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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69节

段怡若是做了阿娘,也会像他阿娘一样,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他想着,甩了甩脑袋,把包袱捆好了系在自己身上,“先生在上头肯定已经等得着急了,咱们先上去再说。你就这么信得过我,不怕我拿着河山印跑了?”

段怡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还是侮辱我们师门的无耻?”

“人品不可信,但是利益很可信。咱们俩个除非是学了传说中的壁虎游龙功法,趴在悬崖峭壁上爬上去,否则的话,不跟着敖叙根本出不了山。”

“再则,你还要寻我外祖父借兵,拿回江南道这个老巢。明明我后头会给你,并且成为你的助力,你现在翻脸偷了东西就跑,啧啧……是有多傻缺才会出这样的事。”

崔子更嘴角翘了翘,转换话题道,“难怪你不着急追黄雎,因为打算守株待兔,有河山印这个诱饵,他还会再出现的。”

段怡点了点头,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就算他不来寻我,我也知道,该如何寻到他了。他的真名,应该不叫黄雎,打斗的时候,我同他离得很近,他是易容过的。”

“关于他是谁,我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不来寻我,我便会去寻他了。”

崔子更没有多加追问,段怡同黄雎有血海深仇,但是他没有。

“需要帮忙的话,你尽管叫我便是”,崔子更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说的嘛,利益关系,我还要靠你外祖父帮手,替他抓住仇人,似乎是个不错的大礼。”

见段怡专心的摸着灵机,他突然又道,“段怡,你有没有想过,拿着河山印反了呢?先前我便同你说过吧,剑南道就像是一个大的楚家村。”

“北地已经狼烟四起了,定州迟早还是会反的,那地方在中原腹地,却是连饭都吃不上了。百姓们太苦了,只要造反一途。周天子坐不了多久了。”

“我来之前,压根儿没有想到,剑南道还是这般的和平与宁静。我以为顾使公至少也是愤怒的,是想要杀到京都去了。可他一心只有抵抗吐蕃。”

“你知道的,这样忠正的人,不为自己打算的人,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

段怡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

她想着,也扯了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插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我想的只是还顾明睿一条命,替他守住本来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她说着,笑了起来,“你这就不够奸诈了啊!哪里有自己给自己寻对手的道理?万一我神勇无比,拳打京都,脚踢江南……啧啧,若真有那日,我会记得给你坟头除草的,毕竟我很擅长这个!”

第一二六章 平安回城

崔子更盯着段怡的眼睛,目光如炬,他勾了勾嘴角,“你尽管一试。”

若吹牛当真是对着一张牛皮吹气球,段怡觉得,崔子更吐出的妖风,已经将她吹得鼓了起来,即将飘到天上去,大袖一挥,唱上一曲笑傲河山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这炙热的目光灼伤了似的,快速的别开了眼去。

崔子更被逐出江南道,晏先生同他手底下的那一群人,却还是不离不弃的原因,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人即便是落魄了,也还像是六年前,在那个茶棚里初遇之时一样。

莫名的可靠。

“你都已经要借兵度日了,说得好似江山是你家的一般,大言不惭”,段怡胡乱的说道。

崔子更点了点头,“嗯。敖叙停下来等我们了。”

段怡放眼看去,只见敖叙靠着一面山壁,双手抱臂,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她赶忙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前头没有路了,要抓着绳子爬上去,你们都可以么?”

敖叙说着,竖着手指头指了指天,段怡仰头一看,只见那山壁之上,垂着几根宛若长发公主的大辫子似的麻绳。整座山都直插云霄,绳子更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你拿着长枪,我替你抱灵机吧?”崔子更说着,从段怡怀中接过了那只小食铁兽,它睡得正酣,即便是换了个位置,也只是扭了扭小屁股,然后又呼呼大睡起来。

敖叙见二人都没有异议,伸手一拽,拽住了其中一根绳子,率先朝上攀去。段怡同崔子更对视了一眼,择了两根挨在一起的绳子,脚蹬了蹬壁,随着敖叙爬了上去。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有惊无险,三人很快的,便攀登到了一处断崖之上。

