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毫不受影响睡下,有人被鸡叫吵醒开门去偏院为熏鱼加柴,门噗一打开,夜风钻进冒浓烟的熏肉房,火堆里的火星亮了三分。春婶看火堆上还没烧完的松枝纳闷,又加了把湿柴才回前院。
睡得晚起得晚,一直到日上三竿,日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轻纱笼罩的床榻,刺眼的光线让床上的人捞起被子把头蒙住,过了片刻又热的钻了出来。
“都这个点了!”杨柳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这才感觉到腰膝酸软,还没撑开的手臂又垂了下来,昨夜在水里的一幕幕也浮上脑海,在这日暖蝉噪的白日,她红透了一张脸,啊啊啊啊,她真干出了这种事!
“在想什么?”程石撑起手臂看她,故意问:“怎么红了脸?”
“臭不要脸。”她斜愣他,明知故问。
男人受她一句骂,掀开被子下床,光着上半身站在光里,腰侧的红淤,后背和前胸的红痕,足以说明昨夜的激烈和女人的满足。
杨柳装作看不见,使唤他给她拿衣裳来,在接衣裙时又拉住他的膀子,半趴他身上在肩甲红痕最凌乱的地方亲了一口。
“一大早的你别招我。”
杨柳朝外看一眼,这恐怕是快吃午饭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堰里游水?”他意有所指,穿上衣裳了抬着下巴对着铜镜照,“你来看看,我下巴是不是秃噜皮了?”这个不大的黑痣简直是深得杨柳的喜欢,每到激动的时候都对它又啃又吮。
秃噜皮就秃噜皮,杨柳走过去胡乱看一眼,推开他坐铜镜边梳头发,凌晨才睡,镜中的人却没熬夜的疲惫,一脸的好气色。
程石先去厨房打水过来洗漱,见春婶已经炒好了一个菜,他揭开锅盖看锅里炖的是鸡肉,满意地又给盖上。
“昨夜是你们起来炖的蛋?”
“嗯,饿了。”
他端水出门,春婶也没再问,一觉睡到现在,明目了然的事,过来人都懂。
作者有话说:
膝盖疼还没消失,但肚子好了,应该不是阳了。12点还有一更
第六十九章
地里的麦子见黄, 麦穗也沉甸甸地低垂着,老种田的去地里转一圈再看看天,说只要别下雨, 过个三四晌就能收割。
今年年成好,没下暴雨没起旱, 不光水秧比去年早种下, 麦子也比去年早十天半个月收割。
杨老汉背着手到了女婿家,他见老坤头在磨镰刀,小两口都不在家, 走过去问:“阿石跟小柳不在家?”
“去西堰摘果子了,说是最后一批枇杷熟了。”
“那我过去看看。”
白天的时候哪怕有赵勾子在堰坡上赶鸟, 还是有尖嘴雀子钻了空子啄食了好几串枇杷,吃空的枇杷皮还留在枝上, 晒成了褐色。
“石哥,我听我爹说你前天晚上大半夜在堰里洗澡?”赵勾子接过两串枇杷放筐里,起身时看了眼在堰里游水的鸭鹅,再触及清澈湖水, 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杨柳闻言面上闪过不自在, 她低咳两声, 不等程石回答说起另一件事, “勾子,你回去问问你爹让不让你下水,你这整天在水边蹿,我也担心你脚滑掉堰里了。你爹要是不反对,等割麦的时候让阿石教你游水, 万一真掉下水没人看见, 你自己也能游上来。”
“我这就回去问他。”赵勾子一溜烟往山上跑, 他见过村里的小孩在晌午天热的时候下堰洗澡,他可眼馋死了。
程石站在梯子上先看见路上的老丈人,等他走近了把最后一串枇杷递给杨柳,从木梯上蹦了下来,招呼道:“爹,你来找我?”
“马上要割麦了,你家还没晒场咋整?”老头从果树边上走过来,见石榴树和橘子树结了果,桃子也红了尖,再看筐里黄灿灿的枇杷,不管赚不赚钱,他家二丫头倒是不缺果子吃。
这个程石早有打算,他扛着木梯换了个树,说:“我把我家西边的空地买下来了,打算做晒场。”
“我记得那是蒋家一族的宅基地。”
除了程家,村西边住的都是姓蒋的,姓杨的住在村前往东,姓王的住在村后往东,宅基地也是这样划分,村西村东的空地都是留着给子孙盖房的。
“找邻居牵的线,把那块儿宅基地买下来了,先做晒场,以后要是想盖房了再盖房。”杨柳接话,问起家里在忙什么。
“花生地里刨草。”老头找过来也不止说这一件事,他昨天去程家的花生地里转了圈,地里的草快有花生秧高了,他提醒这两个心大的:“别见天仰个脸憨玩憨吃,地里的庄稼都要荒了。”
哪有仰个脸憨吃憨玩?程石昨天才去花生地里转过,地里是有草,但也没他老丈人说的,草比花生秧高。
“今年花生种的多,我打算请帮工。”不等老丈人再问,程石说:“已经问好人了,明天就下地。”
杨老汉动了动嘴,手里的烟斗往果树上敲了敲,他虽然白操心一回,但也满意了,还行,心里还有数。
他瞅二丫头一眼,“蓑衣跟斗笠你哥都给编好了,你摘完果子去拿回来。”
杨柳认真看了她爹一眼,“行,待会儿就去。”她爹娘应该有话跟她说,不然她爹直接把蓑衣斗笠送来了。
杨母的确是有话跟杨柳说,当着女婿的面不好说,她见杨柳又提了几串子枇杷来,皱眉说:“不是给你说了,别再往家送了,你们吃不完就拿镇上去卖了。”
“你不吃算了,我给我嫂子吃。”杨柳把枇杷放桌上,“我哥跟我嫂子不在家?”
