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纯脸色不变,她上位这些年,遇到过的冷嘲热讽还有白眼鄙夷已经太过稀疏平常,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她也毫不生气。
高纯笑道:“看你如今过得很好,我也很欣慰——你应该也知道我和高玫和你是亲人了,那我也不用多做什么解释了,请你吃顿饭,总该给妈妈一个面子吧?”
中午饭点的时候,陆续有同事走出还有回来,宁穗也不想让别人多留心,于是便道:“好啊,正好我也很饿了。”
不知道高纯是什么心思,她带宁穗去的是一家菜馆,但是是宁穗老家那里的菜肴,老板和老板娘一口的方言,让宁穗听着很是恍惚,就像是回到了老家一样。
高纯笑道:“这家店我这些年常来,就想尝一下老家的味道。”
宁穗冷笑,没说什么。
高纯点了好些个菜,两个人肯定吃不掉,宁穗动着筷子,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下午还要上班。”
高纯给宁穗盛了一碗汤,推到她的面前,她保养有方的脸上笑起来也可看见几根皱纹,岁月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高纯道:“其实……我特别想认回你,我不知道宁超居然过世的那么早,我一直以为你们父女过得很好,我还以为宁超会给你找一个后妈,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她眼里蓄了泪水,很是自责的样子,宁穗淡定的吃着盘子里的菜,说道:“我都快三十了,高女士你这种戏码……就别做了,你想说什么,就开门见山,利落点。”
高纯闻言,立马摆出一副家长批评孩子的作派来,说道:“你这孩子,你也知道你快三十了,怎么跟我这样的长辈这么说话?”
她批评完,叹了口气,说道:“唉,也不是你的错,你父亲走得早,也没人教你……”
宁穗本来觉得自己这些年——尤其是面对梁嘉学这样死缠烂打的人物,耐心磨得已经很好了,但此刻,听到高纯这么自说自话以后,还是没忍住,“啪”的将筷子搁在碗上,冷声说道:“你有话就快点说,不要没两句就扯到我爸,你也知道他死的早,还说这种话,不怕我爸半夜去找你吗?”
宁穗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不客气到让高纯觉得的确不需要打感情牌了。
但是她想达到的目的,不打感情牌,又怎么能成功呢?
高纯眸中闪着水光,她是宁穗的母亲,所以宁穗看到她这幅样子,总归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高纯道:“我知道你怨恨我,我撇下你,一个人来了江城打拼,是因为我实在和你父亲过不下去,你知道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是什么感觉吗?同床异梦,每一天活得像是行尸走肉,是,你觉得妈妈很虚荣,但那也只是我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是错吗?身为一个普通人,我错了吗?”
“穗穗,你和我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在读大学之前还给别人当情人,生孩子,你也是为了更好的前程所以才会去念大学啊,人要往高处走,你也是如此,妈妈也是如此。”
宁穗听着,没有反驳,高纯说得对,她为了追求自己认为的好生活,抛弃过去,的确是正确的。
但宁穗身为被抛弃下的孩子,也不可能原谅她。
宁穗说道:“你来找我,究竟想要什么?”
高纯握住宁穗的手,说道:“穗穗,我想认你回来,入籍到林叔叔的户口下吧,这样你就是桑川的表妹,梁嘉学想娶你,有你叔叔还有我,总不能让你吃亏的。”
宁穗简直要笑出声了,啼笑皆非的看着高纯,只觉得难以置信,好变天才说道:“高女士……你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高纯眼神抖了抖,但却还是继续道:“你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没有娘家人撑腰,会受什么样的欺负?别看梁嘉学现在挺喜欢你的,把你捧在手心上,夫妻之间的过日子可不单单靠感情维系,男人变心是很快的,你林叔叔虽然是残疾,但至少是桑家这边的人,有桑川,有se,梁嘉学他肯定不会让你难过的。”
高纯说着有娘家人的重要性,说着夫妻之间是多么多么脆弱的关系,宁穗听着只觉得可笑。
宁穗抽过高纯握住的那只手,冷冷的说道:“高纯,我和你,以前没有关系,以后也没有关系,你别想从我这里搞到钱,你死心吧——还有,我不会嫁给梁嘉学,那只是他口头上那么说的,我说不嫁就不嫁,他把我绑去民政局我都不嫁,你也就别从我这儿打什么彩礼钱的念头了,真要是着急,多调教调教你家高玫。”
宁穗说完,直接提着包就离开了,多看一眼高纯她都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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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穗回了家以后,不知道为何,梁嘉学特意问了句:“今天高纯去找你了?”
宁穗正在做ppt,猜到是梁嘉学的人监视她,汇报过去的。
宁穗敷衍的“嗯”了一声,也不是很想谈这个事情。
谁知梁嘉学居然凑了过来,站在她桌前问了句:“你还是很恨她吗?”
宁穗停下了正在打字的手,抬眼望着他,说道:“不然呢?”
