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信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王鄣,直到把这个团级参谋官看的毛骨悚然,李守信道:“周司官带兵的时候你在李庄留守,后来随使团到平户,然后直接留在台湾这边等着组建部队,我估计你是真不了解他啊,这样吧,你走的时候我会请你喝酒的,另外多吃点鹿肉,养养身子,还有我会叫人准备点跌打损伤的好药给你随身带着的……”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都笑起来,王鄣本人倒是紧张起来了。
常威笑道:“你既然要去青城那边,想必我兄长会召见你当面询问台湾这边的情形,你如实汇报就行。不过,要强调再强调,我们这边的局面虽然紧张,但未到刀兵相见的时候。我们要造大船,是未雨绸缪,一切还会以军司那边的需要为主的。”
王鄣点头,此前派甘辉出去也是给辽东那边吹吹风,制造一些紧张和压迫感,台湾这边对各方的紧张气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从水师的实力到陆师的实力,台湾这边有信心和荷兰人掰一下腕子,而同时考虑到现在驻在澎湖的大明水师还有相当的实力,对荷兰人想必是有效的牵制,加上与巡抚在内的大明文武官员的良好关系,说荷兰人敢怎么样……包括常威在内,台湾这边的高层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何时动身?”张续文温言道:“到时候我们也要替你践行的。”
“张政事不必客气了。”王鄣笑道:“听说你要沿河而下,这一次打算深入到三百里开外,那边就有相当多的高山族人,安全方面,请一定要多加小心。”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此时和裕升开拓的地方是后世台湾台南市范围,属于南北朝向的岛屿的东边,与澎湖列岛十分接近,所以也是颜思齐等人开始选择安身立命根基时的最佳选择,近澎湖各岛,是淡水河的出水口,平原地带,真的十分易于安身屯垦,开初的十寨设立,顺风顺水,福建本地人对台湾的气候饮食和水质也很适应,疟疾方面问题也不是太大,不象后来大规模移民时,疟疾横行,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而从卫星地图可以发现,十寨区域就是台湾几个淡水河的出海口区域,张续文现在要做的就是沿河口一直往东部去,预定距离是三百里外,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现在行军司控制和哨骑所至的范围了。
常威也有些担心,说道:“你看本地那些结社的山民是怎么说的,大坑,守城大山,雾峰,大横屏山,大坪山,阿冷山,八仙山,开刀山,梅峰,端岩……那天那人说着往里头的地名,我听着便是感觉头疼的很。笨港到荷兰人所筑热兰遮城,地势都是一样的,南尖北阔,而且诸水交汇,很多地方水太多了,形成了沼泽和平地交汇地方,稍有不慎就会陷在淤泥之中,行军很是困难。二百里外就是山多平地少,土人皆是结社在山中,此辈披发纹面,性情凶悍难以驯服,我们迄今为止也没有对驯服这些人有太多的办法。续文兄一意要一直东行,确实是叫我很是担心哪。”
以常威等人的看法,所居笨港地方,勘测出来的方圆近二百里地方,除了近海外,还有好几条大河冲涮而过,还有五六条相当规模的溪流在境内,除了交汇出相当大的湿地区域外,也使得冲涮下来的平原土地异常的肥沃,福建那边是找不到这样原生态的地力肥沃的地方了,这么大的地方,土地是以百万亩来计算的,事实上后来郑成功移民十几万人也就是在台南地方安置,拿下热兰遮城之后改为郡王府邸所在,后来将台南这一片改为东宁府,清军打下台湾之后在台南设府,一直到二百多年之后才改为在台北,这里可以说是移民和屯垦的最佳地点,堪称治理全台的最佳跳板。
既然已经占了块好地方,再继续探索,从军事上有必要,而张续文代表的是民事这一块,似乎就没有太大必要了。
“常政事,诸位同仁。”张续文正色道:“我们这是在替大人在海外经营一块基业,或北或南,都是万世不移之基。不管将来和大明如何,都算是进或攻,退可守。如果我们只满足这一小块地盘,还是和荷兰人共有之处,那在下前往探索就没有太大必要。如果我们是要替大人打一个可为倚靠的退步之基,那无论如何不能困守笨港一隅之地。”
常威等人,此时才知道张续文的真实打算。
确实,按张续文此时的说法,那么民政官员的探索就很有必要了。军事上来说,往北和南方,东边都有精锐哨兵探索过了。据此前的哨兵回报,沿海岸二百里左右多半是和台南差不多的地形,平原和山地交错,平原为主,土地肥沃绿植十分茂盛,就是一块天赐的宝地。一直到极北的港口,有西班牙人活动的台北地方也是如此,往南已经很小范围,基本上也是完全一样。