“地里。”杨母走过来狠拍她一下,“你咋就不听话?这多贵的东西,我们吃了白瞎了。”顿顿吃饱饭就是好日子了,还时不时吃不顶饿的东西,她一想到一颗要一个铜板甚至更多就心堵。
杨柳不接她的茬,问起其他事:“我见我爹让我回来是有事要说,他人呢?”
“下地了,我跟你说。”她把几串枇杷拿进屋,免得有串门子的来了看到了,这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哪舍得给二家旁人。
“找你来是想说上个月找你们借五两银子的事,你跟你姐大手笔,你哥成亲一家上了五两的礼,再有其他亲戚上的礼,零零总总也有个十一二两。”说到这儿,杨母有些为难,出口的话像是扎嘴似的,叹了几口气才说:“家有余银了合该先还债,但拿上礼的钱再还你,总觉得是拿你家的礼钱又还你家的债。”
杨柳抿着嘴没说话,她这时不好说话,说不介意像是在催娘家还债,说介意又没其他法,所以不吭声等着他娘继续说。
“还有就是……唉,这事闹的,你爹想着家里该添头牛了,不能田里地里、拉车碾场都指望着你家的牛,你家田地又不少。”杨母皱巴着一张脸,家里有钱不还去买牛,这事说出去只怕女婿要有想法,“跟你说也是想你回去跟女婿说清楚,钱不是不还,今年明年收了庄稼,闲时候再做做别的活儿,最晚明年冬天就能凑够。”
这事要是换程石来听,他就大手一摆不当事,杨柳是从这个家出来的,她倒是理解爹娘的想法,她爹娘本就是那不愿意欠别人钱财人情的人。像之前她姐往娘家送东西,走的时候她娘一定要给回礼,家里人苦巴着过还硬着骨头把下蛋的母鸡往出送。这还是欠债欠到女婿面前,有这笔债在面前堵着,她爹娘在程石面前就没脸说硬气话。
所以她没说什么时候还都行,顺着她娘的话说:“行,我回去跟他说,你也知道他的,他不在乎这些,你跟我爹也别多虑。”
“他不在乎你也要说。”
“回去就跟他说。”
杨母这才满意,又念叨了些小儿子的事,吃的喝的住的用的一一挨着念叨。
杨柳就陪着她说话,把她知道的武馆的情况也给她娘说,老太太这是想小儿子了。
一直唠到要做晚饭杨柳才往回走,村里的大堰边上围着小孩,一个个探头往水里瞅,这是在水里找鸭蛋。杨柳往西看,她家的鸭子要是下蛋在水里,那就是喂鱼虾了。
“爹娘找你啥事?说这么久。”进门程石就问,他拿着磨刀石在打磨锄头,见她进来站了起来接过蓑衣斗笠。
“想小儿子了,我陪着说说话。”杨柳走过去问赵勾子他爹怎么说的,又把她娘说的还钱的事说了。
“你爹娘就是顾虑多,想的也多,我哪会计较这些。”他看院里没人,伸手摸上杨柳的脸,再轻轻揪了一把,“这么俏的姑娘都嫁给我了,爹娘就是说不还了我也没意见。”
“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杨柳拍开他的手,错身往偏院走,“我去看看春婶有没有让我帮忙的,你把蓑衣斗笠给赵叔他们送去。”
……
隔天一早,先前问的帮工都来了,程石足足雇了五个人,其中四个是杨家本族的,她们都是吃了饭来的,人到齐了就扛着锄头往地里去。
除了坤叔,杨柳跟春婶也扛着锄头下地。
至于坤叔,他要放牛看马,不热的时候赶牛压晒场,热了还要下堰在水边捞黑螺砸碎喂鸭子。
花生地里锄草,个字高的最受累,锄头不比人高,锄草的时候要弯着腰,程石哪怕自诩体力好,一天下来也直不起腰。
杨柳和春婶是手疼,用锄头磨手心,她俩不怎么干重活,手上没茧子。
抱怨归抱怨,歇一夜起来继续扛着锄头下地,如此三天,八亩花生地也都刨了一遍,不再有杨老汉嘴里比花生秧还高的草了。
一人一天一百文,杨柳拿出账本,让程石把一两半工钱记上,她认了几个字,但还不会上手写。
“麦后咱们逢集去镇上卖鱼吧,这光出不进的日子我看账本都心慌。”杨柳放下墨条,仔细琢磨,越发觉得这个念头好,“咱家的鱼卖得贵,要是等到秋后入冬了一下子都打捞上来,以这个价钱恐怕不好卖。”
程石琢磨了下觉得可行,他也跟着算,“镇上逢双是集,但我们的鱼也不是卖给去赶集的人,所以只要有空就能去镇上,只打一天二两银,一个月也能有五六十两。”
“那不是赶上娘在武馆的工钱了!”杨柳猛拍腿,绕过桌子抱住程石的肩膀,嘴里念叨发了发了,“卖了鱼再买便宜的鱼回来做成熏鱼,不用等入秋,平常就能把熏鱼放铺子寄卖。”
“好主意!”
