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不甘示弱的说着,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只梳了最简单的发髻,又取了顾从戎送她的新匕首,藏在了袖中,这才随着急吼吼的段淑,出了门去。
“你要在哪里抛绣球,锦城茶楼酒馆不少。你若是想嫁书生,咱们去书院门前的茶楼抛,你若是想嫁将军,我可以带你上城楼。”
段淑听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又把我想出息了不是?段淑段淑,听这名字,就知晓我一定斗不过祖父,天生就是个输字。”
“若当真抛给了乞儿,我倒是能嫁,可大姐姐同祖父怕是觉得颜面无光。再说了,我是不想那位……年岁大,填房,后娘……若真是抛绣球,砸到个比他还不如的,那我图什么?”
段怡仔细听着,看着段淑的脸,将双手枕在了脑后,轻松的哼起了小曲子来。
不怕喜欢折腾的,就怕瞎折腾的。
还在眼前这位美人,并非是胸大无脑,她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所以呢?”
段淑四下了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上车再说。”
段怡挑了挑眉,挑开帘子,上了马车,她抬眼一看,有些错愕,只见段铭坐在里头,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正襟危坐得像是书院里刚出土的夫子。
“你让小弟一并去的么?不是你要说亲,怎地他穿得像是新郎官儿一样?”
坐在里头的段铭红了脸,他咳嗽了几声,说道,“三姐!我是儿郎,二姐姐说,若是有我在,更合礼数些。旁人见了也不会挑嘴。”
段怡上了马车,坐在了段铭身边,好奇地看向了段淑,“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段淑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我从随着祖父来的人当中,选了五个出来,都约了他们今日出来跑马。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没人的时候,方才瞧得出真假来。”
“我约的都不是同一个时辰,不会撞到一起去的。”
她说着,抓住了段怡的手,“我的清白,就全靠三妹你了!谁敢乱来,你就帮我敲晕了他!”
第九十七章 烂到根了
段淑约了地方,在锦城郊外的芙蓉坡。
相传曾经天界曾经有一场大战,芙蓉花神坠落人间。她身受重伤,为一个名唤嘉林的樵夫所救。芙蓉动了凡心,同嘉林成了亲。
大战平息之后,花神宫前来寻人,发现芙蓉坏了规矩同凡人相恋,勃然大怒。
芙蓉无力抗拒,为了保住嘉林性命,只能自毁元神,永远消失在这片小山坡上,从此之后,这处地方便成了一片芙蓉花海。
因着这个传言,这坡上还建了一座芙蓉花神庙,每年芙蓉花开的时候,都有不少的有情人来这里赏花拜神,同那月老庙无异。
段怡无语的蹲在芙蓉花神庙后头的一株大树上,一手抓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段铭,一手抓着伸着脑袋死命往下凑的段淑,心中无比后悔。
她是吃多了,方才不搁家中躺着,来这里陪着段淑胡闹。
“你自己不下去么?那些人来了,岂不是瞧不见你?”
段淑抱住了段怡的胳膊,艰难的坐直了身子,她惊讶的打量了一下段怡,见她前胸平坦,恍然大悟道。她伸出手来,拍了拍段怡的肩膀。
“你阿娘不得闲教你,阿姐今日便越俎代庖,教你几招。你可听好了,好好的姑娘家,莫要轻易被人骗了去。当我不知晓,那姓崔的庶子,想要做赘婿的心,都溢出来了。”
“天天围着你转悠!你世家公子见得少,可别被他给诓骗了去。他如今一无所有,瞧见了你这么粗壮的大腿,还不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那些什么打仗夺利的事情我不懂得,但你小心引狼入室,叫人夺了剑南去。我在京城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到时候人家鸠占鹊巢,你就成了下堂妻了。”
段怡闻言翻了个白眼儿,“你有这空操心我,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个。不是要教我几招么?该不会想不出来,便说什么无招胜有招。”
段淑一梗,“清了清嗓子,我是那样的人么?你看我这张脸,就知晓我多有经验了。”
段怡听着,看了一眼段淑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脸,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还以为这是合欢宗开山掌门,大周女海王,广撒网就是她的天赋技能,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厮白生了这么一张脸,纯洁得像是天边刚飘过的那朵云似的。
“嗯,一看便是定亲十八回,又退了十八回的,不然哪里来的经验?”
