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抓你。”
汤媛与章蓉蓉异口同声。
总之不管贺缄此番的目的是谁,她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都捞不着好,少不得要被一并处置。
这厢乳母左手包裹右手阿蜜,来到东里间,向郡王妃福了福身,“娘娘,县主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
汤媛点了点头,将熟睡的阿蜜抱在怀中,对张录道,“他们嘴上嚷嚷的再凶,也没敢直接冲进来,可见郡王的余威尚在,你无须怕他,却也不要阻拦,等他们人一走,你就带人将府中稍次的瓷器砸个稀巴烂,然后去邢参议家喊冤,背地里派个手脚快的通知韦都督。”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汤媛这才看向章蓉蓉,“你随我来,我们去西北角的小门等女宿。”
所谓的西北角小门其实是个暗道,从那里可直接拐上一条与郡王府相反的大街。
章蓉蓉哪里还敢耽搁,立刻跟在汤媛主仆身后。玛瑙听闻王府被一群粗陋的官兵包围,也是不敢半句废话,提着匆匆打包的两只包裹跟在队伍后面。
孰料才踏出福宁馆,就见唐先生和明通迎面而来,“娘娘,先回福宁馆。”
明通指着西北方向,道,“方才我打算走那地方溜出去,谁知暗道口到处都是官兵,打头的人告诉我,打哪儿来的再滚哪儿去。”
他又原封不动的爬了回来。
唐先生唾弃不已,“真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哎你这话啥意思,我咋啦?要不是我贪生怕死,这会子被官兵逮个正着的可就是她。”明通大言不惭,又对汤媛挑挑眉。
唐先生满脸鄙夷,转而对汤媛拱了拱手,“娘娘先在福宁馆的暗室躲一躲,就算有人搜过去,没个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到机关,而且还有老朽呢,我这一包药,保管那帮混账东西有进无出。”
“师父!”不等汤媛出声阻止,枇杷已经跳起来,“你当这里是你那一亩三分地,看谁不顺眼便杀,外面那帮孙子是李祐粮的亲兵,无缘无故全部死在了郡王府,你这不是给郡王爷添乱是什么?”
“难道还能任由他们撒泼不成?”唐先生眼睛一瞪。别看他是枇杷的师父,却一身江湖气,对朝廷上的弯弯绕绕往往一头雾水,也许是不屑一顾。
枇杷道,“娘娘已经说了,咱们事后再去邢参议和韦都督那里告状,他们无赖咱们更无赖,李祐粮这回绝对讨不着好。”
“哦,娘娘英明。”
众人虽是在说话,脚步却忙而不乱,此刻已经重新回到了福宁馆。
阿蜜揉揉眼睛,在娘亲的怀中蹬了蹬小脚,继续甜睡。汤媛轻轻拍着襁褓,对张录和唐先生道,“他们是正规军,没有上面的命令绝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不过到底是一帮粗老爷们,你们稍稍注意下府中女眷,让大家躲在一间屋中,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行为不轨,你们就逮着那一人打,再拿郡王的名帖去报官。”
以张录的身手,他要是想出去报官,恐怕还真没谁拦得住。
众人不知马指挥使早就提前约束过部下,不得对府中女眷无礼,违者杀无赦。而他本人,也接到了一道暗谕,只要在郡王府搜到一个人,下半辈子的仕途便再也不用发愁,不过这事只能掖在心里,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其实,如若能选择,马指挥使宁愿不出这趟任务。此时,他立在郡王府岿然不动的大门前,眯了眯眼,不甚烦躁,对属下道,“再给门房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你们几个搭梯翻墙。”说话间,余光一闪,发现了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修长身影。
黑斗篷也发现了马指挥使的目光,步伐就顿了下来。
马指挥使道,“不如你跟我一块儿进去,毕竟你比我熟。”
戴笙拉了拉斗篷,“画像你已看过,剩下的自己想办法。我没空与你啰嗦。”
马指挥使被堵得哑口无言,竟是不敢还嘴,只又气又恨的瞪着戴笙匆匆隐入一辆马车,辘辘消失。
两柱香后,马指挥使的人开始搭梯子,结果人爬至一半,王府的侧门就静悄悄打开,一个拉着脸的门房走出来,上前对马指挥使略略作揖,“请吧,大人。”
郡王府比传闻中的大许多,三百个官兵搜了整整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豪门大宅喜欢修建暗室早就不是秘密,怀平郡王府也不例外,不过这座府邸到底历史悠久,说难听点儿就是很多东西跟不上潮流,包括密室。
翡翠苑,丹枫馆,绿澜榭和梅香居的暗室被里里外外搜个遍,马指挥使一无所获,只剩梧桐楼,依旧一无所获,因为梧桐楼压根就没有暗室。
怎么会没有暗室呢?
