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涵说着说着,便睡着了。腿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温含章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心中有些怜惜,她不觉得钟涵是真的对老太太的遭遇无动于衷,他心里一直藏着一股热血,只是这股热意对偏帮宁远侯的老太太显得那么多此一举,他只能忍了下来。有时候冷漠和隔阂便是这样一日日造就的。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睫毛,见着他嘤咛出声,又调皮地收回了手。钟涵应该是不希望看到三皇子崛起的,他有意于爵位,三皇子和宁远侯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三皇子借着老太太生病得了那么多好处,他却碍着钟氏阖族的名声不能揭发,心中应该十分憋闷吧。
温含章的大腿被钟涵枕着不能动,她直接摊开身子躺在美人榻上,望着雕栏画栋的屋顶,脑瓜子转了又转。
如果钟涵想找一个既不得罪钟氏阖族、又能让三皇子吃瘪的法子,她倒是有一个馊主意。
第50章 喜欢
钟涵醒来时已经是未时末了,周围安静地叫他有些不适应。苏嬷嬷一直在听着屋内的动静,一听见有人拉铃便立时进屋,伺候他梳洗,待得钟涵洗涮一新,他终于觉察到有何不一样了。
温含章不在这院子里头。
温含章就像这整座府邸的主心骨。她在的地方,丫鬟婆子们走动说事源源不绝,就算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能闻着那股热乎的人气。
外室的如意雕桌上摆着一盅熬出厚厚米油的梗米粥,另两碟子炒青菜和鸡蛋羹,钟涵见着时还愣了一愣,苏嬷嬷立刻道:“这是夫人特地交代的,说是老爷昨夜熬夜太过,起来后用些清淡点的对身子好。”
钟涵点了点头,温含章一向不爱用那些花俏的东西,这方面他和温含章的口味有些相似。今日早上回府后他一下子就睡过去了,许是饿过了头,起来后只觉得胃有些难受,现下见着了这些简单的吃食,用完之后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都暖乎乎的。
钟涵一边用膳一边询问苏嬷嬷温含章的行踪。苏嬷嬷也没什么能隐瞒的:“夫人去了大族老家。”
钟涵:“……”他问道,“夫人和大族老家很熟?”这倒是没听说过……
苏嬷嬷:“夫人说都是族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大族老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必是伤心欲绝,她去看望也是应有之义。”
虽说已经过了新婚期没有避讳,但钟涵总觉得温含章和这件事十分不搭杆,大族老一向对他视若无睹。新婚隔日开宗祠添家谱时,大族老也是十分公事公办。温含章怎么会自个凑上去?
钟涵一整个下午手里握着本古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时想着大族老会不会给温含章气受,一时又想着温含章如此突然之举究竟为何。
钟涵自小便和族人不甚亲近,小时候有些族人家的孩子觉得他玉雪可爱想与他往来,长辈都会劝阻他们,钟涵也不在意,他知道那些人都是怕得罪二叔才会如此作为。彼此冷淡了这么些年,温含章突然这么干真让他摸不着头脑,她总不会想着要为他挽回和族人的情谊吧?
清明进来为他添了好几回茶水,还以为钟涵在思索什么重要之事,放轻了手脚不敢打扰,直至最后一回他小声汇报说夫人回来了,钟涵顿时站起来,将书一把丢到案上,脚下生风往外走。
清明:“……”
温含章正在听苏嬷嬷汇报这一日府中的大小事。她远远地就看到钟涵疾走的身影,清明在他身后喘着气一阵小跑。温含章见着他就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等会儿,丫鬟给他上了茶,苏嬷嬷汇报的语速顿时加快许多。
钟涵拨弄着茶碗有些百无聊赖,他跟着听了一会儿苏嬷嬷的汇报,越听越皱眉。等着苏嬷嬷下去,他直接道:“笙姐儿的丫鬟若是惹是生非,你直接将她换掉便是。”温含章好心给她拨了个嬷嬷,竟然还要推三阻四。
温含章听着钟涵的语气,就知道他一点没把钟凉笙当回事。她对钟凉笙没有恶感,但说好感也谈不上。
温含章自小便知道庶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要略弱势一点,就连丫鬟婆子都能要他们的强。伯府中温微柳、温晚夏、温若梦几个虽说处境比钟凉笙好些,但张氏手下的管事嬷嬷拿着他们出气是常有的事情,只要不做在明面上,这种事几乎是深宅大院里的潜规则。
温含章的奶嬷嬷就曾经仗着她的势,在大雪天里恶毒地将一丁点大的温若梦踢倒在地,这导致她小时候对那些巴结媚上的嬷嬷们都有几分阴影。
但这一次钟涵的建议,她想了想,决定照做。她想看看,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丫鬟要被赶出府去,钟凉笙会不会一改先前的怯弱奋起一把。若是钟凉笙还是那副模样,这个姑娘可真是没救了。
人可以安分,但不能没了心气。
说完了钟凉笙的事情,钟涵才好奇地问:“你今日怎么会去大族老家?”他下午猜了一圈都觉得不像是温含章会有的心思。她做的事情似乎每次都能出乎他的意料。
温含章一本正经地喝茶:“族人间搭把手不是很正常吗?”