梁嘉学轻柔的笑,仿佛只是顺嘴一问,他说道:“只是好奇而已。”
宁穗已经不太高兴了,她凝眉看着梁嘉学,沉默不语。
梁嘉学解释道:“你一直都很善良的,我以为高纯找你,毕竟是你母亲,说说她这些年的苦楚,你就心软了。”
宁穗讥讽道:“我是挺善良的,但我也不是白莲花,谁伤害到了我,不管他是谁,和我什么关系,我都不会原谅。”
她这话表面上说的是高纯,实际上也包含了梁嘉学,宁穗就是这样的个性,一旦爱上一个人,不回头,若是恨上一个人,也不会原谅。
梁嘉学若有所思,而后唇角浮起一个浅淡的笑,给宁穗倒了一杯牛奶,就离开了。
梁嘉学其实正在慢慢接受,宁穗不爱自己这个事实。
你知道以前她爱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就更能知道她现在眼里的淡然和隐忍。
尤其是宁穗那天和桑川共处一夜时,没有伤心没有愤怒,而是了然的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梁嘉学坐在书房区的沙发上,膝上放着电脑,也看不进去。
……
过了几天,梁嘉学在一个会馆应酬的时候,出来透透气,偶遇了赵恒星。
她的客户还没到,所以在外面等着,见到梁嘉学,主动上来打了个招呼。
梁嘉学客气的笑了笑,点点头,还往她身后看了眼,说道:“你一个人来的?”
赵恒星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问宁穗。
赵恒星道:“这个不是宁穗的项目,就我一个。”
梁嘉学没什么交流的欲望,只是点了一根烟,沉默的抽着,最近公司事情很多,应酬也很多,梁嘉学其实很累,又加上se那边,桑川一直在拖进度,梁嘉学知道桑川的用意,就是想再多占点利,想慢慢熬着花时。
赵恒星其实一直都很关注花时的动态,再加上同学里面就有在花时任职的,所以赵恒星大概都清楚,但她是个外人,帮不上忙,也没什么资格说什么。
赵恒星只是笑着说道:“我听宁穗说,梁总最近应酬很多,喝酒伤身,梁总要多注意身体。”
梁嘉学眼眸闪了闪,有所动容,低声问道:“穗穗跟你说起我?”
宁穗对他不冷不淡的,怎么像是会在别人面前谈起自己的样子呢?她谈起自己的时候,会神采奕奕,会像以前两眼放光吗?
赵恒星道:“嗯,她说过。”
但其实不是宁穗主动说的,而是一起吃饭的时候,赵恒星旁敲侧击问的。
梁嘉学听到赵恒星肯定的回答,心情好像都变好了,他唇角挂着笑,说道:“她还说我什么了?”
赵恒星愣住了,眼神飘了飘,琢磨出来这两人之间的微妙,说道:“我和穗穗最近也不怎么见面,基本都是聊工作,刚才说的就是我记得的提到梁总的了。”
“嗯。”梁嘉学笑道,“是我有些无聊了。”
他继续抽着烟,赵恒星就站在他身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她其实就只是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这样都觉得安心。
赵恒星认识他也有五年了,所以总觉得,梁嘉学很孤独,很不容易,她也看得出来梁嘉学喜欢宁穗,是真的喜欢,所以就很希望梁嘉学能幸福。
沉默了一阵儿,梁嘉学突兀的开了口,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总监你和穗穗同一年的吧?所以我像请教下你,如果你的前任这个时候来找你,想复合,怎么才能打动到你呢?”
赵恒星心里思索了一会儿,笑道:“要看当初的感情好到什么程度?”
梁嘉学缓缓道:“好到……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但是……你的前任却很对不起她,伤她很深。”
赵恒星愣住了,眼神复杂的说道:“其实我和宁穗有些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大部分女人也都是这样,如果是我的前任这样的话,我肯定不希望他混得很好,但是……一想到他很可怜,我又很心软,很矛盾的。”
梁嘉学若有所思,“卖惨?”
