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后,温度的骤变引发血管收缩,身体开始大量散热,虞衷头发还在滴水,皮肤冻得发白,嘴唇微微发颤,看上去好不可怜。
祁月尘沉沉看了他一眼,丢过来一只毛巾,“擦一下。”
“哦。”毛巾是干燥的,还没用过,虞衷接过后胡乱地擦了下头发。
两人坐在岸边休息区的椅子上,一起看向泳池中正在练泳姿的同学。
在这样空旷的环境,音波无法多次反射,所有的声音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削减。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氛围似乎轻松许多。
“我就是过来游泳,”虞衷努力打破沉默,又看了眼自己湿透了的短裤,用手紧紧攥着裤脚,补充,“还没来得及换泳衣呢……”
话语间他悄悄观察着祁月尘的神情。对方看上去很平静,和往常一般别无二致,但似乎又更冷漠了,眼眸半敛,侧脸是冷硬的轮廓,仿佛又恢复到两人在大学里初次见面时的模样,并且多了一丝从未见过的阴郁。
亲人离世,对他的影响会很大吗?
在虞衷斟酌接下来说点什么好的时候,帮他拿东西的两个女生急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他的思路,“同学,你的东西。”
虞衷接过眼镜戴上,看到她们甚至帮自己收拾好了衣服和鞋子,更加不好意思,“真的太谢谢了。”
“没什么,”女生注意到两人的相貌,目光不禁变直,说话都结巴了,“呃,人没事就好。”
虞衷冲她们笑了笑,起身走到附近贩卖机旁买了两瓶怡宝和两瓶白桃味的碳酸饮料。
回来后把饮料递给两个女生,权当感谢。
两人接过易拉罐,又互相推搡,最终迎着虞衷疑惑的目光问了出口。
“可以加微信吗?”
“抱歉,”一直沉默着的祁月尘突然开口,口吻依旧是熟悉的文质彬彬,“我们对象可能会不高兴。”
开口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阴郁冷漠全部消失,往日里那个斯文理智的面具仿佛又回到他脸上。
虞衷敏锐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没事,能理解。”两个女生失望地走了。
“你有女朋友了吗?”意识回笼,虞衷有些诧异。
“随便说的。”祁月尘侧头打量着他。
感受到对方目光,虞衷这才想起被自己冷落了的纹身。
灿烂的阳光透过天窗,洒入馆内,室内光线充足。
这可比在月光下看东西清晰多了。
&nbs他不由自主就举起毛巾挡在肩膀下面,想不到该怎么继续掩饰,脑子一片空白。
“别遮了,”祁月尘很直接地拆穿他,也没计较他之前的谎言,或许是因为早已看穿,“毛巾还我。”
他神情自若地拧开矿泉水瓶。
“我不是冲动去纹的,只是为了纪念。”虞衷声音干巴巴的。
“纪念?”祁月尘难得起了点兴趣。
“纪念我的母亲,”虞衷犹豫了一下,这是他从未和别人聊过的话题,但此刻他觉得告诉祁月尘好像没什么,“她生前是位纹身师,这是她最后的作品。”
身边的人突然变得异常沉默,气氛冷了下去。
虞衷很快就意识到,祁月尘也才刚经历过亲人的离世,这个话题简直是不妥。
“对不起,”虞衷有些不安,“我们换个话题吧。”
“为什么要道歉?”祁月尘突然打断他,“是我主动打探了你的隐私。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
说到最后,他径直盯着虞衷,眼中仅有的一丝温度也消失了,甚至染上了森然。
虞衷吓得说不出话。
他下意识就往一旁仰去,险些掉下椅子。祁月尘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大力袭来,虞衷往前栽去,撞上对方胸口。
坚实而柔韧的触感从额头传来,紧接着就是温度。
虞衷睁开眼又马上闭上。
眼前的一幕似乎有点太过刺激。
他两只手都没地方放,只能虚虚举着,保持抵住对方胸口的姿势不敢乱动,生怕增加两人之间的接触面积。
之前一直关心对方的精神状态,现在才注意到其他。
宽阔的胸膛,劲瘦的腰身,壁垒分明的腹肌上面还挂有水珠。
