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受害人是江昭辉,要接受私了也得他同意,所以最后询问意见一番后,又到了江昭辉那里。
江昭辉的意见?
他挨了这么一顿打,又受了惊吓,当然是想报警。
可是他一抬头,看到张小虎紧张到涨红的脸,那句“报警”不知为何就说不出去了。
反倒是黛文婷,态度特别坚决。
“我们要报警。”
她一想到刚刚江昭辉被抬着回来的场景心里就发颤,她根本没办法想象要是江昭辉在这里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是她求他陪自己来这里支教的,如果他出了事,她会后悔一辈子。
还有叔叔阿姨,他们怎么能接受的了这样的事实?
“张校长,我们是来支教的,不是来‘献身’的,如果连安全都没办法保障,我们怎么留在这里?”
黛文婷一反常态地态度强硬。
“我们不但要为自己负责,也要为之后来接替我们工作的同事负责。如果他们打人抢劫都没受到惩罚,以后会不会有人跟着效仿?”
“就是,总不能白挨打啊!”
苏丽气呼呼地说:“还是好几个人打一个,他怎么不敢当面跟江哥杠?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江昭辉听见黛文婷维护自己,心里暖烘烘的。
“小江啊……”
张校长拼着不要这张老脸,还想劝一劝。
“这是意外,我们不会向支教团汇报这件事,尽量不给红星小学添麻烦。”
江昭辉思忖了会儿,折中了下:“但是这种事我肯定是要报警的,这种人在哪里都是祸害,不抓起来就是害别人。”
“不是你态度嚣张恶劣,哪里会惹来这种事!”
一旁的张有田讽刺地说,“人家只是正常和黛老师说话,你就跟个斗鸡似的,年轻人想交个朋友而已,今天这事,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江昭辉一听就有气,想要和他对峙,只是他身上有伤,刚直起身子就牵动了伤口,痛得脸都皱了起来。
黛文婷按住了江昭辉的手,摇了摇头。
几个老师尊重江昭辉的意思,选择了报警。
秦朗出去打了会儿电话,回来后告知明天早上会有人来带走抓到的那个小伙子调查,又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向上级支教团的联络点汇报这件事。
毕竟是打了人,其他几个老师也都支持报警,秦朗虽然并不想把这件事闹这么大,但还是尊重同事们的意见。
张小虎和他的几个堂兄在这件事里出力太多,秦朗和他们客套了许久,最后约定明天请他们在村里唯一一家餐馆里摆酒吃饭,这在这个村子里大概是非常给脸的事,张小虎的几个兄弟都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一夜喧闹,终于归于宁静,只是几个老师心思各异,想来晚上是睡不好了。
江昭辉虽然选择了报警,可每一翻身就老是想到张小虎那紧张的面孔,再想想自己驱赶那几个在他心里“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时确实态度恶劣,心里就有些挣扎。
他不是圣母,只是他也是刚刚离开校园不久的年轻人,就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刚来支教就弄成这样,张校长说还有可能让以后招支教老师变的困难,难免有些纠结。
偏偏他背后有伤,刚刚心软一下,那背后的痛楚就又让他硬了心肠,于是一个晚上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心硬,简直要变成精神分裂。
趴在床上,终于有些困意,伸出手想摸一下手机看看时间,却摸到了一叠莫名的东西。
他从枕头旁边把那卷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卷用橡皮筋扎着的纸币。
这些纸币有五块的有十块的,零零散散,一看就是凑起来的钱,有些还皱巴巴的,橡皮筋下附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
“江老师,对不起。”
第32章 保护vs过度保护
打了江昭辉的人也知道自己惹了事,当天晚上就跑了干净,除了被张小龙抓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的时候,来了一辆上级派出所的警车,录了个笔录,把那个打人的小伙子抓走了。
红星村虽然是偏僻地方的小山村,但一直以来治安还可以,村警大叔在这里多少年都没有处理过什么重大案件,上次丢了个女孩都算是大新闻,结果村子里来了辆警车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江昭辉受了伤,早上没上课,在学校的学生没见到江昭辉来带他们做早操、上体育课,各种猜测纷纷传出,还有人说江昭辉被村子里那个后生打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办公室寻来了几个人,指名说来找江昭辉道歉。
来道歉的是主使者的家人,一个壮实的中年妇人,还有一个脸瘦瘦长长的男孩子。
那男孩子几个老师都认识,是四年级的学生,平时活泼外向,上课时经常动个不停,有时候不得不靠罚站才能让他不打扰到其他学生。
江昭辉正糟心这件事,听说打人者的家属来了,根本不想见他们,没办法,秦朗只好出面见了他们一面。
那妇人拎着一篮子鸡蛋,说什么都要给江昭辉留下来补身体,那男孩子也没有了之前活泼的样子,沉默寡言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他妈妈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也许他隐约明白了自己羡慕的那几句话无意中成为了别人犯罪的动机,也许他明白了以后就要背负上“坏人的弟弟”的标签,所以他的脸上多了许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和害怕。
孩子的母亲见秦朗收了鸡蛋,才真正敢在办公室里坐下来,忐忑不安地说出来意。
