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韦猛那嘴,说了八百字都没说清,究竟是什么疫病。华佗来了,没有瞧见病人,他也开不了药不是?傻子才吃。”
祈郎中说着,回过头去,一脸鄙夷的扫视众人,那视线,尤其在段怡同程穹身上停留得最久。
苏筠见状,不满道,“是我莽撞,先生你瞪段怡做甚?你也说了八百字,不是一样没有说清楚这是什么毒药?”
祈郎中啧啧一笑,“有脑子,瞪瞪还管用。榆木疙瘩,瞪瞪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段家军的一众壮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
祈郎中指了指那尸体,“这种毒,乃是一种奇毒。因为太过阴毒,在我们中原地区,鲜少有人会用。疫病若是生了泡,那戳破了多半带有腐臭味,要不就流出来的是脓水。”
“先前韦猛的话,吓了我一大跳。但是你们想想,生了疫病的人,多半都身子十分的虚弱。这一群人,可是抬着金银珠宝,从襄阳走过来的。”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所以我拿木棍,戳破了那些泡,香味一出来,我便知晓,我没有猜错,这是毒,不是疫病。”
祈郎中说着,朝着田七郎离开的方向远瞭过去,心情沉重起来,“不过虽然不是疫病,但同疫病也差不离。这田七郎简直就是心思歹毒!”
第二五七章 连环毒计
祈郎中说着,将那木棍朝着尸体上一扔,转头看向了苏筠。
“小王爷方才若是扛了尸,此时十有八九已经一命呜呼了。”
苏筠大骇,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撞到了韦猛的胸膛上,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又捶了捶韦猛的胸口,“兄弟你哪里像个活人,简直就是那兵马俑成了精。”
韦猛低头看着上蹿下跳的苏筠,默默无语。
段怡皱了皱眉头,在心中替韦猛接了一句,苏筠你也不像活人,你像那山上的野猴子剃了毛。
“先生的意思是,田楚英那厮知晓我们段家军的将领,也会顺手背尸体,所以方才设了这个局。那尸体上的水泡一碰就破,苏筠若是沾上了,便会奇毒入体,一命呜呼。”
“这毒之所以阴毒,乃是因为旁的毒多半在人体内发作,人若是死了,便算完结了。可这种毒,人死了之后,方才是它真正起作用的时候……”
祈郎中点了点头,“近猪则蠢,你都站在猪圈里了,还能有人脑子,不错了。”
段怡抽了抽嘴角,这个夸奖,没人想要好吗?
“没有错。这毒虽然见过的人少,但偏偏老夫乃是玩毒的祖宗。田楚英在一个时辰之前,让他们服下了毒药。待那脖子上的水泡熟了,他们便会一命呜呼。”
“搬尸体的人,沾上了水泡之后,毒素入体,也会一命呜呼。不过与疫病不同的是,苏筠若是死了,他的尸体便不会再生出泡来,毒死下一个人了。”
段怡听着,松了一口气。
好家伙,若是一个接一个的传下去,那灭人满门何须武功?下一个这样的毒,那一大家子,还不入了连环套,走进了死胡同……爷爷的尸体杀爹,爹的尸体杀死了儿子……
去了那阎王殿,都要血泪控诉:“我死去的亲爹突然攻击我,并杀死了我……”
祈郎中说着,脸色阴沉了下来。
“那田楚英来送聘礼是假,给我们下马威才是真!来人拿油来,将这些尸体,全都烧了”,段怡说着,看向了那些装聘礼的箱笼,突然说道,“且慢!”
她说着,走上前去,长枪一挑,将那箱笼的头一层,嘭的一下挑开来。
只见那箱笼里头,放着一根宛若盘蛇一般的香,那香通体血红,一看便十分的不祥。
祈郎中瞧着,拿着拐杖跺了跺地,“他娘的,这世上竟是有这般阴毒之人!”
段怡心中发沉,“这东西,也是有毒的?若是咱们点火烧尸体,一定会连带着烧了这箱笼,会如何?”
“还能如何?毒烟滚滚,这风一吹,怕不是咱们站在这里的,全都葬送了。想当初咱们在锦城,也用了毒攻,可我那毒并非致命之毒,只是让人晕过去无法动弹。”
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
他们若是没有发现尸体上的毒,死了一拨人,定是会大骇,同韦猛一样认为这尸体有疫病,放火烧尸体;若是发现了是毒,那为了防止搬运掩埋尸体的时候中毒,最简单的办法,亦是会放火烧尸。
那田楚英样样桩桩都算好了,方才使出了这连环毒计!
若是你只把他想成一个简单的疯子,那就大错特错,要吃大亏了。
段怡余光瞟着,见不少将士面有怵色,心中暗道不好。
她想着,朗声道,“阴沟里的老鼠,方才只会使这种阴毒功夫。任由他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是叫咱们全发现了。这回由他先出招,待去了襄阳,且看我们加倍奉还!
段怡的话音刚落,小王爷便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哈哈,就是!你们都是段怡的手下败将,先前同她打过了的!若论使损招,哪个比得过我们段怡!”
段怡听着,忍不住拍了一下苏筠的脑袋。
她这么一抬手,方才发现,这段时日,小王爷悄悄的长高了许多,竟是拍起来有些费劲了。
苏筠瞧着,眯了眯眼睛,微微屈膝,蹲了下来。
“那姓田的是藏在暗处的毒蛇!那我们段怡就是什么?捉蛇人!”