关键是平时祁月尘看上去也就是高挑偏瘦的男生,没想到衣服一除,风景竟是如此靓丽。
虞衷顿时有些神志不清。
“怕什么,”祁月尘抓着他的手腕,缓缓把他推开,声音带了点莫名的阴沉,像在忍耐,“睁眼,我又不会吃了你。”
在注意到虞衷茫然失神的模样后,祁月尘眼眸微动,那种沉郁的感觉又消失了。
他突然勾了勾唇,语气带有一丝戏谑,“刺青很适合你,非常性感。”
虞衷怔住了。
“花枝,”祁月尘的目光从他后腰肆无忌惮地掠过,“是蔓延到尾椎骨吧,那个位置会不会很敏感?”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只能看到嘴唇微动,但虞衷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
虞衷睁大了眼睛,手不自觉地挡在后腰处,烙印有刺青的几寸肌肤开始隐约发烫。
他的反应在祁月尘眼中一览无余。
祁月尘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他站了起来,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胳膊,转身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虞衷简直有些难以置信……祁月尘的状态,是怎么切换到如此自如?
而且那两个词语……直男之间会这么说吗?
虞衷呆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匆忙套上T恤,追了过去。
“不是来游泳吗,”祁月尘脚下没停,状似无意地问,“这么快就回去?”
他一上岸就摘掉了泳帽和眼镜,漆黑的头发有几分凌乱,透露出一丝不羁。
“突然不想游了,”借口好像非常拙略,虞衷匆忙找了句可信度高点的补救,“而且我衣服也湿了,想回去换掉。”
“我要去洗澡。”
“那我在门外等你。”
“你也来洗。”祁月尘在浴室门口驻足,淡淡瞥了他一眼,“泳池的水带有消毒剂,停留太久伤皮肤。”
他的语气带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说服力,虞衷下意识就想服从,但在踏入更衣室的时候想到了自己想回去洗的原因,“我忘记带洗发水还有干毛巾,没有东西擦头发……”和身体。
“用这个。”
祁月尘头也没抬,站在寄存自己东西的柜子前,给他丢过来一条毛巾,不是刚才他用过的那条。
虞衷接过毛巾,有些局促,“那你用什么?”
“你用完还我,”看来祁月尘不打算用那块沾有泳池池水的毛巾,“别擦太私密的地方。”
说第二句的时候祁月尘的语气带了一丝耐人寻味。
先前被刻意忽视的羞耻感再次袭来,这回他耳朵都红了。他攥着毛巾,嗫嚅道,“不会的。”
两人进了相邻的隔间。
浴室好像只有他们两人,额外的安静,甚至能听到隔壁换衣服时布料的摩擦声。
这样的氛围好像有些奇怪。虞衷打开花洒,被温度过高的热水烫得低叫了一声,然后听到隔壁动静出现短暂静止。他躲开花洒的淋浴范围,试探着调低水温,最后在合适温度的热水中迅速把自己冲了一遍。
期间还用了祁月尘从隔间上的空隙处递过来的洗发水。
熟悉的淡香在鼻端蔓延,隔壁也传来相同的香味,虞衷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二次用对方的洗浴用品了。
只是在拿起那块浅蓝色毛巾的时候,耳畔又响起祁月尘之前的提醒。
他忙摇头,转移思路。
活了二十来年,虞衷第一次在看自己的时候心底浮出一抹诡异的耻感。
最后他只用毛巾擦了头发,裤子洗了洗拧干又穿上了,准备回去再换。
祁月尘还在隔间里。虞衷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下,说,“毛巾我用完了。”
隔间的淋浴声出现了暂停,帘子开始晃动,虞衷忙别过视线。
祁月尘清冽的声音响起,“给我。”
虞衷把毛巾递过去,不经意间,手背轻擦对方指腹。
等祁月尘拿到毛巾,他忙缩回手,紧紧攥着,小声说,“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