但她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连说好几遍秦朗都还迷迷糊糊,还是她的小儿子用普通话翻译了一遍,秦朗才听明白。
这妇人想问大儿子要是被警察抓住了会怎样,想问问能不能让他们高抬贵手,不要让他的儿子坐牢。
秦朗不是当事人,并不能应承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地表示这个只有警察知道怎么判。
妇人还要再问,大有不答应不离开的意思,那孩子大概是觉得难堪了,发着脾气将他妈推出了办公室。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秦朗看见孩子一边大喊大叫着让他妈妈下楼,一边伸手去擦满脸的泪水。
从办公室到一楼的路上,不少小孩好奇地围观,也有些孩子在背后指指点点。
秦朗叹了口气,回了宿舍,将刚才的事向江昭辉说了。
说实话,这种事在城市里,其实天天都在发生。
为了女孩子争风吃醋,血气方刚的青年带着一群朋友打架,打输的不服气再找回场子,甚至能不停循环……
只是些皮肉伤,也许有见财起意的,但也都没有得手,放在平时可能就是个“聚众斗殴”和“抢劫未遂”,但在这个地方因为事关“支教老师”这一特殊群体,肯定要视作“情节恶劣”从重处理了。
打人的青年才二十出头,原本没有工作在家务农,现在外面东躲西藏,被抓到了还好,要是没抓到,没了收入来源,为了生活,说不定从此就要走上歧途了。
这些想法秦朗都没有对江昭辉说。
他是个随和的人,一直觉得江昭辉之前对待黛文婷的追求者们有些过激了,在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上也有问题。
但正因为他性格随和,有时候觉得不对也不会当面说出来,于是事情发生了,秦朗也有些后悔。
他虽没有说,但江昭辉也能看得出他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脾气太坏,惹了许多事?”
秦朗一愣,下意识说:“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这么认为我也不觉得自己错了。要不是黛文婷态度坚决的要来,我根本不准备让她来这鬼地方支教。”
江昭辉语气冷淡。“我来之前上网查过许多女老师支教的案例,到这种偏僻山村来,女老师的人身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
“有些女老师在城市里过的比较单纯,在这种地方被男人害了,别人还觉得是对方先勾引的。”
正因为他看到了这样受到骚扰、受到侵害的例子,所以他很担心黛文婷一贯的模棱两可会给别人带来错误的讯息,最终导致别人因爱生恨。
这里的男人不是黛文婷从小接触的那些追求者,不是那些在心仪女子面前表现的彬彬有礼的绅士,也不是将自己最美好一面捧给女神的纯情少女。
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欲望,和对“女人”这一属性贪婪的渴求。
秦朗也是男人,江昭辉略微一提,他就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无论这里民风如何,在江昭辉的眼里,自己就是眼睁睁看着小绵羊入了狼群的牧羊犬,除了打起精神一刻都不敢懈怠地盯着,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戒备”,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再加上出了黛文婷被偷窥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抓到人,所以才让他看任何人都像是坏人,态度自然恶劣。
这让秦朗对江昭辉大为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小老头一样叹了口气,出了门。
此时已经是中午,秦朗折腾一中午都没吃饭,掏出手机一看只有半小时就要上课了,连忙往食堂里走。
正在下楼时,恰巧遇见杜若提着个保温桶上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静静地向他走来,递出保温桶,言简意赅。
“给你留了饭。”
杜若不爱出头,平时里极少说话,总是将存在感降到极低,但从秦朗这仰视的角度看去,突然发现她其实长得也很漂亮。
不是黛文婷那种精致而夺目的美,而是一种端庄而知性的美丽,淡淡笑起来的时候,感觉特别温婉。
只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如果太过严肃,那端庄知性就成了无趣寡淡。
和她相处了一阵子,秦朗知道她不是生性冷漠,只是不愿意和别人太亲近,其实内心非常柔软。
就像今天这种时候,只有她还记得自己没有吃饭,并且给他留了一份。
见秦朗没有接过去,而是一直看她,杜若有些不自在,疑惑地问:
“不吃吗?”
难道他在宿舍里随便泡了碗方便面?
“谢谢。”
秦朗见她满脸都是疑惑,笑着接过了保温桶。
“我正准备下去吃。”
见秦朗接过了保温桶,杜若才松了口气。
刚刚的气氛太奇怪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随便扯了个话题:“黛文婷说江昭辉身体不好要补一补,托张有田去村子里买了只鸡,现在正准备拿鸡汤给江昭辉下面。我想着那只鸡是黛文婷给江昭辉买的,你要去了肯定不好意思吃,她要不分你她又不好意思,为了防止你们在食堂里尴尬,我就把饭菜给你提上来了。”
她平时很少说这么一大串话,秦朗见她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来龙去脉”,突然觉得她认真的有些可爱。
“我知道了,那我就不上去吃了。”
万一要是在宿舍吃一半,黛文婷给江昭辉送小灶过来撞上,还是尴尬。
食堂里吃也不合适。
他提着保温桶有些为难,就听见杜若小声说:
“要不去阅览室吃吧。”
阅览室里放着不少桌椅,平时也有不少孩子在阅览室吃饭或者趴在桌子上小睡,现在快上课了,应该没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