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段家的荣华富贵,没有什么顾家的深仇大恨背负在身上,整个人的腰杆子都挺直了一些。虽然几乎是长在了战场上,可她从未觉得有什么日子比如今更好过。
她说着,看向了卢氏,“您同大姐姐梦想的顶端也不过是后宫之主。”
“而那玩意,在我段怡眼中,不如地上的泥。把我当假想敌,还是莫要自残了。”
她说着,朝着门口的知路看去,“好知路,我今儿个起得晚,都没有用朝食。这会儿感觉都闻到老牛的卤肉香了,快些端上来罢。”
段淑听着老牛二字,不由得耳根子微红,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长孙凌,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
见长孙凌一直看着她,她不由得抓住了桌面上的茶盏,看向了段娴,“祖母莫要生三妹的气了,长孙已经同我说好了,会派人一直护送祖父祖母,还有大姐姐进京。”
“等瞧着你们进了京城,我这边才放得下心。祖父说得没有错,世道艰难,指不定哪一日便城破人亡了。咱们一家子,虽然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去处。”
“但今日难得相聚,便莫要争吵,好好的吃完这一顿饭吧”,段淑说着,端起茶盏,朝着段文昌敬去,“段淑今日以茶代酒,想要敬祖父一杯。”
段文昌颇为意外,他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还希望祖父进了京城,能念着大姐姐是你嫡亲的孙女儿。先前姐夫惨死,我日日忧心姐姐,如今可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姐姐有了孩儿,有了念想,今生有靠。”
“那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京中不知晓,我倒是恨不得规劝姐姐,从此隐姓埋名,带着孩子随大兄一道生活在江南。”
“虽然见不着那青云之景,却也不必风雨飘摇,一生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寻个山水佳处,颐养天年,享那天伦之乐,又岂是不好?”
段文昌同卢氏,还有段娴,都没有接话。
段淑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门外的知路,已经领了众人,鱼贯而入,摆上了一桌子的酒菜。
这一顿饭,段怡吃得安安静静的乐开了花儿,这富水的鲫鱼好似都比旁的地方的鲜美一些。
老牛烧得一手好菜,鲫鱼都被炖出了奶白色的汤汁儿,再加上一口爆汁的豆腐块儿,简直是舒坦到了心里去。
瞧着因为没有人布菜,而吃得别别扭扭的卢氏,段怡更是觉得胃口大开起来。
第二四九章 各奔东西
卢氏没有讨着好,又瞧着那鲫鱼全都是刺,根本无从下口。
再见段怡连手都不用,直接入口那刺是刺肉是肉,更是觉得没有讨着好,气得晕晕沉沉地起来。
段怡瞧在眼中,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一家子人沉闷的用完了一餐饭,卢氏便迫不及待的出了这刺史府,坐到门前的马车里去候着了。
段淑瞧着她们急吼吼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之前便说好了,来这里汇合,接上祖父,便随我往荆州去。然后我们派人,护送大姐姐进京。”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不然的话,我倒是想在你这富水,住上几日。”
段怡知晓她心中所想,笑了笑,“到底是你大姐姐。”
段淑见段怡理解,眼眶一红。
“我头先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我知晓她气如今自己落难,竟是成了过得最不好的。如今肚子里有了翻身的机会,怎么劝都是要往京城去的。”
“大姐姐好强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只希望她不要着相了。那京城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便是上了京城,又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祖父祖母做得将你我推入火坑的事,对大姐姐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从小时候起,便一直都是她听段娴的,段娴又岂会听她一片忠言?
段淑想着,无力的叹了口气。
她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女子在军营中,要压着一群男人打天下,又岂是容易之事?你已经够多烦恼了,这些事情,同你没有关系,你便莫要管了。”
“我领着他们上荆州去,左右我那里庙小,装不下大佛,他们待不了多久,便是要走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外走着。
段怡听着段淑的话,心中一暖。
段淑真的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的人。
虽然善良与好,如今已经被妖魔的像是在骂人,可是她还是觉得,段淑很好。
待走到门前,长孙家的侍卫,都已经站好了。
段怡扭过头去,看向了气吁吁的跑来的知路,朝着她伸出手去,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包袱。
可拽了一下,没有拽动。
段怡有些汗颜,她瞪了知路一眼,这回从她手中,将那包袱夺了过来,递给了长孙凌。
“下一回再见,指不定我大侄子都出生了。都是些不值当的小玩意儿,给我侄子玩儿了。”
长孙凌并没有在意,挠了挠头,“如此便多谢了。”
段怡笑了笑,将段淑扶上了马车,冲着她挥了挥手,“虽然出了太阳,天气也还冷得很。趁着如今日头高,早些回去罢,若是有事,再同我写信。”
段淑坐了下去,段怡这才发现,那马车里头,还坐着一位老夫人。
她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儿,几乎睁不开了。
见到段怡,她踌躇了几分,到底凑了上前,一把抓住了段怡的胳膊,“大恩不言谢,乔……知桥便拜托给你了。”
段怡一愣,陡然想起祈郎中说,长孙凌的母亲来探知桥这回事。
“夫人言重,我那父亲……”
长孙夫人摇了摇头,她的神色颇为复杂,“老实说,我之前也因为这事,膈应你二姐姐。可我今日见到知桥,便已经想明白了。”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救了知桥一命,便是给我乔家留下了最后一点血脉。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江陵长孙氏,永远不会同你为敌。”
长孙夫人说话豪迈,字字掷地有声。
段怡有些意外,却生不出任何质疑来。
倒是一旁的长孙凌,忍不住说道,“阿娘,你快莫要说了。阿爹哪里敢同段三为敌,你不是说昨儿个他做梦,都被吓醒了么?”
