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苏妄面色阴沉,他不会认错,慕容彩点出的剑意,绝对与他是同一门。但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同门,因为,禹禹独行的他,从来都没有伙伴。
“弟子是阿彩啊,先生不记得弟子啦?”慕容彩面色委屈,泫然欲泣,两颗晶莹的泪珠从明媚的眼眶中溢出,仿佛两颗珍珠,她娇美异常,梨花带雨的模样,但叫苏妄的心神都差点为之夺走。
“先生?”慕容彩再次提及这个词语,与苏妄心中的某些猜想印证,愈发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猛然地抬起头来,双目精光乍放,如骄阳般刺眼。
这一刻,苏妄骤然有种直觉,他与慕容彩之间,似乎发生过一些特别有趣的事。
“时间到了呢,先生!”就在这时,慕容彩忽然将臻首转向天空,轻轻念叨了一声。
“到了,什么意思!”
苏妄心中一跳,也随着她抬首看去,却见那天际之间,陡然浮出一片巨大阴影,压得翠绿光芒黑沉沉,凝重重,仿若无穷浩大,笼罩了整个天空,即若,一方砸来的世界。
不仅是这座小岛,没来由的,苏妄心中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小岛之外,长空之上,一片广大无垠的阴影陡然浮现,缓缓,却势不可挡地向着大地压了下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这,这,却哪里又是阴影?
分明,就是一方天地。
阴影的轮廓渐渐分明,混杂的颜色渐渐分开,显照出了一方完整的世界,山河俱全,湖海皆在,蓝色的是海,黄色的沙漠,苍莽的山峰,广袤的原,清晰而完整,并不比武界来得小多少。
如若一朵雏菊,未长开之前,所有的颜色都挤压在一起,一旦绽放,便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确实是惊心动魄,纵然天色未明,纵然天上压着沉沉的阴云,纵然天地尽被盈盈飞雪遮笼,也没能挡不住这方天地的压迫。
她仿佛独处另一方独特的时空之中,并不受武界的定理法则约束,明明不知隔着有多少远,却已侵入世人的视线之内,显照在世人当前。
是的,这个突然压迫而来的世界,是突然显照在世人眼前的,不管他们愿意,或,不愿意!
似若惊魂,无数人从梦中惊醒,从案牍中抬首,或睁开眼睛,或仰面向天,以一种惊惧而震颤的心情迎接忽然压来的天地。
心胆皆凉!
西都,一处雕梁画栋,高阁明殿的巨大府邸之中,金九龄一身上好的苏锦金缎,品茗着最顶级的雨前毛尖,手中一颤,凝如白脂的茶盏随即翻落而下,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翠绿的液体与白色的碎片相互迸溅,恰若一朵灿烂的烟华。
茶香淡淡飘散,金九龄顾不得心疼,仰望苍天,眼中震骇莫名。
与天地之广大无穷相比,人心鬼蜮不论多么精妙,终究,显得太过小气了些。
金九龄若有失神,恍惚间,更觉意兴阑珊。
但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强者,只是稍转念头,便抛却了负面情绪,心中再生豪情。
世界风云汇聚,却正是金鳞化龙之时,而他相信,他就是那只金鳞。
“来人,取本捕的朝服来,备好车马,本捕将往八贤王府商议大事。”
金九龄朗声大喝,声音传遍府邸,仿若金钹震耳,将府上的仆役小厮都震醒了过来,一时间,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金九龄微微一笑,眼神微眯,竟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沉迷在颐指气使的莫名荣华之中……
滔滔襄水,汹涌奔流,浪花激荡,恢弘万千,她从千古而来,亦将,往千年之后而去。
屹立船头,铁游夏心有感慨,幽幽叹道:“这世间,又哪里真的有不灭的繁华?”
古襄阳文华鼎盛,城高地广,巍巍雄雄,向来为兵家力争之地。
千古而过,多少英杰都没了黄土,多少男女都湮息了欢笑,但古襄阳依然挺立,也将继续挺立,那高大的城墙,浸满了英烈的鲜血,浸透了黎民的期待,铁游夏以为,古襄阳能千古不灭,当将永久灿烂。
谁知!
现实却与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古襄阳的覆灭,只在朝夕,就在他的眼前,被打得破灭。
这襄水,又如何保证千年后的奔流?
迎风而立,他的周身已是银白素裹,落满了飞雪,但身体的冰冷,却不及他心中的寒意:“孟八思,你真该死!”
