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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嘈杂

第二天, 俞善发觉奚晟一路上都出乎寻常的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就奇怪了, 从俞善第一天认识奚晟, 他都是从容自若,笑容明亮,还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低落。

俞善觑着奚晟紧绷的下颌, 突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难道, 是因为山林快要解禁,奚晟想要辞工, 又不好意思跟自己开口?

说来也是, 奚晟手上功夫了得, 如果重新做回猎户在山林中狩猎,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 岂不是胜过每日来应卯做这无聊的车夫?

俞善突然有些懊恼, 本来只是临时请人帮忙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其实俞善早就想着给庄子上雇一个正式的车夫, 只是这个人必须要可靠才行。

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而奚晟又一直表现得太可靠, 让人不由的信重, 结果事情一多, 这事儿就彻底被抛到脑后去了。

奚晟这车夫虽然大材小用, 也做得尽职尽责, 一丝不苟,让她省了不少的心,所以俞善开始琢磨, 是不是能为奚晟做些什么补偿。

俞善想得入了神, 殊不知奚晟看着她的侧颜,眼里除了掩不住的倾慕,满满的尽是迷茫。

于是一个有心事,另外一个也添了桩心事,就这么两相安静,沉默了一路,只剩下骡子得得的蹄声回响在小路上。

奚晟先熟门熟路的把车上米粉送到河堤,又应俞善的要求,直接把她送到县城的如意居。

做生不如做熟,去年卖笋子时俞善跟如意居的杨老板合作很是愉快,如今想要卖竹荪,第一个想起来的,当然还是如意居。

有段日子没跟杨老板打交道了,门口的小二一见俞善,险些没认出来。

老板娘吴萍娘倒是眼尖:“哎哟稀客啊,看我眼拙的,一段时日没见,俞小娘子愈发水灵,都叫人不敢认了。今天来是吃饭还是……?”

俞善拍拍车上的箱子,笑着说:“当然是有好东西了,只因咱们和杨老板是老熟人,先来看看如意居收不收。”

她笑得信心满满,吴萍娘一看好家伙,以前送笋子都是拿背篓随便一装,现在居然这么郑重其事的拿木箱装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宝贝。

当下也不敢怠慢,径直让奚晟把马车赶到酒楼后院,她招呼着俞善,小二则一溜烟跑进后厨找姨父杨老板报信儿去了。

杨老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围裙,一见俞善,就急匆匆的问:“俞小娘子,今天又有什么新货?”

吴萍娘嗔怪道:“你这急性子是怎么也改不了了,俞小娘子念旧,有了好东西想着咱们如意居哪。”

俞善取了一包干竹荪递过去,杨老板眼前一亮:“哟,确实是好东西。”

他接过来伸手一捏就知道这是批好货:“嗯,色泽玉白,个儿大肉厚,干燥有韧劲儿,小娘子这处理得不错。”

赞完了,杨老板又凑近深深一闻,菌香扑鼻,显然是一批新货,心中的满意又多了三分。

他沉吟了一下,开出价钱:“这竹荪确实不多见,嗯,一斤我能出一两银。”

俞善听了这价格,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摇摇头:“杨老板,你看我这竹荪,棵型完整,无断无碎,都是新鲜采摘下来马上就烘干的,而且你看这菌盖、这根我都提前处理过了,你泡发了直接就能用,不用再处理第二遍。”

杨老板翻捡了一下,发现确实如俞善所说,便痛快的又加了一成:“这样吧,每斤我出一两一钱,你总共有多少?我全都要了,你就不要再卖给别人家了。”

杨老板就算做生意实诚,心里也会打小算盘呢:虽说石江县这里竹林不少,可知道竹荪能吃,又懂得怎么处理的人可不多。

每年都有农家零零散散的送过来一些竹荪,量太少,菜做不了几道,品质也不行。不是放久了不新鲜,就是不知道摘菌盖,混放在一起把菌柄也染得臭烘烘的,洗完碎糟成一团,做成菜品相也不好看。

杨老板年前卖过竹笋菜,过年的时候做过全鱼宴,已经尝到噱头的好处了,如今有了这大批的干竹荪供货,他就能以竹荪为题,做上十道八道竹荪菜,开个名符其实的竹荪宴。

杨老板美滋滋的想着如意居再次客似云来的场景,等他的竹荪宴在石江县打响名气,如意居就能坐稳县城第一酒楼的名头了。

说到这儿,杨老板突然想起来:“那菌盖你是不是都摘了扔掉了?下次记得存上一批,也烘干了带过来,那个我也按一样的价钱收。”

“啊?杨老板要那东西干什么?”俞善有些疑惑:“菌盖不光闻起来臭,关键是它有毒啊。”