其他人瞧见苏筠一脸崇拜,段怡宛若便秘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声。
“可不是!那姓田的的阴,是阴毒;段怡的阴,那是阴险!”祈郎中嘀咕着,同程穹一道儿,招呼了使长矛或者长枪的人来,挑着那些襄阳军的腰带,将他们挪到了一旁,将他们一并烧了去。
又回过头来,处理了藏在箱笼之中的毒香。
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回了富水城。
这一通下来,等回到刺史府中,已经是深夜了。
祈郎中同程穹,都默契的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却是径直的去了段怡的书房里。
祈郎中将袍子一撩,揉了揉自己的腿。
“先生可是先前下楼太久,伤了腿了?”
段怡说着,转身就要去拿药油,却是被祈郎中给拦住了,“还没有老得动弹不得,哪里就用得着你。那襄阳是块硬骨头,田楚英此子心机深沉。”
“你先前说加倍奉还,当真能加倍奉还才好。”
祈郎中说着,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
苏筠觉得段怡是战神,可世间哪里有天神?都是靠一枪一枪练出来,一本一本兵书磨出来,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段怡再厉害,也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哪里那么快便能有应对之策。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段怡眸光一闪,却是笑道,“咱们若是着急去打襄阳,那就是中了田楚英连环计的第三计了。”
她说着,认真的看向了程穹,“程穹你只管练兵,打仗打仗,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等真的排开了阵仗,靠的还是你训出来的那些士兵们。”
程穹一凛,胸腔里的热情,几乎要溢出来。
“主公放心”,程穹对着段怡认真道。
段怡说着,绕过了祈郎中的阻拦,还是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来了一瓶药油,“先生不必担心,我们能赶在春耕之前,拿下整个山南东道,要不然就耽误插秧啦。”
祈郎中见她并没有因为田楚英这个插曲而乱了阵脚,有些讪讪的。
“总觉得我这个先生,毫无用武之地!”
段怡惊讶的看向了祈郎中,“若是没有先生,今年我哪里还有瓜吃?”
祈郎中气得吹了胡子,他一把夺过段怡手中的药油,“明日我便能告诉你,那田楚英到底为何发疯。”
第二五八章 说归说做是做
田楚英为何发疯,段家军众人不晓得,他们只知道,他们的主帅今日发了疯。
天刚蒙蒙亮,祈郎中尚穿着中衣,未披小袄,便气得在家中直跺脚。
“先生你可真厉害,今年种瓜都不用挖坑了,你直接去田间跺脚,一跺一个坑!”
祈郎中听着这话,一扭头就瞧见了知路真诚惊叹的眼神。
他的脚滞在半空中,那是跺也不是,不跺也不是,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放了下来,哼了一声。
“段怡昨日不是满不在乎,说该干啥干啥,若是去了便种了那田楚英的连环计了?”
天知道他今日一大早醒来,得知段怡领着苏筠去了襄阳,是怎样的五雷轰顶。
知路嘿嘿一笑,从旁拿了祈郎中的衣袍来,替他穿上。
她一边穿着,一边学着段怡的话:“先生,说到做到的那是圣人;咱老百姓,那都是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
“姑娘她才懒得受那憋屈鸟气!人都过来扇耳光了,便是要把他打死,那也得先把这一耳光给扇回去!”
祈郎中脑仁直疼,他就知晓!
襄阳同富水虽然一路之隔,却是大有来头,号称铁打的营垒,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
这处宝地,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乃是整个山南东道囤兵之处。
瞅着那能开渡船的宽阔护城河,再看那仰断脖子方才能够看到顶的城墙,还有一处处随时会冒出一个守城军士的垛堞,段怡那是心潮澎湃,她抬手指了指城门前立着的襄阳二字,“必得之!”
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她新修习的土木之术,压根儿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
早就已经心痒手痒了!
马车上一个穿着布衫的姑娘闻言,像是看疯子一般的看向了她,“生得这般好看,倒是一对傻子,你可知晓咱们这是要被送到哪里去?”
姑娘名叫杜鹃,原本襄阳城大户人家的丫鬟,不过如今战乱连连的,主家慌忙出城逃命,却是不想遇了兵祸,她一个人落了单,叫一凶悍的婆子抓了,卖给了人牙子。
她是头一个上车的,眼前这个傻姑娘同她的智障弟弟,却是被兄长一并给卖了的,他们虽然生得好颜色,可万事不懂,连要落进那臭泥潭子里,都半点不知。
临上前之前,竟是还笑眯眯的说,“老贾,回来给你买肉吃!”
她说着,拽了拽段怡的衣袖,“你莫要指了!这可是襄阳城,那位大人若是知晓了,是要砍掉你手指头的。”
杜鹃说着,声音小了几分,语气之中都带着焦急。
这个叫段怡的傻姑娘一路上指指戳戳的,像是地主老财出来巡视自己的领地,她那傻弟弟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明明她们是要被推进火坑里,做那妓子同小倌。
可这孩子却是激动得像是状元郎要去琼林宴……
段怡听到她这话,收回了视线。
这马车破旧得很,门帘子上头破了个小洞,不过待她同苏筠被老贾卖了,上了这贼车之后,小洞便被他们撕成了大洞。
“你原本是襄阳城人么?我听说这城主先前不是这一位?”
杜鹃脸色一白,一把捂住了段怡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