武学大宗神通无量,神而明之,法王孟八思更是几乎要突破天地限制的存在,能强行从天地间截取到他所需要的信息,铁游夏自然知道当他喊出孟八思的名字时,极可能被对方探知自己。
但铁游夏,又有何惧?
不要说,法王是被李探花打得落荒而逃的。
“老狗!”他恨恨地骂着。
古襄阳一战,历历在目,毁城之仇,不共戴天,铁游夏又怎能忘记?
“大人,水师都尉邹进禀告,大雪陡将,唯恐前路冰冻,上请降下船速!”于彦明身上缠着绷带,带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走到铁游夏身后。
虽然身受重伤,但他的身体依然利索,唯从他微微抽动的面皮上,可以看出他在强行忍耐。
古襄阳覆灭,多少江湖豪儿都来不及逃走,但殁黄土,与巨城一同湮灭,于彦明得天之幸,有铁游夏护着,才逃得大难。
但铁游夏能保得他一人,却保不住其他人,六扇门在古襄阳内的六百三十三名捕快,尽数,做了孤魂野鬼。
此行,铁游夏借了水师的快船,要前往东京府禀告,不论如何,法王的行为,必将迎来南朝的反击。
蒙元需要给南朝一个交代,而南朝,需要则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行到此步,双方已再无调和的余地。
铁游夏眉头皱了皱,还是挥了挥手,以示应允,纵然心情急迫,但他也不至于昏了脑子。
于彦明躬身而退,自下去吩咐。
哗!一股清风忽然压迫下来,扬起片片雪花,形若飓风,卷上高空,久久,弄抚不下。
铁游夏霍然转身,目若鹰视,绽放熠熠精芒,钉了过去,下一刻,他又将外放的锋芒,给收了起来。
来人,是他的老师——东京神捕,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身形清瞿,偏喜青衣,广袖飘然,周身散发淡淡的莹华,风采夺人,犹若古之君子。偏偏,出众如他,却在面上戴着一张绘刻诡异图纹,形若张狂、恐惧,却充满莫名威严的鬼脸。
阎神鬼面!
诸葛正我却将神兵阎神鬼面带离了东京。
铁游夏震惊之时,却也有些悲哀!
六扇门实力捉襟见肘实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高端战力的紧缺由来已久,便是两都两京四大神捕,亦止于半步大宗师的境界。
如非,倚靠阎神鬼面震慑江湖宵小,只怕,六扇门已是那些江湖强人的后花园,想何时来,想何时去,不要太随意了些。
阎神鬼面确属珍奇,以诸葛正我半步圆满的实力,戴上阎神鬼面之后,一身功力即加持到武学大宗极限,才敢加刑天下,以严律法。
然而,世间没有完美的东西,纵是阎神鬼面,也有其极限——受天地之限,不管佩戴者为谁,也不可能超越武学大宗,超越这个天地。
“恩师!”铁游夏震开周身白雪,恭敬一礼,身形站起,如同一座铁塔,黑沉沉,冷冰冰,站立不动。
他也勿需言语,诸葛正我即来,说明,他已掌握情报,自不需他累述。
“游夏,我知你心意,但圣上已降下谕旨,此事由蔡大人主持,你且回去,重组六扇门。”
诸葛正我声音缥缈而庄严,带着淡淡的仙气,如同从俯揽众生的神祗,说话间,却见他大袖一震,即如长鵻破空,眨眼间便已登上了云头,脚踩白云,仿若仙神。
偏在这时,一片阴影陡然在天际浮现,须臾间遮蔽天穹,虽无声,却有隆隆气势,骇得诸葛正我一脚踏空,从半空中跌落,连翻了几个跟头,才在半空中稍稍站定,神色惊疑。
而铁游夏早已看呆了。
……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凝望着渐渐清晰的天地,李探花的语气,但有说不出的凝重。
以他的境界,看到的,绝不止山河湖海这些景色,更有无数点缀其中的建筑人烟,更有无数冲天而起的光华,同时,也看到了一道道注视而来,冰冷而残酷的目光。
这些目光,都是陡然浮现天地中的强者的,有那么几道,便是李探花,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暗暗心惊,比如,权衡!
这忽然浮现的天地,正是异域,无数冲天而起的光华,都是异域的修行者,探视过来的目光,却是横行异域的强者。
两界,竟这般开始了正式的接触,要以天地大冲撞正式接触!
“那么,你如何知道是这个时刻?”李探花将目光放下,凝视着对面的男子,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联想此景,联想男子曾说过的话,李探花不得不怀疑,男子是如何知道,天地冲撞就在此时?
此刻,他不想知道他是真是假,但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敌还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