她还想拿乔,钟涵突然一把拦腰将她抱到塌上。温含章猝不及防,还以为他想干嘛,眼睛一个劲儿瞪他,此时外头还亮堂着呢,若是白日宣淫,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谁知道钟涵居然挠她痒痒!钟涵把着塌边,一边咯吱她一边威胁:“还说不说了?说不说了?”
温含章笑得气都喘不匀,玩闹了半盏茶时间,钟涵才放过她。温含章坐直身,愤愤地瞪了一眼他修长的手脚,占着身量耍赖真是太可耻了!
钟涵笑得十分得意,将她一把搂在怀里,为她顺着气。温含章头上的发髻都散了下来,几缕潮热的发丝贴着脖颈,她不舒服地拢了拢,觉得自己现下应该跟个疯婆子差不多。
两人又闹了好一会儿,温含章才将谜底揭开:“我是去安慰大族老家的老太太的。”
钟涵不信,眼睛带着些威胁之意滑到她腰上,温含章可怕了他,赶紧道:“我没撒谎。你今日是没见着,族老家的人见着钟族兄的遗体均是悲痛欲绝,那情景,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钟涵还是有些怀疑,温含章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这件事,说起来都是咱们侯府的人对不起大族老一家子。钟族兄是为了参加四叔四婶的乔迁宴席才会遇到那个举子,若是没有咱们府上分居之事,钟族兄指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记得当日在宗祠见着钟族兄,一见之下真是惊为天人,钟族兄器宇轩昂,气度非凡,可惜天不假年,实在让人惋惜。”
大族老只有一子,子又生孙,家中只有两位嫡孙。嫡长孙十多年前因着在军中太过拼搏,折了一臂,钟泠在他们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钟涵听见温含章夸别人心中便有些不舒坦,他语气怪异道:“所以你才去大族老家帮忙,你和大族老家的人有那么熟吗?”
这怎么说话的!温含章瞪他:“我才不像你!前些日子在宗祠认完亲后,我就和好些人家熟悉起来了,日常走礼送点吃食都是有的。先前福平楼的张厨子进了府,我就让他做了好些糕食点心送给族中长辈们品尝,大族老家我都送了三次了!他们家的太太们对我印象都好着呢。都是同族的亲戚,同气连枝,和族亲们将关系捡起来对我们只有好的。”
她继续感叹道:“要我说,钟族兄在这件事上最无辜。那些坏人不过是针对三皇子罢了,钟族兄失手杀了三皇子的爱宠,若是平时三皇子还会拉他一把,这回可真是难说。退一步说,就算钟族兄真的得罪了三皇子,可他毕竟姓钟,二叔在朝中经营许久,若是真心想要伸手护着钟族兄,应该极为简单才是。幸好三皇子经了昨夜一事又复得皇上怜惜,否则咱们钟氏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钟涵越听越不对味,他猛地将温含章抱到腿上,用眼神逼问道:“你这些话在族老太太面前说了?”
