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五人皆汤足饭饱,心满意足各自歇息。
郝瑟一个标准的葛优躺瘫在藤椅上,孟羲端坐闭目养神,游八极举着一个小镜子揽镜自照,一边照一边嘀咕:“看看,这吃的好,皮肤光泽就是不一样。”
尸天清则是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尸兄,我来我来!”郝瑟跳了起来。
“小生来吧。”文京墨将郝瑟和尸天清按到了藤椅里,手脚利落开始收拾。
一边收拾一边状若无心问了一句:“尸兄,你适才说,你的样貌甚是惹人厌恶,那些厌恶你样貌的人——是谁?”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静。
孟羲睁开双眼,游八极从镜后偷瞄,郝瑟急忙跳到文京墨身侧,嘀咕道:“文书生你问这个作甚?这不是往尸兄的伤口上撒盐吗?”
文京墨双目长眯,扫了一眼郝瑟。
这一眼,气势非常,立时把郝瑟镇住,灰溜溜坐了回去。
尸天清面有诧色,直望文京墨。
文京墨眸如电光,分毫不动。
突然,尸天清勾起一抹淡若月光的笑容。
“天清有一段旧事,不知诸位可愿听听,权当饭后茶点如何?”
孟羲、游八极望向郝瑟,郝瑟则是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眸光一沉,撩袍坐在了尸天清对面:“洗耳恭听。”
尸天清眸子清亮如水,慢慢抬头,望向蔚色天空,缓声道:
“天清本为九青派弟子,师承九青无尤散人,如今的九青派掌门宣木峰正是天清的师兄。”
“你师兄居然这么年轻就做了掌门,真是厉害啊。”郝瑟一脸敬佩。
尸天清一愣:“师兄今年已经五十有八。”
“啥子?”郝瑟大惊,“五十八?”
文京墨无奈解释:“无尤散人是前代九青派掌门的师弟,宣木峰是上一代九青派掌门的大弟子。”
“额……”郝瑟板着指头算了半天,总结道,“就是尸兄年纪小,辈分高呗。”
尸天清点了点头,又道:“师父收天清为徒之时,天清尚在襁褓之中。之后,我师徒二人就一直住在九青山主峰后山。师父爱清净,加上辈分又高,所以常年无人打扰,唯有师兄在每年师父寿诞之时,会抽空来探望我们。”
文京墨看着尸天清,轻叹一口气:“小生所知恐怕略有不同。”
“诶?文书生你知道什么?”郝瑟问道。
文京墨双眉微蹙:“江湖人人皆知,无尤散人嫡传弟子尹天清乃是天煞孤星之命,所谓亡鸾寡宿煞百千,孤克六亲死八方。凡沾身之人,必遭祸事,轻者伤财伤身,重者危及性命。所以,九青派掌门就封了后山,以免这天煞之命祸及九青门下弟子。”
“这是谁放的狗屁?!”郝瑟立时怒发冲冠。
“我师父,玉面狡狐。”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
郝瑟立时像被拔了舌头的鸭子,悄然无声。
孟羲猛一抬眼,定定看着文京墨:“你是玉面狡狐的徒弟?”
文京墨一愣:“孟前辈认识我师父?”
孟羲定望文京墨片刻,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半字。
游八极看了一眼孟羲,咳了一声:“没事没事,小图图说了,小天清你如今命格已改,再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啦!”
“对对对,尸兄你如今可是,那个……那个……九天仙贤!”郝瑟也竖起大拇指道,“一等一的高贵命格呢!”
尸天清看向郝瑟,轻轻一笑,眼睫动了一下,笑容又渐渐敛去:“可惜,那时天清久居后山,不见人烟,对自己凶煞命格一无所知,甚至……克死了师父……”
“谁说无尤散人是你克死的?” 文京墨皱眉问道。
尸天清猛一抬头,定望文京墨,嗓音轻颤:“所有人都这么说……”
“无尤散人身故之时,已经九十八岁。”文京墨翻了个白眼,“自然是寿终正寝!”
“九十八岁?!”郝瑟大惊,“尸兄,你师父真是长寿啊!”
尸天清猝然望向郝瑟,眸光闪烁:“在阿瑟家乡……也算长寿?”
“凤毛麟角!绝对长寿!”郝瑟坚定道。
尸天清慢慢垂头,轻吁一口气,好似将埋藏在心底最深最晦暗的浊气呼了出去。
“然后呢?”游八极双掌捧腮,听得很是认真,“小天清又是如何中了殇魂蛊,又是如何到了这里,快说快说嘛!”