杨老板得意的笑了:“这小娘子就不知道了吧?那菌盖摘下来以后,只要在清水里多冲洗几遍,把那粘臭的黑液洗掉后,也照样能吃;而且菌盖的香气独特,有人就好那一口呢。”

好吧,这个俞善还真是不知道。而且她已经可以想到,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俞小五之后,小五哥又要为白白扔掉的铜板,心疼的无以复加了。

杨老板在心里核计了一下菜谱,继续提要求:“小娘子要是方便的话,有新鲜的竹荪也可以送来些,那个滋味更鲜;对了,还有新鲜的竹荪蛋,要是能采来我也要。”

俞善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界,这个也有人吃吗?

竹荪蛋就是菌包还未长开时,形状圆圆得像蛋一样,外面还覆盖着一层蛋壳似的膜,由此得名。

这竹荪蛋要赶在清晨极早的时候采摘才行,难倒是不难,只不过嘛……

俞善一脸的嫌弃:“呃,那个也很臭的好吗?”

“啧,拿鲍汁煨出的竹荪蛋小娘子吃过吗?用东海产的溏心鲍鱼,与高汤同煲煨汁,文火慢煲上一天一夜,直到鲍汁变得金黄粘稠,再取来煨这竹荪蛋。”

杨老板说到痒处,简直眉飞色舞:“竹荪蛋最考验师傅的手艺,处理得好,那臭青气只会变成菌香。待煨好了,一口咬下去,层层口感都不同——外面的菌皮裹着一层胶质,咬下去滑溜脆爽,中间的菌盖嫩里带着竹香,最里面的竹荪呈一团绵状,极其脆嫩,渗入鲍汁以后更是鲜美异常啊。”

“好了好了,我懂了,杨老板不要再说了。”俞善突然觉得自己好饿,简直前心贴后背的那种饿。

杨老板哈哈大笑,他说得自己一时手痒,起了炫技的心思:“俞小娘子,眼看该吃午食了,不如留下来,我拿竹荪给你做几道好菜,你也尝尝鲜。”

吴萍娘也热情相邀:“没错,试试你杨叔的手艺,要是吃得好,回头还要仰仗俞小娘子供货呢,你杨叔虽然要求多,可他手艺着实不错。”

俞善恭敬不如从命,拉着奚晟先尝了一顿竹荪宴。

竹荪玉兰片,以高汤煨之,色泽洁白,清香诱人;

竹荪汽锅鸡,菌子玉白,汤色金黄,清脆腴美,味道鲜浓;

竹荪银耳,一味松脆,一味细糯,两味相杂,滋味爽口。

……

俞善大快朵颐,痛快的享用了一餐美食。如意居不愧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杨老板的手艺不是盖的,竹荪也不愧是珍贵的烹饪材料之一,整顿饭吃下来,就是一个鲜字了得。

俞善越发觉得平溪村能有这么一片竹林盛产竹荪,实在是天降财源,平溪村的人有福了。

回去的路上,俞善的心情很好。奚晟不忍破坏她的好心情,一直忍到快进村的时候才提醒道:“这几天,村中不少孩子都靠给你采摘竹荪挣了不少铜板。”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俞善不知道奚晟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愣了一下才点头。

“财帛动人心,这几乎白捡的钱来得太过容易,反而使人贪心。”奚晟点到为止,不再细说。

他只想让俞善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个准备而已,免得对她打击太过,伤了她的一片赤诚之心。

奚晟知道俞善对那些孩子们很好,白白指点他们一条财路,也没有狠压价码。

估计俞善今日回去就该发现,村中这几天已经快闹翻天了,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所有手上没活儿的,都一窝峰冲上山捡竹荪去了。

他们觉得俞善从中赚了不少,可不打算把自家采来的竹荪卖给俞善,都盘算着自家晒干烤干了,拿去县城卖,这样才能赚到最多的钱。

俞小五那蠢货只管得住那十几个孩子,可管不住村中的老老少少,就算他爹是村长也不行。

林子大了还什么鸟都有呢,这村子里百十户人家,上千人口,形形色色的什么样人都有,村长管得了天管得了地,还能管着不让人发财吗?

被村里人一通霍霍,争着抢摘,俞小五那帮孩子们昨天就没采到多少竹荪,还不敢跟俞善明说。

俞善也以为是竹荪采过一茬,要等下一茬长起来才有,所以没多问。

现在经奚晟这么一说,俞善感觉到事情可能不想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了。

她有心叫来俞小五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顺便跟他说说杨老板今天提的要求。

骡车刚走到自家宅院门口,还没下车就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此起彼伏的喊着:“哎,你们看,善姐儿这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