温含章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嘴角处亲了一口:“大族老家中,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十分伤心。我是去看望的,自然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劝解。”
只是劝得族老家的夫人太太们都回过味来了,这件事里就属他们家钟泠无辜。若是有人栽赃陷害也都是为的三皇子,三皇子和宁远侯还恩将仇报,觉着钟泠死了就一了百了,至今未有表示。宁远侯要护着三皇子无可厚非,可也不能如此轻视他们家钟泠的性命吧。
温含章抚摸着他瓷白的脸颊软声道:“你不知道,今日好些族人都去了大族老家中。许多人都是从小看着钟族兄长大的,对着大族老一家子的伤心都有些感同身受。钟族兄还是大族老家的孩子呢,若是一个普通族人遇着了这种事,冤都无处伸去。”
依他看,不只是感同身受,还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钟涵怀着赞叹而复杂的心情看着她,温含章居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他的计划延续了下去。若是大族老一直跨不过这个坎,他和二叔的关系便会土崩瓦解。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做的案子,以后的钟泠可是二叔最为得意的狗腿子,现下为了二叔洒血捐躯,也算全了他对三皇子和二叔的一片心意了。
温含章被他看得脸上有些发烫,说起来她也是第一回 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可是居然做得还挺成功。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无害了,不是长辈们讨厌的那种狐媚子脸,说话轻轻软软不甚强势,从小见到她的长辈们就没有讨厌她的,又有之前的走礼往来,铺垫到位,不会显得太突兀,因此族老家的太太们对她的说辞都挺接受的?
温含章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她只知道,今日她从大族老的家门口出来时,遇着了一夜间仿佛瘦了一圈的大族老,大族老居然对她点了个头!
这真是她从未有过的待遇。
钟涵细细密密地亲着她的脸庞,像是要把所有的感情和赞赏都表达出来一般,温含章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拉开:“你要是想感谢我,就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那一日在贵太妃的慈安宫中,他对爵位表现得那么势在必得,为此不惜在婚前与她说个明白,他必定有自己的计划。
温含章先时一直觉得钟涵的野心太过异想天开。有一句话叫,知道的越多,责任越重。某种程度而言,她是很懒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她从前只想与他过张氏和先永平侯一般的日子,那样的夫妻感情,在这个世道才是最正常的。只要将属于嫡妻的地位和财产抓在手里,任他有多少姨娘庶女都是淡定从容。
温含章细细摸着他的脸,从俊挺的剑眉,到挺直的鼻梁,到如菱角一般的薄唇,最后指腹停留在他的唇角轻轻摩蹭着,他的五官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一些,眼睛比得上天上最亮的明星,当他专注看着你时,就像把你盛在两弯波光璀璨的秋水当中,让人不由得沉沦。
新婚一个多月,她似乎到此时才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第51章 家规
日头渐落,正屋里头有些暗了下来。温含章的眼睛湿润明亮,额上鼻尖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眸底闪动着期盼的光芒。两人交叠在一起,她的心跳声显得格外地近,让钟涵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
两人成婚至今,温含章打理家务规制下人管家理事头头是道,对他的日常起居也十分关心,却很少过问他在外头的人际往来。钟涵知道,这应该是他的问题。他有太多不能示于人前的事情。温含章窥着他的态度,便体贴地止住了探寻的脚步。
府中男女分工十分明确,应该是在他先前的预想之中。
但这般的夫妻相处,既让他满意,有时又未免有几分挫败。钟涵总觉得温含章看着他时,少了几分梦中和卫绍相处时的缠绵悱恻。有时候他想,他一厢情愿觉得温含章处处为卫绍细致打算十分辛苦,只是她若深爱卫绍,那些辛苦于她却未尝不是乐。
他在梦里孑然一身,梦外连理交枝,才觉察到这其中的异状,心中不免有几分自疑和失落。今日温含章主动为他去了族老家中,成果固然令人欣喜,但钟涵欢喜的却不止这些。
钟涵眼中情意流露,但却一直默然不语。温含章心中叹了一声。两人不过相交一月,纵使肌肤相亲相处愉悦,也许在钟涵看来还不到彼此交心的程度。正当温含章觉得这一次情感交流要以失败告终时,钟涵终于开口,第一件事便是将屋外伺候的下人都驱散了。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顾虑,温含章越听越觉察到其中凶险。她坐直了身子,从没想过公爹居然留下一张金银矿图。
若是处理不好,这绝对是一个烫手山芋——这张矿图绝不是他们目前拥有的力量能去开采的。就算是汶县那个已经确定下来的金矿,目前也最好不要将众人的目光引到那里去。
无论如何,突然间便知道自己坐拥金山银矿,温含章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心头火热。
钟涵只说了这件事便止住了,其他的布置,若要深究起来,便要说起他三个多月前的神仙梦,钟涵倒不是不愿告诉温含章,只是温含章一准要好奇地问起她梦里如何,叫他跟温含章说,她这辈子本该是与那寒门传胪共结连理?