夫妻俩陷入日进斗金的美梦,猛不跌听到春婶的惊呼声也不在意,却不料几息的功夫,她隔着院墙喊:“老坤头快来把这臭鱼扔出去,都长蛆了。”
程石/杨柳:……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章
小两口跑出垂花门刚好瞧见坤叔提着一串鱼往出走, 人走远了臭味还在,杨柳扯着袖子捂住鼻子,一手在面前扇风, 她不等又拐进后院的男人,快步走进偏院。
春婶皱着眉把熏肉房的门窗都敞开散味, 熏烟里夹带着腥臭味一股脑冲了出来, 杨柳走近刚好扑了个满面,比臭茅坑还熏人,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 出门的时候撞上程石,她拽着他的衣襟往前院走。
过了片刻春婶也出来了, 她端起桌上的凉开水漱了漱口才说话:“鱼皮熏干了,鱼头鱼肚子里面的肉坏了, 我拿筷子去戳了一下,里面的鱼肉像豆腐一样烂软挤了出来……”
“得得得,饶我一命,春婶你打住, 可别再说了。”程石光听她说都忍不住呲了牙, 他也端了茶碗喝了口水, 纳闷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坏?”
“天太热了, 再加上还有火烟熏,哪会不坏,做熏肉腊鱼多是在入秋下霜后。”春婶扯了扯身上的单衣,继续说:“上个月做熏鸡熏鸭的时候早晚还离不了薄袄,现在早上宰只鸡, 搁到晚上都生了臭味。”
程石看向杨柳, 见她点头,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刚起的念头还没过夜就被打破了。
春婶不知道小两口眉来眼去为哪般,她估摸着臭味散的差不多了,放下茶碗去偏院继续做饭。走过月亮门了又拐过来,问:“你们摘回来的枇杷是打算自己吃啊还是卖?放了几天也都捂软了,再不吃也烂了。”
“知道了。”程石应声,他琢磨片刻拿了铁锹去后院的墙边挖坑,“热天酿酒也容易坏,我挖个深坑埋进去试试。”
杨柳闻言也拿铁锹准备帮忙,被拒绝后去厨房拿个干净的木盆,提枇杷筐出来剥枇杷皮。
春婶做好饭,程石也挖好了坑,杨柳把手中剥了皮的枇杷喂嘴里,端了木盆用锅盖盖住,洗手去前院吃饭。
饭后她继续剥枇杷,春婶洗了碗把糯米蒸上,程石把去年酿酒的陶罐用开水烫一遍放太阳下晒着。
糯米蒸熟,枇杷倒进滚烫的糯米饭里焖一会再盛放在木盆里捣碎,雪白的糯米饭跟黄澄澄的枇杷果肉混在一起,撒上酒曲放至没了热气再装进罐子里。
程石跟坤叔合抱着大几十斤的陶罐慢慢放进后院的土坑里,再埋上土拍平,他起身看到硕果累累的葡萄架,说:“等葡萄熟了就把这罐枇杷酒挖起来,如果没坏,再酿一罐葡萄酒。”
“葡萄酒也是这么酿?”杨柳问。
程石没回答,他进书房把他收藏的书都翻出来,从头翻至尾也没看到用葡萄和糯米一起酿甜酒的只言片语。
“咱们试一试,大不了就是浪费些粮食。”他合上书揉了揉眼睛,拉着拿毛笔描字的媳妇回屋睡觉。
“早些睡吧,明天要割麦了。”
……
鸡叫三声,天色刚蒙蒙亮,村里的人早就下了地,地头的杂草上露水未干,狗在草丛里蹿过一趟又一趟,狗腿上的毛被露水打湿,还沾了青的碎草叶黄的花瓣。
东边天露出绚丽的橘黄色日光,日光慢慢驱散绵白的云洒向劳作的农夫农妇。杨柳取下草帽扇风,用缠了布条的手背擦擦脸上的汗,抬头四望,村里的烟囱徐徐冒白烟,她看到春婶走过水井,忙摆手,大声说:“这就回去。”
程石和坤叔听到声也直起身,看了看身后放倒的麦子,拿着镰刀往地头走,赶走卧在稻草上的狗,放下镰刀坐地上搓草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