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人喜欢什么?喜欢养鸡算吗?他在城中,有一处园子,专门用来养鸡。听说那里头的鸡,都是吃人参燕窝,穿缎子的!”
“据说其中有一只,生得跟凤凰似的,头戴金冠,身上的羽毛像霞光一般。大人给那只鸡取名叫做披霞。白日的时候,还会同披霞一道儿出来溜达。”
“不过小的没有亲眼见过,要是直视披霞,可是会被挖掉眼睛的。”
段怡眸光一动,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人牙子见她那副心神荡漾的模样,忍不住缩了搜脖子,蜷缩成了一团。
“大人武艺高强,手底下又有重兵可用,他怎么可能会怕什么?换做是我,我也不带怕的。至于功夫,大人自幼就会的,具体从哪里学的……”
“我一个青楼的小人物,也就是从那些花娘嘴中听得一二,当真是不知晓了。”
他说着眼珠子一转,“祖奶奶,女大王,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便放我一条生路罢。”
段怡没有接茬儿,她眯了眯眼睛,又道,“先前在城门口,那姓柳的又是怎么回事?”
人牙子脸色一白,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两具尸体,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先前他可是说了,那柳大人就像是喜欢这种长得好看的傻缺,所以他方才买了一对回来。
可他这哪里买的是什么傻缺,这分明是要他命的活阎王啊!
“那姓柳的,乃是大人手底下的五大将之一,是个独眼龙,一柄月牙铲,上头的血就没有干过。大人要杀人,多半都是这个姓柳的出来杀的。”
段怡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好我们也饿了,就去那个姓柳的家中吃饭了。你给指条路!先送杜鹃去蒋园。”
人牙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吃饭?吃什么饭?
你刚刚才吃了拳头大的大白馍馍,掉了我一脸渣,你还要吃饭?
而且你进城来,问了那么些,不是来行刺,是来吃饭的?
他正想着,就感觉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明明他都还没有指路呢……过河拆桥也不是这样拆的。
段怡拍了拍手上的灰,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向了一旁的杜鹃。
杜鹃惊恐地看着死去的人牙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见段怡看过来,吓得往后缩了缩,“你……你……你为何……”
“为何在他事事配合的情况下,还要杀了他么?”段怡问道。
杜鹃点了点头。
段怡轻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放他走,死的不是他,便是你了。”
这种青楼的人牙子,不知道坑害过多少无辜的小姑娘。若非她同苏筠拳头大,还不是得被送到那独眼龙老坏坯那里去,落个身死的下场。
“他手里头丢了人,总需要给常清楼一个交代。你猜,他会交代什么?”
怕是他们前脚放他下去,这厮后脚就暴露他们的行踪,然后将杜鹃抓回来了。
杜鹃心有戚戚,不敢言语。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段三,这门前好些落叶,想来蒋园是安全的,里头没有什么人。”
段怡点了点头,“咱们在街上一直晃悠,很快便会被巡城的人注意到了,不如先歇个晌,待天黑了,去吃席去。”
“好叻!”
杜鹃听着声响,撩开马车的小窗户帘子,只见那个笑眯眯的少年郎,一跃而下,走到了门前。那紧锁的大门,在他的手中,像是豆腐一样,轻轻一捏,就开了。
他哼着小曲儿,赶着马车进了蒋园,像是一个跳蚤似的,跳了出去,锁好门。又跳了回来。
夜幕降临,襄阳城仿佛生活一群鬼魂似的,待太阳落山,便全都行了出来。
街市上的铺子亮起了灯,市集上的炉子一下子冒出来了火,煮面的锅子腾腾的冒着热气,四处都是肉的香味。
憋屈了一日的小童们,争先恐后的上了街,口中唱着古怪的童谣,在黑漆漆的老槐树下,玩起了捉迷藏。
段怡刮干净了最后一口藕粉,恋恋不舍的将勺子放了下来,她掏出了几枚铜子儿,放在了桌上,感叹道,“也不晓得,这燕窝比藕粉,好吃些不?”
卖藕粉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来收钱的妇人闻言,笑了出声,她抬手指了指,“我们这种穷人,那活得不如鸡!鸡都晓得,燕窝是什么味道的叻!”
段怡同苏筠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的朝着对面那白墙小院看去。
看来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今夜吃鸡。
第二六一章 你下聘我送葬
二人一进那园子,段怡便红着眼睛将头别到了边去。
苏筠尽管一头雾水,却是学着她的样子,将头别到了另外一边去。
“段三,怎么了?莫非那个鸡精有什么不能直视它眼睛的法术?”要不然他们咱不直视前方?
段怡摇了摇头,“嫉妒令人丑陋。咱们在青牛山啃竹笋,它在襄阳城里吃燕窝!”