长孙夫人脸上挂不住,一巴掌拍在了长孙凌的脑门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莫要杵在这里,害得我那未出世的孙儿孙女瞧见了你,都变蠢了。你阿爹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
长孙凌有些讪讪,这你们两个说的不是一样的么?
他们江陵如今便是想打,那也打不过用有五州之军的段怡啊。
“当然是您说了算”,长孙凌说着,将段怡给了包袱,放到了段淑的旁边,朝着段怡拱了拱手,翻身上了马。
段怡朝着那长孙夫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退到了一边。
车队缓缓启动,然后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段怡伸了个懒腰,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将灵机那个懒虫赶出来,在阳光下头晒上一晒。
这样夜里头抱着,指不定就能沾染上那令人幸福的太阳的香气了。
“主公,先前那段相公,叫小的交给您的”,门前的小兵见她要进去,忙弯下腰,恭敬的递来了一个小包袱皮。
自从那李鸢在屋顶上唤她主公之后,不少人也跟着这般叫了。
段怡接过那包袱,冲着他点了点头。
那小兵激动的笑了笑,双目亮得像是夜空里的星。
好熟悉的眼神!
段怡一个激灵,苏筠那厮是什么会下蛊虫的巫师吧!
她端着架子,忍不住将脊背都挺直了一些。
不能丢了主公气度,打破人家的幻想不是,她想着,握着那包袱,一直走到身后感受不到炙热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变得松垮起来。
她想着,将那包袱皮剥开,里头有两本书。一本书是她曾经问段文昌接过的木经,另外一本,封皮上头没有写字。
段怡草草的翻开来,方才发现,这是段文昌亲笔所书的手札。
而在那手札的中间,夹着一根熟悉的宝葫芦簪子。
段怡瞧着,摇了摇头,“我那老祖父,莫不是还搞批发!”
富水郡外的官道上,段淑红着眼睛,打开了段怡给她的包袱,那包袱里头,有一个木头盒子,盒子里头,满满当当的放着一盒子金豆子。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从金豆子里头,拿出了一张纸条儿来,上头段怡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大字,“抠门一点。”
段淑鼻头一酸,将那木盒子盖上了。
卢氏同段娴的钱财,在战乱中丢失了,段怡这是知晓,就像当初她给段怡送金元宝一样,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段娴空手去京城的。
一旁的长孙夫人,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段淑。
她轻叹一声,说道,“从前长孙凌去锦城,我同他说,段家五位姑娘,个个都好,不管你娶回来哪一个,我都欢喜。他倒是命好,娶了你回来。”
“这乱世就像是旋涡儿,你们五姐妹性情不同,际遇也不同,那日后的人生,自是也大不相同。为母则刚,人一旦长大了,随时面对的都是生离死别,潮起潮落。”
“咱们不因为她站得高,便奉承她;不因为她落进泥里,便践踏她。挺直腰杆子,踏踏实实的做自己,日后你那孩儿,便有了一个值得骄傲的母亲。”
第二五零章 发财大计
段淑摸了摸自己尚未凸起的小腹,重重的点了点头。
长孙夫人没有多话,她将下巴枕在了段淑的头上,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朝外看去。
乔家还在的时候,每回正月初二,回娘家拜年。
她也喜欢同嫂嫂们拈酸吃醋,同族中姐妹们一较高下,有时候为了一支珠花,都气得眼泪汪汪的,回家便是新买了一匣子,也消不了气。
可不过一夜,那些鲜活的人,便一个也都没有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
长孙夫人想着,幽幽地补充道,“也有了一个不会后悔的你。”
再说那富水刺史府门前,段怡将那老祖父的手札,还有那根以及每人能够分出真假的葫芦簪子胡乱的包了起来。
她激动的看了看那木经,对着它吹了一口气。
一旁的知路,好奇的将包袱接了过来,“这木经难得,姑娘对着它吹气作甚?若是喷上了口水,入了春雨水在一多,那是要受潮发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