段淑一时没有坐稳,险些栽倒下去,她摇晃着抱住了树枝,红着脸转移话题道,“我当然不能下去,且先瞧瞧他久等我不来,四下无人之时,是个何种德性。”
“我们是小娘子,若是让人随便见了,岂不是落了下乘?若是个不好的,咱们便索性不下去了,省得纠缠不休。”
段怡给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坐了一个嘘的动作。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附近的芙蓉花丛中,便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穿着紫色衣袍,摇着扇子的白面书生领着一个小书童,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年纪颇小,说是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也是有人信的。
段怡瞧着,鄙视地瞪了段淑一眼。
夭寿啊!连个小孩儿都不放过。
那紫袍书生四下里看了看,见这边僻静没有人来,松了一口气,寻了个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一张嘴,瞬间老了十岁,“快把醒酒汤拿来,你嗅嗅我身上,可还有脂粉味儿?”
“早知道佳人有约,昨儿个夜里,小爷便不去春风楼了。这天下的花魁娘子,哪一个比得上段二姑娘。”
段怡听着,看向了段淑,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的!也亏得你从那么多人中,精准的挑到了一根醉酒的花心萝卜。
段淑出师不利,亦是脸黑黑的,她扭过头去,不言语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段府小厮打扮的人匆匆的走了过来,朝着那紫袍公子行了行礼,“李公子,我家姑娘家中突然有急事,今日怕是来不了了。特意让小人过来说上一声,叫公子莫要再等了。”
紫袍公子站了起身,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摇晃着身子走远了。
“这人名叫李振,父亲是山南西道节度使。他虽然是填房夫人所出的幼子,身份不尊贵。但却是当地有名的才子,祖父回剑南的途中,他跟上来的。”
“祖父还当场考校了他的功课,说他不是浪得虚名之人,有真才实学,将来不蒙祖荫,那也是可以自己个考中进士的。”
段怡点了点头,“确实浪荡不虚名。”
等看完前头四个,段怡已经是昏昏欲睡,无聊得都要揪头发当针,用来穿树叶了。
“你是沾了什么玄学?挑来挑去,就没有挑见一个好的。那头一个便不说了,那第二个,咱们站在树上,都能瞧见他头上生出来的虱子,你不来,他就在自己个身上东抠抠,西掏掏的……”
“你若是嫁了他,好家伙,都不用担心隔壁邻居凿壁偷光了。他凿一个洞,你便挠你夫君一下,抠出的泥丸,堵洞眼都嫌太大。”
段淑听着,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可别说了。”
“这第三个,便更绝了。先前你怎么教训我来着……这厮明明就同青梅竹马的表妹有过婚约了,都还没有见你呢,便已经盘算着娥皇女英的美事。”
“想着让你做正室,表妹做贵妾。到时候他同她表妹,便能够吃你的喝你的了……这米都没有淘呢,他便已经做梦吃上软饭了。”
段怡说着,无语的站起了身子,准备往下跳,“我可算是看穿了。大周朝已经没救了了,不是你瞧中的都是歪瓜裂枣,实在是那些勋贵子弟,没有几个生得好的。”
再说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又有几个愿意在段文昌底下伏低做小呢?
他们早就雄霸一方,蠢蠢欲动,等着这个行将就木的王朝快闭眼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了。
段淑在这里头挑,那便是泔水桶里翻馍馍,一个好的也没有啊!