他宁死都不会说出口!
他现在日子过得和美安乐,大仇人又即将吃瘪,那卫绍如何是他自己的事,只要卫夫人这辈子不缠上他,他就该烧高香了。
钟涵看着陷入思索中的温含章,手心有些出汗。他幼失双亲,老太太夹在他和二叔中间进退两难,只有温含章是完全属于他的。虽说现实和梦境总有区别,但,他想试着去相信温含章,相信她会和梦中那位可爱的夫人一般,对人心怀善意,相信他们绝对可以互相扶持着白头偕老。
温含章知道钟涵肯定还有其他不尽不实之处,但,只他愿意将那泼天财富据实相告一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个世上,真正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是很少的,若是真有那般的人,他面前摆着的财物也绝对不足以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意。
温含章理清思绪的时间有些长,她抬头,突然一眼望着了钟涵闪着灼灼光华的眸底,有些愣住,过了一下,才问道:“你如此信任皇太孙,若是他翻脸不认账怎么办?”听钟涵的语气,他打算拿这个金矿当做他对皇太孙的投名状,但温含章却知道,皇室中人心思难测,若是皇太孙接过大礼包后想来一出卸磨杀驴杀人灭口,钟涵不过一个小翰林,是绝没有办法与之抗衡的,他对皇太孙那来那么多的信心?
钟涵心下的大石头突然之间就落了地。
但随即又有些头疼,此时解释起来又要牵涉到那个梦了,他含糊道:“皇太孙为人宽厚,品行高洁,重诺守义,又是正统嫡君,只是有些时运不济,才需臣下苦心匡扶,绝不会有如此不义之举。”
温含章听着钟涵像是心有成算,便不问了。她也承认皇太孙挺倒霉的,未及束发之年,三位皇叔皆是年青力壮,幸好早早娶了袁家的小姑娘,妻族也算给力了。说起来,在没嫁给钟涵之前,她心中属意的下任帝位之选绝对是四皇子,四皇子多好啊,出身梅家,梅贵妃就像一枝冰中雪梅,将四皇子教养得别有一股傲岸凌云之美。
钟涵听她说完,居然翻了一个白眼,说她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温含章耐心解释她是喜欢四皇子的品性,平易近人,端良仁厚,每年到寒冬梅家在皇觉寺布施穷人时,四皇子总要呆在一旁看着粥棚,从他七岁至今都快有十年了。虽然长大了便有作秀的嫌疑,但温含章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四皇子施粥,不过八岁的小豆丁眼睛十分认真地盯着大铁锅,下人少给一勺他都会立即指出来,那时候她就对四皇子的印象很好了。
温含章绝想不到,她不过随便几句话便让钟涵对四皇子的看法更趋负面。钟涵越听温含章夸四皇子越觉得不是滋味,温含章倒不是劝他改弦更张,就是她话中对四皇子的推崇,啧啧,让人听得十分牙痒痒。
钟涵:“四皇子再仁厚,他不过一个庶出的皇子。与太孙殿下在地位上便有高下之别,若他有意相争,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天都不会容他!”
