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接着刨她碗里的饭,不慎在意,“不用担心,这种地方,他们没有胆儿进来,里边住着几十个在赌场当打手的,你们搬来一段时间了,巷子里的小孩喜欢你们家的紧,不用太担心啊……”
黎婉不料妇人会反过来劝她,黎婉不敢说那帮有多少人,巷子里住着人多,如果真像老夫人所说的,将她们撵出去,那时候才是真正死到临头了,黎婉想了想,摇了摇头,“大婶,这次的情况不同,他们血腥残暴,知县和巡抚都不放在眼里,连巡抚夫人和知县的小儿都没放过,我和婆婆是担心他们乱杀无辜,牵扯到你们。”
妇人一怔,活了这么些年,黎婉的意思她也算明白了,搁下碗,黎婉注意里边一粒米饭都不剩,“小娘子是想我们帮你们?”
黎婉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怎能劳烦你们帮忙,我来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到时藏好了,别出声,给你们惹了麻烦已经万分不好意思,怎么还能……”
黎婉本来是劝她们帮忙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她明白了老夫人的顾忌,人心,换做她遇着这种事,只怕趁着天没黑的时候早早拖家带口逃了,又或者落井下石。
妇人目光陡然锋利,去柜子边的抽屉了找了根牙签出来,挑着牙缝里的菜,黎婉微微别开脸,错开了视线,妇人走到门口,大叫了两声,随即就听到一声回答,“他天亮的时候才回来,还在睡觉呢,娘叫他何事?”
妇人瞅了眼黎婉,“小娘子先回去吧,我好生想一想。”
巷子里也有上百汉子可能打不过小娘子外边的仇家,对方人肯定多,妇人不敢冒险,她还得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黎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闻言,慢悠悠走了,妇人见她去了对面的院子,上楼,推开门,走到床边,晃了晃睡得正死的大汉,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黎婉的说辞跟之前差不多,巷子住的人多,她不敢浪费太多时间,挨家挨户解释清楚了,嗓子已经沙哑干燥得不像话,回到宅子,紫兰端着粥出来,“夫人,您快坐下吃点东西,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走了许久,解释了许多,黎婉身子有些虚了,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紫兰端着碗又给她盛了一碗。
这时候,有人敲门,巷子里大多白天的时候不关院门,祝家的院门老夫人随时吩咐人关着,里边的情况外边看不到。
全康上前开门,是刚才黎婉去过的一户人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正怒气冲冲瞪着院子里坐着的黎婉,“小娘子真是好算计,你们的仇家只怕不是一般的仇家吧,有人去外边观察过了,最少有七八百号人呢。”
黎婉怔愣,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快,都已经出去打听过情况了,紫兰端着粥出来递给黎婉,黎婉摆了摆手,起身上前,缓缓解释,“大叔,我……”
还没说完,就有人在后边推了老头子一把,随后,又有人进来了,“现在都成这副样子了,想想怎么将江婆子和大栓救出来再说吧。”大栓是巷子里出了名会打架的人,带着人去打探情况被抓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找来。
黎婉不知道发生了这种情况,有片刻的晃神。
“小娘子,你也别生气,大栓和大伟两人出去,巷子外的铺面全被他们租下来了,里边全是人,大伟跑得快就是了,否则我们还不清楚巷子竟然被人也盯上了……”有妇人帮老头子解释。
小娘子他们是后边来的可能不清楚情况,巷子里虽然安静,可是在沧州城树敌颇多,小李说得对,他们估计表面是为了小娘子他们,实则是想将巷子里的人全部杀了,否则,谁有能耐找那么多人来。
不一会儿,又来了许多人,黎婉注意到,都是能当家做主的人。
“小娘子,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现在的情况只怕我们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了。”巷子里的人已经出去叫在外边干活的汉子去了,沧州知县和巡抚死了,新官还没有上任,有人已经去县衙报官了。
黎婉还真有一个法子,注意到最角落里的酒鬼小李,黎婉心存感激,小李察觉到黎婉的目光,晃着身子,不着调道,“他们将出去的人全部抓了,全部抓了。”
所有人都一怔,当时他们兵分几路出去找人帮忙,怎么全部被人抓了。
“小李,你说清楚,外边什么情况?”