而往东,越向东走地势越高,山地增多而平地减少,甚至有一些地方是完全的山地,一座山连一座山,山上几乎极少很少有平地,山民的日子都是种少数的作物,比如高粱一类耐旱作物,平时是以打猎和摘野果野菜为生,日子过的很苦。
台湾的地形就是如此,澎湖到台南台北一带沿海岸线是平原,越往东去地势越高,甚至导致东西不能相连,南北无法沟通。
“总要小心结社山民。”常威无法再劝,只得道:“彼辈虽不是食人生番,然而也桀骜难驯,续文切要小心。”
“此次当然是以勘察为主,接触为次。”张续文笑道:“不过总要加强接触,使其畏威怀德。我们是要占据整个台湾为基业的,对山民除非是杀光屠净,否则总要接触,慢慢使其降服归顺我们才是。”
“记得是降服和归顺。”常威微微一笑,却是霸气尽显:“他们那些老头子,臭规矩多,我们能答应的就是给他们土地和吃食,他们拿劳力来换,至于他们的什么风俗规矩,统统不要讲。是他们归顺和融入我们,这一点定要坚持。大人在草原也是这样做的,要是咱们一时趋就,给他们保留那些野性,将来后患无穷,不仅我们麻烦,可能还会遗祸给子孙。大人曾经说过,我们华夏先民就是挟着弓箭口说仁德,慢慢占据现在这般大的土地,我们这些子孙后代,黄帝苗裔,可不能给祖先丢脸啊。”
张续文轻轻点头,其实如果以纯粹怀柔的路线去做,一路撒粮食给好处,土人都缺乏各种铁器,台湾行军司这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收服一些高山族人部落。但那样的话,常威和军方都不赞同,张续文本人也并不赞同。
所有人都有了草原上和北虏打交道的经验,知道这些文明较为原始的人一味讨好是没用的,今日给明日就要更多,后日不给了前两天的就算白给了,反生报怨。除非是拿军司出产没有底线没有原则没有时限的一味讨好这些人,不过这样到底是征服他们还是把这些人当爹供养起来?
只有一手拿粮食,一手拿刀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刀剑之下再给他们生存的机会,把这个度掌握好了,再慢慢灌输他们华夏文明,这才是令其真正融入的好办法。
只是这个度,到底是怎么掌握,现在还没有个定论。象上次张续文等人过来不久时土人进攻,军司便是杀掉其部族的全部长者族老,只留青壮和孩童,这样才能使战败被俘的土人真正归顺,被编入各个屯庄中编管效力。
“大家彼此珍重吧。”常威过几天也要坐船出海,去平户和李国助商量一下李家放在笨港的物资处理问题,以前颜思齐等人也算是李旦的部下,笨港也可以算是李家的产业,大量的值物货物和现银放在这里也没有问题。但现在笨港这里算是和裕升的基业了,和李家最多算是友好同盟的关系,常威不知道李国助是怎么想的,为了取信盟友,台湾这边再缺钱也没有打人家仓库的主意,甚至在平时常威压根不准任何人接近李家的仓库区域,这件事拖了很久,也不宜再拖下去了。
常威去平户,王鄣去青城报道,张续文也要远行深入大山,十天半月都未必回得来。李平之还在福州没有回来,蒋奎和李守信等人奉命镇守老营。
各人拱手作揖,互相致意告别,在这个时代,一去几千里的长途,哪怕是健壮的青年也不敢打保票说自己不生病,况且除了张续文外都要坐船,海上的风浪是没有办法预测和规避的,几百年后一样有渔船遭遇暴风遇难的事情,何况是这个风帆木船的时代,每人神色都是十分郑重,神色俨然,因为这一次告别,也可能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下次再见,说不准就有谁再也回不来。
众人告别之后各自散开,常威拉住蒋奎,轻声道:“杰日涅夫那边的警卫一定要加强。荷兰人的热兰遮城距离我们很近,他们万一要是知道了这帮俄罗斯人的存在,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突袭过来抢人,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会吃亏的。我们刚刚在人多的时候可以藐视荷兰人,其实他们应该算是我们的劲敌。我打听过,他们的步兵用的火枪相当精准犀利,射程不在我们的火铳之下,他们的老兵也是身经百战,而且真的悍不畏死。你想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几万里外飘泊海外,是何等凶悍敢死的性格。在海上多年,到处镇压屠杀各处的土人,练成娴熟的厮杀技艺和杀人的意志,这些人真打起来,一千多人也不是不能和我们的第四团打一打,何况他们在巴达维亚有相当强的实力,兵力最多时听说有一万人左右。总之,要多加小心!”
蒋奎面露震惊之色,半响后才道:“我知晓了,一定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