苏筠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就不喜欢吃燕窝,小时候我阿娘用来给我洗澡的,后来再吃,像是在喝洗澡水一般……这回一见,觉得像是跟鸡抢食!”
段怡听着心梗。
她以为她是老天爷的闺女,却是没有料到,老天爷是她的后妈!
若非之前进城时盯着那门上的襄阳二字瞧了许久,她当真要以为,这是在江南。
这养鸡的园子里,三步一景,五步一诗,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在那广阔的草地上,三五一群的老母鸡们,闲庭散步,时不时的咯咯咯的叫着。
这都不叫开眼!
只见这园子中央,有一处凉亭,那亭子里头,一汪温泉腾腾的冒着热气。温泉池子上头,泡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两个穿着雪白纱衣的女婢,正泡在里头,细心的给一只大公鸡洗澡。
在亭子跟前,一人奏琴一人吹笛,还有一人在旋转跳跃,跳着胡旋舞。
什么叫做人不如鸡!
田楚英这厮,真的是脑子有病!
待她回去富水,就要程穹奏琴,徐易拿着金丝大环刀跳刽子手砍头舞!
段怡默默的想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五枚大子儿,随手一甩。
那园子里的五个活人,应声倒地,晕了过去。
那只叫做披霞大公鸡落在了温泉池子里,不住的扑腾起来。
段怡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那两个栽进了水中的姑娘拽了起来,扔在了岸边。
她伸手一抓,稳稳当当的揪住了大公鸡的翅膀,大公鸡见状张嘴就要喔喔喔的叫了出声去,段怡一个弹指过去,那鸡瞬间不动了。
在阴影处的苏筠,双目亮晶晶的跑了出来,“不愧是段怡!连鸡都打晕!”
段怡汗颜,她不光能把鸡打晕,她还能将鸡斩首!
她正想着,耳朵一动,压低声音道,“来了!”
苏筠点了点头,同段怡快速地分开,二人寻了那隐蔽之地,躲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园子的门便打开了,一个骂骂咧咧的人声传了进来,“披霞洗干净了没有?田老七简直是个疯子,一只鸡而已,当做人养了,便能成仙,吃蛊虫不成?”
“白日做梦,真的是越来越荒唐了!”
那人带着一身酒气,手中还搂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得白净得像是糯米团子,两颊鼓鼓的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睛含着水,像是湿漉漉的离家小狗,她东张西望着,一眼便瞧见了温泉池子边的场景,欢快的拍起手来。
“死了,死了!不动了!”
躲在树上的段怡瞧着,陡然想起那人牙子说的,柳大人最喜欢好看的傻子这句话来……
“什么死了?晦气东西!那鸡若是死了,田老七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说话间,一个右眼斜裹着黑布的老头子,走了进来。
他叫柳笙,在襄阳五将当中,是专门负责巡城的。
这园子里的公鸡披霞,便是他需要重点照看的对象,几乎是每日夜里,他都要过来巡查一遍。
段怡蹲在树上,想着之前从杜鹃那里打听到的话,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她同苏筠,不至于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同一个家禽过不去。
杀鸡哪里有杀死畜生有趣!
她想着,突然听到旁边咯咯的叫声,扭头一看,只见一只黄芦花母鸡,站在了她旁边,那母鸡瞧了瞧她手中半死不活的披霞,上来猛啄了一口。
看!嫉妒使人丑陋!
她想着,将那披霞往树上一搁,手握长枪朝着进门的独眼龙猛刺过去,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藏着的苏筠,亦是默契的飞了出来,朝着柳笙刺去。
那独眼龙大骇,将怀中的小姑娘朝着段怡长枪的方向猛的一掼,然后转过身去,支棱起了月牙铲,朝着苏筠迎了上去。
“上一个背对着我的人,坟头树都冲破天了!”
段怡说着,长枪一震,竟是在空中挪了半尺,避开了那小姑娘,朝着独眼龙的背心窝子猛刺过去。
苏筠自从入了剑南军,习的那也是顾家枪法。
他们并肩作战数年,那种默契,简直到了不用眼神交流,都知晓对方会使用什么招数的地步。
苏筠见段怡挪了半尺,露了个破绽,挪了个位置,独眼龙只当段怡被那小姑娘绊住了,一心想要先将他斩杀,再调转头去对付段怡。
见他有败像,忙乘胜追击,跟着苏筠的脚步,挪了半尺位置。
待他站定,背后一阵疾风袭来却是已经闪避不及,段怡的长枪直直的戳进了他的后背心。
前头的苏筠几乎没有思考,一枪封喉,对着那柳笙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傻子!我这是特意把你挪个位置,方便我家段怡刺你呢!”
“还真当小爷一招就会输给你!”
苏筠的话音刚落,他同段怡便同时抽出了长枪,那柳笙身子一晃,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已经没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