温含章:“皇家虽以宗法治天下,嫡庶尊卑的规矩却是最不被那座紫禁城放在眼里的。”若是依着正统二字便选择辅佐皇太孙,太不靠谱了。要是正统的太子都能上位,康熙的二太子就不会被一再废掉。
两人的想法背道而驰,温含章不过顺嘴一句,但在钟涵眼里,却演变成她对四皇子的拳拳支持。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道:“四皇子这等奸诈小人,最会面上的那一套,惹得你们这些妇人家一个个的都在家中为他张目,光吹枕头风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温含章瞪他一眼,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刻薄吗?亏得这附近的下人都被他驱散了,否则旁人听着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地诋毁皇家人,肯定都要吓死了。她听钟涵这话便知道,他对四皇子的印象是绝不可能再回转了,也罢,凤非梧桐不栖,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像钟涵这类科举入仕的官员都是持这般态度。
温含章想着现下京城里的形势,太子十年前薨世后,皇帝拖到去年才册封皇太孙并太孙妃,其中袁家肯定使了不少力气。
要说他们家最是两面逢源,嫡脉正统继位,他们稳稳占据太孙妃的位置;若是明康帝有意膝下长子,袁家乃二皇子母族,二皇子即使嫉恨他们双头下注,只要袁贵妃福寿齐天,他们这十几二十年的,也有足够的时间去争取下一任皇帝的信任。当时袁家嫁了嫡长孙女后,一时间门庭若市,如火如荼,所有人都在感叹他们手段高超。
明康帝对这般情况肯定是看在眼底的。但他对诸皇子皇孙的妻室由当朝武勋家族把控一事均无甚反应,让人看不出他的倾向。他总不会支持皇家内部自相残杀吧?这点相当奇怪。
温含章思考的角度十分特别,钟涵一时间也有些沉思。梦中在三皇子谋反前,他一直在汶县查探父亲的案子。等到接到消息时,三皇子已然登基。
这一次事件给他的印象便是,造反其实相当容易,有钱有人即可,若是臣子不从便杀他一批,流血过后总会有其他人替补,时长日久,只要不过于倒行逆施,读书人和民众都是很健忘的。
梦中明康帝死于三皇子之手,三皇子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支精锐军队,又有先前藏下的刀剑盔甲,一举逼宫,有没有亲手弑父倒是不知道,总之在京城里的人反应过来前,三皇子已是龙袍加身。京城附近的中央军都在钟氏手中,又有边疆战乱不断,三皇子固然令人作呕,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旁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他的帝位。所以到了后来,四皇子打着诛灭乱臣贼子的大旗讨伐之时,才会那么顺利。
皇上对着三皇子和母族联手作乱,绝对是措手不及的。但他先时放任着皇子和勋贵交往,便应该已经意料到此种状况。
钟涵边思考便道:“若说是皇上有意放纵,他图什么?总不可能妄想着联姻一个皇子便能收服一个家族吧。”若是如此,温含章嫁给他之后,二叔就应该已经收服了永平伯府,但永平伯现下在朝中仍是首尾两端,可见这种思路是绝对不通的。
由于钟涵沉默的时间太长,温含章卧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的络子,顺着他的话猜测道:“谁知道呢,皇帝的思路自来奇特,总不会现下所有人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吧?”
她比了一个手势,玩笑道,“让所有人都自相残杀,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反正儿子还能再生,再不然皇上在外头藏着一个两个的,谁也摸不着看不到。”这种事狗血剧里不是经常有的吗?男人就是这点最占便宜,反正一个精子便是一个孩子,男女比例各半,总会搏出另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就有人继位了。
她刚说完,钟涵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跳了起来,在屋里头不断地转着圈。
温含章看得都眼晕了:“我就是顺口说的,你别那么激动啊!”
钟涵看她一眼,万般不是滋味。若是温含章的猜测是真的,他们所有人都被皇上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以为他拉下三皇子和二叔是为皇太孙扫清路障,但其实却是入了皇上的套,帮他做了那把清除异己的刀。
钟涵的思绪越来越清楚,难怪皇上会听从二叔的话,轻易解了京中的戒严令,他不过是想让那些浑水摸鱼的人有机会出动,也想借他人之手牵制三皇子和钟氏。这回老太太病重,他将三皇子放出府,也必是为了将这摊浑水搅得再浑浊一些。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温含章不顾钟涵心中种种震惊、疑虑、亢奋、激动,硬是让苏嬷嬷先摆了膳。她今日在大族老家喝了许多茶水,现下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了。
苏嬷嬷训练有素,温含章一叫人,她就带着一行丫鬟进来,点灯、端盆、绞帕、上菜同时进行,先伺候着温含章洗手净脸。
温含章将帕子交还给苏嬷嬷,看着钟涵还亢奋个没完,她将他拉了过来,亲手拧着一方热帕子为他擦脸,边擦便道:“咱们家家规第一条,用膳不准想公事,免得待会胃疼。”
钟涵问:“什么时候定下的?”他任由温含章拉着他手细细擦拭,满室的饭香让他的思绪有些回转,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他们家什么时候有家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