段怡眯着眼睛,仰头一眼,一只大白鸟扑腾过来,掉了她一脸的毛,她呸呸了几口,突然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再往上去,便是五平山……”她突然想到五平山是老鬼的叫法,又补充道,“再往上去,便是那个像手掌印一样的山了。你们的绳索,不拉到最上头,而是放在这里,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

敖叙点了点头,“有云雾掩护,又有白鸟守卫,绳子头放在这里,很安全。再往上的一截路,便要靠手爬上去了。我们楚家人虽然都习武,但也有天资不佳的人,便是想要上来,也很难爬上来。”

“的确是灯下黑了。我先上去,不知道先生同苏筠出来了没有”,她说着,脚轻点地,长枪蓄势待发……

果不其然,待她跳上山,一柄银枪便朝着她的喉咙刺了过来,段怡轻轻一挑,将那长枪挑开了去,紧接着,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段三!我就知道你没事!我们醒来之后,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墓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我们便在这里等着你了。”

苏筠说着,激动的抓住了段怡的手。

段怡冲着他点了点头,余光一瞟,却是发现段文昌同三皇子,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了祈郎中。

祈郎中见她好好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醒来的时候,你祖父还未醒,他在那里拜堂成亲……读书人都好脸面了……从前在殿上撞墙是假的,这回他怕是真的想要撞墙。”

“待醒了之后,发现河山印,还有黄雎,你还有崔子更都不见了。便匆匆的离开了。想来想着,左右你是姓段的,还要回到青云巷去的,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再动手不迟。”

祈郎中说着,将段怡捆在他腰间的九节鞭,递了过来。

段怡接过,嘲讽的笑了笑。

段文昌昨日还在祖孙情深,给了她楚歌的遗物,到了这档子功夫,孙女同贼人一道消失不见了,他倒是好,拍拍屁股便自己个走了。

她想着,将九节鞭揣了起来,又冲崔子更的怀中,接过了灵机。

“咱们回城去,先生带受伤了的兄弟们,去保兴堂瞧瞧。今天夜里,自去关乐楼用饭,想吃什么点什么,都算到我账上!”

段怡这话一出,一旁的老贾便呸了一口,他脸上受了伤,还留着一道血印子,“大伙儿瞧瞧,段三这牛又吹上了!我们还不晓得,你兜里有几个大子儿,还学着人一掷千金了!”

“行了行了,关乐楼那是富贵人吃的鸟食,咱们兄弟吃了要拉稀,我们去老牛那里吃肉喝酒,吃到饱为止!下一回还有事,记得叫上我们便是。”

周围的军爷们,都哈哈笑了出声。

他们都是跟老贾一拨,在山中做土匪的,原本已经没了活路,是段怡将他们打服了带回来,招了安。

苏筠听着,举起了拳头,“走走走,死里逃生,小爷今日要喝个够!”

一个老兵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壳上,骂道,“小王爷你毛都没有长齐,充什么大爷呢!咱们兵蛋子日日都是死里逃生,你若是再喝多了,尿在了老贾床上,我们可救不了你!”

苏筠脸涨得通红,围着他追打起来,“你不要在段三面前毁我!”

段怡瞧着,摇了摇头,看向了一旁的敖叙,指了指笑吟吟的老贾,“日后你入了剑南军,便跟着他吧。”

敖叙摸了摸腰间的剑,看向了同他差不多年纪的苏筠,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出山格外的容易,几乎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回了城。

段怡目送着老贾他们进了保兴堂看伤,便去了后头巷子里祈郎中的小院里。

进门之后,喝了茶水,又囫囵的吞吃了一些点心,一众人方才进了小书房。

段怡坐定,将二人的经历说了一遍,方才打开了那个用她的裙子前片做成的包袱,那带着她的鲜血的河山印,同锦盒一下子展露在了人前。

祈郎中同晏先生四只手快速的扑上了上去,一下子拉扯住不放了。

“河山印啊!这可是河山印!”晏先生激动出声。

祈郎中抖了抖腿,一脸的鄙视,手却没有放松半点,“你激动什么?这大印可是直接蹦到我们小段三的脑壳上的,唉,气运加身就是不得了。”

“不像某些人,近在眼前,人家大印都不喜欢他!”