赵恒星道:“对啊,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吗?破产,重病,失忆……大概就这些,毕竟以前有感情,要是前任真的这么惨了,我还真的会心软的,但是心软是一时的,要是他真的很爱我,很在乎我,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能。”
梁嘉学点点头,后知后觉的看了眼表,将烟蒂扔在了垃圾桶,说道:“我得回去了——谢谢赵总监的开导了。”
他整个人仿佛如沐春风般的豁达了,赵恒星却心有惴惴,不知道以她自己的性格出的主意,会不会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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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嘉学其实是想到了之前他发烧,还有喝醉酒在车里过夜,其实宁穗对他都比平时要照顾温柔些。
他事后也没有及时总结,男人示弱卖惨,真的是可以获取关注和同情心的。
梁嘉学这天回到家,宁穗已经卧床入睡了,梁嘉学脱了外套,隔着被子搂着她,酝酿了一会儿,才装作醉醺醺的说道:“穗穗,我难受。”
他浑身的确都是酒气,但今晚没喝几杯,都是旁边人喝的太多,熏得一身酒味。
宁穗被他给弄醒了,她开了床头灯,看到梁嘉学俯在自己身上,头埋在她的颈窝,气息炽热,嘴里呢喃着:“我难受……穗穗,你多看看我吧。”
宁穗:“……”
暖黄的灯光下,梁嘉学皱着眉头的样子,的确是我见犹怜,他本就英俊帅气,这些年又斯文俊雅了不少,如果宁穗是过去的那个她,一定要心疼的不行。
但此刻她却是只觉得被压得很不舒服,她费力的扶起梁嘉学,人也坐了起来,遥控打来了室内的灯光,室内明亮如白天。
梁嘉学眯了眯眼,看着宁穗此刻的样子,喝酒造成的喉中干渴感觉更加严重了。
宁穗穿着吊带裙睡衣,浓密的发扫着锁骨,不施粉黛却依旧深邃美艳的面容,脸蛋上有些潮红。
她皱眉,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好不好?”
宁穗是真的很困,突然被他摇晃醒,压抑着起床气,算是很心平气和了。
梁嘉学歪了歪脑袋,又要往宁穗身上倒,慵懒的说道:“你给我洗。”
宁穗:“……梁嘉学,你今年都二十六了,照照镜子吧,还撒娇……靠。”
梁嘉学:“那不还是比你小三岁。”
宁穗:“……”
看到她微微愠怒的样子,梁嘉学笑了,捧过她的脸,说道:“穗穗,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
宁穗:“……你是想表达自己长得太帅,所以不去照镜子?”
梁嘉学弯身抱着宁穗细细的柳腰,头枕在她的腿上,沉声说道:“我没那么自恋——是因为,我发现我居然有白头发了。”
梁嘉学本来的确是想借着酒气讨点照顾的,但此刻说的却只是事实而已,他也是这两天才注意到,居然有白头发。
宁穗本想推开他,但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垂眸看着他的发丝,梁嘉学的发丝也很浓密,头发有些硬,宁穗摸上去,注意了一下,真的在他黑发里看到了一些白丝。
还不是一根两根,而是藏在黑发里的十几根。
梁嘉学道:“本来想拔掉的,但是发现还不是一根两根,早上没法仔细拔,你看到了吗?帮我拔了吧。”
宁穗心里突然很不好受,她想到了以前学校里复读班的一个男生,学校里每一届的人都认识那个男生,是一个考了五年都没有考上本科的学生,很刻苦,但就是考不好试,在第六年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他的压力大到一夜白了半个头。
梁嘉学闭着眼,侧着脸躺在宁穗腿上,看起来神情很是疏懒平静,但宁穗摸着白色的发丝,心里知道,梁嘉学心里压力很大。
她装作不过问花时的事情,其实私下里也会从桑川那里,抑或是从赵恒星那里问,知道花时最近又在忙着调整公司架构,各种会议一开就是好几个小时,而梁嘉学比起员工,更是起得早睡得晚,还要忙着应酬。
梁嘉学开口催促她:“怎么不拔?拔头发不疼的。”
宁穗道:“我爸以前说,拔一根长十根。”
梁嘉学笑道:“不会的,真要成倍的长,那我就去染黑好了。”
宁穗想象着那个画面,二十六岁的花时ceo,去理发店找tony去染黑头发,不禁笑了起来,打趣道:“你有理发店会员卡吗?没有的话我还能借给你。”
梁嘉学许久没听到宁穗跟他这么平常和气的打趣,心跳都快了些,甚至希望头上此刻最好白头发多一些,让他此刻的温存时光能再久点。
她轻轻的开始找着白发丝,给梁嘉学拔着头发,下手又准又快。
由于是在晚上,即便有灯光,但其实要拔头发还是要凑近看,宁穗不知不觉的就离梁嘉学很近很近,浅浅的呼吸都打在了梁嘉学脸上。
梁嘉学闭着眼,睫毛颤了颤。
“一共十五根。”宁穗手里攥着白头发,说道,“拔一根长十根,下次就是一百五十根,你真的要去染发了。”
梁嘉学突然翻了个身,睁开眼,宁穗低着头,对上他黑黝清醒的眼眸,有些愣神。
“穗穗,我猜我刚才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沉醇厚,目光柔情似水,像是温柔的月光照在了深夜的海面那般碎片,波澜又很平静。
宁穗道:“不知道。”
她感觉到自己攥着发丝的手心都出汗了。
梁嘉学伸出双手,搂着宁穗的细颈,距离越来越近,宁穗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和温度,梁嘉学喃喃道:“我刚才在想,我们俩都老了,我要是死,就要这么死在你怀里。”
他说完,力道加重,就吻上了宁穗,没有浅尝,直接长驱直入,酥麻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