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有学你!”苏妄认真看了眼傲剑,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轻飘,宛若不屑,却又是这样的肯定。
他回答着。
虽然人人都想成为傲剑,但他苏妄不想。
傲剑,未免也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正如前文所说的,苏妄有着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道路,亦将开创出自己的道路,他没有必要学任何人。
即便同样是将身铸剑,苏妄也会用是自己的方式,并用自己的方式,寻求一条突破傲剑为他设下的道障。
道障,道之障碍,苏妄如此称呼傲剑在他心灵设下的陷阱。
傲剑所说的学,绝非不是效法、钻研的意思,而是模仿,是邯郸学步的丑陋方式。
即便到了此时,他依然在悄悄设下陷阱,想以偷梁换柱的方式,模糊二者间的区别,要苏妄亲口承认下来,以巩固渐渐模糊的道障。
此时此刻,两人身处敌对立场,言语、气势、动作都是较量的一部分,苏妄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傲剑开口,却是两人化敌为友的节奏,同时,他也不觉得傲剑的行为卑劣。
既然是敌人,就勿需虚头巴脑地客气,只需给予冬天般的严酷便是,苏妄不也还以不屑般的笑容了么?
但既然不能以学冠之,用参考、启发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大概不会错了吧。
若硬要套一个参考对象的话,也不是傲剑,而是小老头。
是小老头的万象之道给了苏妄启发。
万象,乃指代世间诸相;无极,则恰好包容着万象。
小老头虽然模拟了无极,但他的无极绝非苏妄的无极,更非纯粹的无极。
在小老头眼中,无极,亦属万象之一,然而,在苏妄眼中,无极,当统摄万象。
这是两者理念间的根本不同之处,也是两人道路的不同。
亦是因为如此,小老头用万象之道模拟对方手段时,便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模拟,是完全的拿来主义,对他来说,用了就用了,他从不在意事物的本质,也不会去在意事物的归属。
而苏妄使出与对方相类的手段时,却是经过总结、归纳之后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深入事理本质,掌握法理法则后方有的表现。
在见识了小老头的万象之道后,苏妄便曾想过,如果,他将傲剑的道路熔炼入无极会如何?
兵法所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想要突破对方为自己设下的道障,最好的办法便是了解对方,从对方的道路着手。
正因为如此,苏妄才会尝试着将身铸剑的道路。
但他的道路,与傲剑绝不相同,不是苏妄嘴硬,而是真的不同。
苏妄的将身铸剑,乃以天地为炉,交锋为锤,并以信念为火,不断淬炼化己身,经历千百万次碰撞、交手,如同千百万次的锤炼、锻打,百炼成钢,终成身剑。
便是不知傲剑如何锻造身剑,但苏妄知道,他与他的方式,必然不同,因此,他敢以不屑还之。
面对苏妄几乎等同嗤笑一般的回答,傲剑沉默了良久,再又抬起头颅,双目陡然绽放精芒,放声大喝道:“好,便让本座来试试你的剑锋!”
话音才落,傲剑身形猛然一烁,即便消失。
既然无法在言语上压倒苏妄,傲剑自然不会再废话什么,而且,他也想试试,到底是苏妄锻造的长剑锋利,还是他的长剑锋利。
这一次,他将绝不留情。
噼啪!
一道霹雳长痕划破虚空,才堪出现,一抹赤红带着乌光的剑锋依然削到苏妄的喉咙,但要割破他的气管,切下他的大好头颅。
那是,剑伤。
若要苏妄使用剑伤,却非借助剑器的独特视角不可,傲剑却勿需如此麻烦。
他本身就是一柄长剑!
但苏妄不是,至少此时不是,即使他已经在进行将身铸剑,他的火候比傲剑还差了一些。
“嗤!”
剑锋挥洒,苏妄侧头一避,左臂自然撩起,如舞长锋,恰在电光石火之间将傲剑的剑锋碰撞了出去。
一缕殷红的血迹随着苏妄的侧转,从喉间疾射而出,未及散在虚空,即蒸发为崩散为元气,消散无形。
那是被傲剑剑锋上的灼灼热力给蒸发了,傲剑以己铸剑,看似依然冷却,实则仍未冷却。
“好快的剑!”