越没有就越令人生疑啊,马指挥使带着这样的疑问亲自搜罗一遍,果真没有。
剩下的就是郡王府的福宁馆。
他知道这里有个未来新帝觊觎的女子,光是看画像心口就如被小猫儿挠抓,真人不知得美成什么样。而这样的女人,只有立在最顶端的男人才有资格享用。
他微微吞咽了下,自从踏进福宁馆,连棵草都没敢乱踩,不过也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福宁馆的暗室就在东边耳房的书架后,暗室通道十分狭窄,只容一人穿行。枇杷走在最前面,汤媛和章蓉蓉在中间,玛瑙最后。
四个女子加一个小女婴,亦步亦趋的前行,走了那么久,才发现尽头没有出口,只有一间小小的暗室。
她们只能在这里原地等待。
幸好汤媛还有些奶水,此刻也顾不得其他,背过身轻轻塞住即将醒来的阿蜜小嘴。
吃到了娘亲甘甜的乳.汁,阿蜜睁开眼,咧着小嘴笑了笑,小手轻轻拍着汤媛胸口。
“阿蜜,吃甜甜了,再睡一会儿好么?”汤媛小声的呵哄着。
福宁馆的暗室很小,暗道却长的仿佛绕过半个王府。每隔一段路都有一个通风口,为了不被人发现,都做的十分隐蔽窄小。这样逼仄的坏境稍稍有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在密道两端回荡。
就如此刻,入口的那一端“咔嗒”,响起机关打开的声音。
这有两个可能,张录进来迎接大家出去,或者是马指挥使……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汤媛,仿佛在询问她该怎么办?
……
打开暗道的那一瞬,马指挥使就哈哈哈大笑起来,转首对身后道,“这位唐先生手段好生毒辣,看来只有惠必巫师您才能招架啊,请恕马某没空奉陪。”
这里越乱越好,如此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上面要的美人儿。
只见耳房的门扇歪斜,地上斜躺数具死状狰狞的尸体,张录捂着鲜血直冒的右臂。
“你快走,这孙子还不是老朽的对手。”唐先生厉声喝道,挥拳砸向轻然跃起的惠必。
走?
没那么容易。惠必冷冷低笑,他微微抬手,就有数道利箭从四面八方飞来,笃笃笃,拦住了张录的退路。
那边厢,幽邃而昏沉的暗道尽头,马指挥使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满鼻腔都是女人身上新鲜的脂粉香,然周围,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第213章
三面密封的暗室,一灯如豆,人影微曳,除了一张圆桌四把椅子再无其他摆设,可马指挥使一万个肯定有人来过这里,且就在不久前。
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有明显被人拂过尘埃的痕迹。
他徐徐抽.出佩剑,左右顾盼半晌,就连头顶也细细的观察过,这种鬼地方别说藏人了,就是藏只蚂蚁都难。
人呢?
面对毫无头绪的诧异,马指挥使既焦急又紧张,出了层热汗,浸透后背衣衫。
难道这里有室中室?在一层机关的基础上又做了一层。也唯有如此解释才说得通。马指挥使弓着腰沿墙角搜寻。
此时此刻,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汤媛等人直愣愣的席地而坐。
只见枇杷捂着汤媛的嘴,而章蓉蓉与玛瑙互相用力捂住对方的嘴。
除了专门受过这方面训练的枇杷,正常女子在突发状况前都会惊呼,好在这四个女子关键时刻智商在线,并没有弄出声响。
现在她们齐刷刷的瞪着正前方的男人,就是这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大家伙拉了进来。
明通已经很多年没有享受过被这么多美女一起盯着看的待遇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只能对四个美人立起食指,示意她们保持安静,然后擎着煤油灯,用口型道:跟我走。
大家怔怔的起身跟在他身后。
这一处暗道比先前的宽敞很多,汤媛瞥见明通裤腿沾了不少土,想来他在里面混了不少时间。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汤媛才很小心的启音,“明通,外面发生了何事?”