“当然了,前头三个都没有第四个高。咱们那老祖父,好歹还是养猪人,想把猪卖了换钱,还勉强说得过去。这人倒是好,猪是一天没有养,净惦记着把别人家的猪拿来送人情了。”
段淑连高国舅的正室夫人都不想做,这个没脸没皮的人,竟然还想先把他娶回家去,然后再献给高国舅,简直是无耻至极。
段淑一把抓住了段怡的胳膊,“你别着急走啊,还有最后一个呢!指不定最后一个,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呢?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第九十八章 第五个人
折腾了一下午,此刻已经是日落西山,再晚一些便瞧不见光了。
芙蓉花神庙门前的大灯笼已经亮起,微风吹来,灯笼在风中轻轻飘摇着。
花丛中的人,越发的少了,只偶尔瞧见小猫儿三两只。
段淑焦急睁大眼睛,朝着树下看了,可却是等了许久,下头也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段怡瞧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已经过了你说的时辰了,咱们该回去了。不如我带你去喝小酒怎么样,情场失意的人,不通常都要买醉么?”
段淑抬起头来,眼神幽幽的,“情场门朝东开还是朝西开,我都不晓得。还是到时候我带你喝高国舅大婚的喜酒吧!到时候指不定你还能够瞧见我同青楼小倌称姐道妹。”
她一说完,慌忙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那姑娘家该遵守的大家规矩,她记得门清,三句不离嘴。
现如今却是什么的荒唐的话,都能蹦出来的,这大约就是近朱者赤,近段怡者黑。
段淑想着,就瞧见段怡的手朝着树下指了指。
只见树下来了二人,打头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他的衣衫湿淋淋的,扇子上的字也因为被打湿了,所以全模糊了。
他的头发滴着水,却是焦急的四下张望着,见到段淑还没有来,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里有块大石头,你快坐下喝点热水。你全身都湿漉漉的,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罢,夜里风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待咱们家去了,换了衣衫,再寻机会同段二姑娘赔罪。”
那小厮说着,递给了白袍男子一个竹筒,男子打开,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随后叹了口气。
他将竹筒递给了小厮,又在怀中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个纸包来。
那纸包被压扁了,湿漉漉的。
白袍男子轻轻地打开来,里头的绿豆糕已经压烂了,又被水泡过了,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我第一回 瞧见段二姑娘的时候,她就在吃绿豆糕。那是东宫生辰,阿爷进京叙职,我那会儿正跟阿爹赌气,不想天天被藤条抽着背书,便随了阿爷去。”
“段二姑娘一个人,吃光了一整碟子的绿豆糕。当时我就想,下一回若是我再见着她,一定要给她送上一盒,我们杜家有绿豆糕秘方,她可想来吃?”
段怡在树上听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她捅了捅段淑,指了指身后,做了个手势,“要下去么?”
段淑有些呆愣愣,她回过神来,脸红了红,正准备下树,就听到树下的男子站了起身,他将那绿豆糕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走罢,明日咱们就离开剑南道,家去之后,叫阿娘来问罗姑娘提亲。”
那小厮一听,顿时着急了,“公子,你疯了么?你来段家,不就是为了段二姑娘来的么?罗姑娘明明知晓你喜欢段二姑娘,还死皮赖脸的跟着过来。
“他知晓你今日要来见段二姑娘,方才故意拉着你一道儿落水的。这都是后宅的伎俩,但凡有眼睛的都能够看出来,她想要嫁给公子你,想得疯魔了!”
“公子,救人还有错了么?你救了罗姑娘,就不能娶段二姑娘了么?”
那白衣公子摇了摇头,“我知道是圈套,但还是跳下去了,因为不能够见死不救,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便已经有了取舍。”
“罢了,我不过是个寻常读书人,家世身份本就同段二姑娘有着天壤之别。能见着她一面,那都是托了祖父的福气了。祖父亡故,我本来尚在孝中,不应该来的……”
“可当年一瞥,心中到底有了念想。罗姑娘有执念,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说着,打了个喷嚏,刚走了两步,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扶住了那小厮,拔下了自己的鞋子,倒了倒,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掉落了下来,在地上扑腾了好几下,一下子撞在了旁边的大青石头上,便不再动了。
白衣男子蹲下身去,捡了一根树枝,在那青石旁边,凿了一个坑洞,将那鱼埋进去了,盖好了土,方才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