苏妄闷哼了一声,说着不知是嘲讽还是称赞的句子,两臂相击,忽然劈出一道十字斩,剑光霍霍,如疾如电,咻而飞旋,仿若飞分各散,又似相连交旋,斩向八方。
虽然他无法捕捉到傲剑的身形,但他能感觉到,就是这个方向。
两道十字剑光明明是直直的向前飞行,偏偏给人一种旋转交错的感觉,宛若封堵了四方。
在剑光之前,空间被绞合成无数碎片,宛若飞洒的水花一般纷扬,虽然依旧黑暗,却呈现出别样的绚烂之泽。
剑光一路咻然穿空,纵然傲剑认为自己剑锋无坚不摧,也不想因为抵挡剑光出现短暂的停滞,而叫苏妄寻到机会,微微侧开身子,避开十字斩的锋芒。
“嗤!”
又是一道血口在肩头被划出,划破了他的衣衫,深及入骨,只见噼啪天痕划过,略显微芒,苏妄的灵觉中便没有傲剑身形。
“那是当然!”直到此时,傲剑的冷哼才传了过来,他的身形再又一闪,划出了天之痕。
即使苏妄迫得傲剑暂避锋芒,傲剑依然有手段让他知道,现在到底是谁的主场。
除非,苏妄拿出南天剑来!
这便是傲剑的目的,也是他的不安。
苏妄出现时,他便没有拿出南天剑。
最初,傲剑以为苏妄是存心要与他比量一番在将身铸剑上的造诣,留着一手。
苏妄如此作为,却有小觑了他傲剑的嫌疑,傲剑傲气凌绝,又怎么能让对方小看了自己,因此,他也收起了三分力,未立即使出剑伤的极速。
但慢慢的,傲剑不再这么认为。
此时,他便要逼迫苏妄拿出南天剑来。
“嗤!”
又是一道狰狞的血痕从苏妄的下腹穿过,前后通透,几乎将他拦腰而斩,透过伤口,依稀可见苏妄被削断的大小肠。
亏得苏妄的灵觉异于寻常武者,心血来潮能力强大才没被傲剑来个腰斩之刑,但即便如此,他亦是狼狈不堪。
“嗤!”
“噼啪!”
“嗤!”
……
每一道天之痕划破,苏妄身上必又一道血痕出现,鲜血淳淳,三个须臾时间,便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但是,他还是未出剑!
似乎苏妄执拗地要要将这场战斗作为磨炼剑锋的试炼场,要在这场战斗中将自己的身剑铸成。
苏妄身上的剑光愈发凝练、内敛,炙白的剑芒愈发沉静,渐渐的散发出一种玉器般的光泽。
他的锋芒,却愈发犀利了。
但傲剑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的心情忽然生出了一阵无名业火,看向苏妄的眼神则愈发的冰冷。
“你要找死,本座便成全你!”
再一次的剑伤劈斥过后,傲剑猛然收敛所有的意念,将思绪归于识海最深处,面色一整,宁静的眸光中反射出一阵冷酷绝情之意,即若化作了一把铁器,冷冰冰的,再无了半点的人性。
这才是傲剑开创出的将身铸剑之法,其理念逆反了寻常神兵利器等级越高灵性越足的特点,将人性为灵性,不断磨灭、纯粹,保留他认为的真正且需要的“真我”。
其余,尽数摒弃。
傲剑以为,神兵与人在材质上是并无区别的。
世人炼兵,却非一定要以金属为主材,山川草木,奇石异铁俱能为兵,乃至于,部分魔道中人喜欢用血骨炼兵,或是奇兽的某部分肢结,或者,就是人的肢体。
如若神兵与人有不同的话,傲剑以为,最大不同便是人有人性,而神兵,却是灵性。
人性,便是阻碍他将身铸剑的最大障碍。
因此,傲剑铸身剑的过程,却是一个不断泯灭人性,锻造“灵性”的过程。
这里的泯灭人性,绝非是一个恶词。
这便是傲剑敢无视世人眼光,在拜剑山庄大开杀戒的原因。他的人性,确实是在渐渐褪去,抛弃了道德伦理的约束。
有的只是剑器思考方式,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思考方式,虽有喜好,更多的却是依据需求与目的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剑锋一闪,但这次再非赤红之外流转着乌光,而是乌光包裹着莹莹的赤光,那点赤光,却是傲剑最终的人性。
“噼啪!”
一声巨颤响起,虚空蓦然剧颤,剑锋才起,声势便已夺人,这道剑锋,绝非寻常。
苏妄的面色,沉了下来。
……
“你看,练剑就练剑吧,好端端的,将自己练成这副模样,真是怪可惜的。”
灰泽之外,小老头忽然轻笑了起来,似乎怕王平之不懂,伸手一拉,但在王平之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拉入了一片灰白的世界。
周围的时空霍然错动,仿佛黑白剪影般一晃而过,便在王平之惊愕之时,两人停在了一片怪异的时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