小李依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他们抓了李大婶,刘嫂子,还有二狗子……”
李大婶是去县衙报官的,刘嫂子说是去娘家搬救兵,刘家住在离巷子不远的另一条街,二狗子是去找他爹去了,一时之间,大家都慌了神,黎婉拧眉,她早该想到了,他们想要将巷子里的人全部杀了又怎么会放任他们出去搬救兵?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有了,黎婉听着他们议论纷纷,也有小部分提议将黎婉她们撵出去,不过,有这个想法的人只有一两个,现在,她们多是想如何救人的法子。
黎婉上前让他们先静一静,扯高了嗓子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现在不是先救人,是怎么保住命,救人的话,我会让人去的。”
黎婉的嗓子有些痛,此时顾不得了,干着嗓子道,“他们晚上攻进来,我们只要做好准备,等他们一进来,我们想法子拖延,家夫已经收到信了正在敢来的路上,只要拖延时间,等到家夫来,我们和李大婶她们就有救了。”
听了这句话,大家安静了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小娘子,哪有你说的轻巧啊,他们人多,我们怎么打得过……”就是有几十个能打的人,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
人心惶惶,黎婉想要再说什么,大家完全不听了。
“安静,安静,让我家夫人说说话。”全康冷着脸,一声训斥,大家立即沉默下来,再看全康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全康的画像她们都听家里边或者其他人聊过,没想到竟然住在祝家。
黎婉扯了扯嗓子,道,“晚上黑灯瞎火,我们想法出对策拖住他们,进来只有一条巷子,我们在巷子上下功夫就好。”黎婉走到小李身边,嗓子愈发哑了,“你什么时候给家夫去的信?”
小李笑呵呵的,黎婉有些怀疑了,他到底醉还是没醉。
“早上啊……”他见江妈妈被他们抓了,跟着凑上前瞄了几眼,察觉不对劲就离开了,之后就给秦王爷去了信,小李扯着笑脸,晃着脑袋,像是求表扬的孩子,“我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大将军,嘿嘿,嘿嘿……”
他的话没头没尾,旁人只当他又在胡说了,黎婉却明白小李的意思,定是秦牧隐来的时候被小李看见了,可是貌似又说不通,然而现在不是问小李的时候,黎婉将自己的办法说了。
还好,基本都有阁楼,烧开了油或者水往外边倒的话应该能烫伤一部分人,不过还不够,“大家屋里的针线多么?”
“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哪能缺这些?”
黎婉领着大家将屋里的针全部拿出来,加起来也有不少了,黎婉让大家将屋子里的碗,花瓶,杯子全摔了,挑出尖锐的部分放进箩筐里,铺在巷子里……
日头渐渐偏西,黎婉手捂着肚子,祝家宅子有几十个小孩,其他人都回去了,好似有默契似的,孩子和孕妇,老人都留了下来,汉子和年轻妇人全部走了。
一行人推着箩筐,从离巷子三米的地密密麻麻安插碎碗,细针,到了一户宅门口,那户宅子住着妇人就进去,动作利落,没有半分畏惧,宅子里住的人不少,都有伴儿,之后,再接着往里,摆了差不多整整巷子,各家各户就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密密麻麻碎碗,碎杯子,开始谈天说地,议论着祝宅里的那位大夫,大夫给了一些粉末,说是撒在开水中,保证那些人没命,妇人们脸上没有丝毫危险来临时的恐惧和不安,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似再平常不过地闲话家常,等着黑夜的来临。
老夫人吩咐紫熏做饭蒸了整整好几笼馒头给前边的人送去,因着碎碗,她们过不去,只能扔,然后靠扔的往前边传,馒头不多,只能分着吃,留在祝宅的老妇人也帮着忙前忙后,手里的馒头她们舍不得吃,惦记埋伏在巷子中间的汉子们,难得这么多孩子聚在一起,可能察觉到情况不对,大家默默吃着饭,一声不吭,几十个孩子都安安静静乖巧懂事地坐着。
一切就绪,都在等着黑暗的来临。
天际,黑暗渐渐笼罩,以往热闹非凡的巷子没有一丝声响,静默得可怕,家家户户阁楼的房间都放着炭盆,冬天刚过去,家里还有炭的人家都拿出来烧红了。
黎婉坐在院子里,全康和全安随着那群汉子走了,全若留了下来。
“婉儿,不然你去楼上吧。”老夫人拉着黎婉的手,黎婉的法子虽然能阻挡进攻的人,可是,也阻碍了秦牧隐他们的步伐。
黎婉仰头,她该庆幸,巷子里的阁楼都是依着外边的铺子,临街而建,阁楼在院子后边,只怕会更麻烦。
“老夫人,不碍事,我等着侯爷来。”她和老夫人的房间给了孕妇,黎婉不想上去,上去了藏在一堆孕妇中或许有活着的机会,可是,会害了她们,她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的手很温暖,黎婉红了眼眶,喉咙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摇了摇头,心底叹息,黎婉的用意她哪会看不出来,时间拖得越久,屋子里的人就越安全,他们攻进来了,全若几个拼死也会保住她的命,对于更多的人,全若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
夜幕低垂,天边挂着一颗孤独的星星,黎婉仰头,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全若给她防身用的,她和老夫人就坐下院子里,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