不提还好,一提明通就觉得胸口疼,方才不小心挨了一掌。
“外面来了个变态,蒙的像只鬼,只露出一双墨绿色的眼,进来就对那个姓马的说杀了张录,不让他有机会见邢参议。姓马的没理他,结果他又扯出了韦都督,那姓马的脸色当即震惊,连考虑都不考虑,就信了他的鬼话。”明通一脸晦气道,“我的身手你也知道,是吧,打架也不行,为了不添乱,我决定先躲起来,结果那绿眼怪追着我打啊,要不是唐先生,这会子我就真死翘翘了。”其实他挨打的主要原因是被“绿眼怪”当成了同道中人。
绿眼怪周身的气场近似术士,然煞气过重,搞迷信的还做这么多孽,明通都替对方捏把汗。
说到这里,他痛苦的揉着胸口,又嘟嘟囔囔骂那苗疆绿眼怪。
“他们是只杀张录,还是屠戮府中所有人?”汤媛紧接着问。
“一开始只杀张录,后来发现我和唐先生,居然也要杀,不过看那姓马的意思,并不像要屠府。”
“他不敢。”沉默到现在的章蓉蓉忽然出声,“姓马的家中上有年迈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本人亦是谨慎沉稳的性子,并非有勇无脑之辈,就算为了讨好新帝也不急在一时,哪里就能挑在这个时候杀手无寸铁之人,留下一个对郡王大不敬的隐患。”
章蓉蓉说的在理,明通也肯定姓马的不会乱杀无辜。
可汤媛的神情却在昏暗的烛火中古古怪怪,“他只是现在没有,找到我以后可就难说。”
一旦找到她,枇杷啊章蓉蓉之类的绝对要被灭口。
事后再推给“逃狱的江洋大盗”,至于郡王府的人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糊弄住老百姓就成。
想到了这一层,汤媛的心口咯噔不已。
众人也跟着回笼过来,表情各不相同。明通就无所谓,这可是老五家媳妇儿,不管谁也得管她呀,而且私心里,他很喜欢汤媛,再说,大家还是老乡呢。
章蓉蓉和玛瑙则有些儿变幻莫测。
汤媛理解这两位的心情,按说应该劝她们跟自己保持距离,转而又觉得不妥,她稳了稳心神,问面色惨白的章蓉蓉,“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模样有多出挑,眼下面前有两条路,其一,不跟在我身边。虽然能保命,但可能会受辱,那些人趁乱摸你一把也不是不可能。其二,跟在我身边。可能会没命。不过我不想落在他们手上,自会想尽一切方法化解。你愿选哪个?”
“我选第二个。”章蓉蓉的脑筋转的很快,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
枇杷是五哥哥留给汤媛的顶尖高手,而五哥哥又将自己托付给了汤媛,身为五嫂嫂的她……哪里还敢不管自己。
汤媛等的就是章蓉蓉这句话,既是亲口选择的路,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章蓉蓉都不能抱怨她。
“大师。”汤媛又问明通,“那个打伤你的绿眼人……轻功是不是很厉害?跃起时就像在飞,个头类似阿蕴,说话的音调有一点阴柔。不是说他像女人,而是……就是阴阴柔柔好像鬼附身了一般。”都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明通不住的点头,“没错,就是鬼附身的感觉,此人浑身邪气,一看就不像正派术士。”
“我听阿蕴说过,他是苗疆惠必氏,贺维的师父。”汤媛力持镇定道,稍稍紧了紧怀抱中的阿蜜,“这个人此前为了救爱徒,曾身陷数百官兵的包围圈,并直面张宿和鬼宿,如今横闯郡王府,想必还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明通瞬间理解了汤媛的意思,两眼放光,搓着双手道,“这个我最拿手。对付坏人,就得用他们惯用的伎俩,不必讲什么道义。哈哈,方才我就是从梧桐楼的暗道摸到的此处,如今咱们再原路返回,拉贺维那小兔崽子当盾牌,嘿嘿,万一遇到不测还能有个人垫背。”
换成从前,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贺维的对手,如今嘛,谁还会怕一个没有内力,既受了内伤又受了外伤的男人?说不定一个女人就能解决他。
还怕他飞了不成!
这边厢,章蓉蓉和玛瑙僵在原地,呆愣愣瞅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汤媛和明通。
贺,贺维?这不是睿王吗?怎么跑来了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