游八极一问,尸天清刚刚缓下的几分神色,立时又凝重起来,沉默半晌,才继续道:
“师父仙游之后,天清在后山为师父守墓三年,之后,便依师父遗嘱,准备下山游历。临行之时,自然要去向师兄请辞。”
说到这,尸天清的表情微微一变,变得温暖又怀念,温柔又悲伤。
这个表情郝瑟很熟悉,在越啬寨训练一帮兄弟练武之时、和桑丝巷一众街坊围坐一桌之时,尸天清常在不经意间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
不知为何,郝瑟的心突然吊了起来,看了一眼文京墨,文京墨眉头也微微一皱。
“天清记得,那一日是九月初九,天清来到九青主峰之时,碧苍殿前练武场上,正有二人比武,师兄和他六个弟子就在场旁观战。”
“是什么人在打架?”游八极双手捧颊,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人身穿九青派门服,另一人则是一身白衣。”尸天清道,“他们二人打得很是激烈,看那样子应是已斗了不下百招,九青派的那位弟子力有不逮,频频失误,那白衣人却是步步紧逼,频下杀招,眼看那九青弟子要被斩于刀下,我一时心急,就……”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游八极猛一拍桌子,两眼放光叫道。
郝瑟、文京墨加孟羲同时瞪了游八极一眼。
游八极讪笑一声:“小天清,你继续说继续说!”
尸天清朝游八极一笑,继续道:“我便上前替那名九青弟子挡了一刀。”
一瞬宁静。
“诶?这就完了?”游八极一脸不爽,连连砸桌,“小天清你怎么上的场?用的什么招式?被你救的人是什么表情?被你砍的人流了多少血?你倒是说清楚啊!”
尸天清被问得一愣,顿了顿才道:“我记不清了。”
“不管不管!一定要说清楚!”游八极瞪眼噘嘴。
尸天清一脸为难,看向郝瑟和文京墨。
郝瑟也是三白眼放光:“对啊对啊,说清楚嘛!”
文京墨定定点头。
尸天清皱眉,想了想,才慢声道:“天清应是用了九青轻功——点翠万象跃入练武场……”
“点翠万象,霞儿知道,还算能拿出手。”游八极连连点头,“然后呢?
“用的剑招,应该只有一招——”尸天清皱眉,又想了想,“应该是三玄奉天。”
“好!这招好!”游八极一脸激动,“三玄奉天,三重剑,三影杀,名震九州,这可是九青派开山祖师的成名绝技。”
此言一出,文京墨眉头一皱,郝瑟心头一跳。
“三玄奉天一出,定能将那白衣人打的落花流水跪地求饶!”游八极一脸肯定道。
尸天清却是轻轻摇头:“天清这一招三玄奉天功力远不如师父,那白衣人并未伤及要害。”
“那白衣人是何人?”孟羲突然出声问道。
“那白衣人受伤之后,就匆匆离去,我不知他是何人。”
“那尸兄你救的人是谁啊?”郝瑟追问道。
尸天清看了郝瑟一眼:“是师兄的关门二弟子,许子鹭。”
“他二人为何会在殿前比武?”文京墨问道。
“师兄说,那白衣人与许子鹭有旧怨,二人相约在九青决斗一决生死。”
“哎呀,你们咋竟问这些没用的!”游八极一脸鄙夷扫了几人一眼,“也不问些正儿八经的。”
孟羲扫了一眼游八极:“你有何高见?”
“咳!”游八极起身,清了清嗓子,忽然凑近尸天清,一脸八卦,“小天清,你这天外飞仙神来一笔,是不是把他们都震住了?就你这身段,你这相貌,还有那一招三玄奉天,肯定让他们惊为天人,是不是当场就跪地膜拜啊?被你救的那个什么路的,是不是恨不得以身相许啊?”
“切!”郝瑟翻了个白眼。
文京墨扶额,孟羲掐眉头。
尸天清怔了怔,随即清美面容之上划过了一丝落寞:“他们……很是厌恶天清的……样貌……”
“诶?!”郝瑟震惊。
游八极瞪大双眼,孟羲一怔。
文京墨眉峰一挑:“莫不是……就与我们适才用饭之前的神色一样?”
尸天清垂睫,轻叹一口气。
文京墨扶住太阳穴,游八极脑袋撞在桌子上,孟羲继续掐眉头。
郝瑟一头黑线:“尸兄你定是误会了,他们不是厌恶你的样貌,而是被你这绝世容颜给惊住,所以有些手足无措自惭形秽罢了。”
“对对对!”游八极连连点头。
尸天清看了几人一眼,摇了摇头:“并非天清误会,那日……”顿了顿,才道,“天清才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之命。”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一静。
“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文京墨眯起双眼。
尸天清神色微暗。
“尸兄,你告诉老子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老子保证不打死他们!”郝瑟开始挽袖子。
“不……他们并未说什么……”尸天清连连摇头,“是天清不知轻重、不知规矩,插手二师侄与仇人的生死之战,害得二师侄背弃江湖道义,以后无颜行走江湖……”
“哼哈,果然什么都没说。”郝瑟咬牙。
“救人倒救出罪过来了。”文京墨冷笑。
“哎呦,这不是忘恩负义嘛!”游八极一脸厌恶。
孟羲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