他说着,贱兮兮的朝着崔子更笑了笑,“不是说你!说的是那黄雎!”

第一二七章 锦盒藏物

崔子更嘴角抽了抽,难得没有怼回去。

他目光转向了河山印旁边,那个扎眼的锦盒。

这是一个明黄色的锦盒,上头绣着金龙,一看便是宫中之物。只是这锦缎之上,血迹斑斑,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那血迹已经成了酱色,看上去格外的不祥。

“一块破石头而已,皇帝从茅厕里抽一块板说是国玺,那就是国玺;路边乞儿便是抓着河山印,那也不过是块顽石。”

“两个人加起来岁数大得阎王爷收了都担心你们做不了苦力,还争抢个什么劲儿?”

段怡说着,将那锦盒打开了来。

祈郎中伸头一瞧,立马放开了那河山印,伸手抓起里头的放着一方卷轴。

他的手激动得抖了抖,“这是圣旨!”

晏先生将河山印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挤着看了过来,此时祈郎中已经将那圣旨打开了来,念了出声。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先帝想要传位给郑王。可韩王先下手为强,直接逼宫夺取了天下,将郑王绞杀。先帝身边的亲信王大人无力回天,带着圣旨逃出了京城……”

祈郎中看完圣旨,颇为唏嘘,“咦,里头还有一封信。”

他说着,拿出了一封信,这信用火漆封着,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打开过。

他想着将里头的信抽了出来,皱了皱眉头,“这是王大人的绝笔。”

“说的也是先帝传闻给郑王,韩王得位不正之事。并且说先帝传给下一位皇帝的宝图,就藏在传位诏书里。他本想着,若是有河山印,郑王指不定能够拨乱反正,拿回属于自己的天下。”

“可万万没有想到,韩王残暴如斯,直接屠杀了郑王阖府,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并且,连郑王的胞妹宝凌公主,亦是被斩杀。”

祈郎中看完,拿起那信封倒了倒,从里头倒出了一片羊皮卷碎片来,“想来,这就是你们去寻河山印的宝图里,缺失的最后一块的羊皮碎片了。”

“王大人在信中说了,因为郑王一脉已经绝后,所以来取河山印的,不会再有好人。于是他寻了厉害的匠人,改了楚家墓地里的机关术。”

“原本只是为了防盗墓贼的,留有一线生机。可经他改了之后,里头方才成了绝地。待一切完成,便赴黄泉路上侍奉先帝,留下了此绝笔。”

祈郎中说着,唏嘘不已,他将那信折叠好了,又放了回去。

“原本得了河山印,我心中砰砰跳,想着这回,咱们可是要青史留名了。可到头来……”祈郎中说着,搂住了晏先生的肩膀。

“可到头来,咱们两个老东西,竟是还没有两个小辈看得通透。前有秦二世指鹿为马,今有周天子顽石做玉玺,他们都在皇位上待得好好的。”

“国玺什么的,竟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崔子更点了点头,“国玺不重要,但又很重要。今夜先生紧闭门户,莫要出门,最好是能够住到顾使公府上去,提醒他立做防范。”

“段文昌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黄雎明显不是要自立为王,而是幕后有主。他们都对河山印志在必得,而且都知晓,国玺在段怡手中。”

“别看现在风平浪静,到了夜里,这河山印便成了吃人的石头,又是一场血战。”

晏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补充道,“旁人不知晓先帝有此遗诏在世,陛下自己个,还能不知晓么?没有河山印,他还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可若是这封遗诏公之于众,那么,即便是郑王已经绝后,他的那个位置,也坐不稳了。藩王有了讨伐的借口,完全可以打着为先帝报仇,肃清朝纲的旗号,废掉如今的周天子。”

“然后随便找一个不中用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更有甚者,直接拥兵自立……”

“难怪陛下大费周章,把东宫的战场放到了剑南道,段文昌同楚光邑,便是要来拿走或者销毁这封诏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