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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肠没你想像的好。既然你今天要玩坦白,我也跟你坦白。我不想转弯抹角,是的,我当初之所以看上你,只是因为你长得美。」林春像豁出去似的,紧合双眼,以免看到陈秋的样子。

「很人渣,是不是?就好像你只依身材样子去挑女人那般。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因为我自己也是那么肤浅。不知为什么,你的眼睛好似有一股力量,教我一看就看得入迷了。我彷彿觉得曾在什么地方看过你的眼睛,却又忘记了,当你有意无意的斜视着我时,我就感到一阵热烈的、衝动的感情衝上脑袋,然后去做很多我不可能做的事。

「例如以我这种书獃子,根本不可能去接触你这类人。你光鲜、漂亮、男女通吃,学校里的男生女生都对你趋之若鶩。我除了读书之外,就没别的专长。沉闷、乏味,像一块石头,人们经过也不屑踢我一下。如果说我的死法就是在一家冷清的图书馆中被倒下来的书架压死,那也不出奇。

「我跟你是不可能相交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但因为……是因为你,或是我呢?我也说不清我们为何相交,还……生出这么多事。所以打从第一次,跟你发生不正常的关係时,我已有心理准备,时时刻刻想,到底我们何时会分手。我们会如何分手?为什么分手?到时会是你先提出,或是我先提出?

「真是很白痴,我竟然想到那么细緻。我甚至梦见过我跟你分手。梦中,你牵着一个美丽佻达的女子,有点似苏梦蓉,然后你跟我说,你对我已经生厌,再勉强一起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倒不如及早分了,对大家也好。我呆住了,问你,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摇摇头,说:『你没有错。只是,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过下去。迟早也得分,不然你以为我们有一天会去拉斯维加斯註册结婚啊。』梦醒,我是被吓醒的。

「那个梦真是很真实。我隐隐感觉到那时我们刚升上大学,你在自己的系里识了个漂亮的女生,然后就跟我分了。于是我更确信我们会分手,而且很快就分。我说服自己,那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男一女拍拖尚且会分手,更何况是我跟你两个幼稚的男生。几乎每一天都这样催眠自己,甚至去到一个地步我以为自己已经跟你分了手,哪知回到学校,你如常跟我谈话,我才知道自己将想像与现实混在一起,发现自己还未跟你分手,感到又惊又喜。

「你说你很累,我也不是轻松到哪里去。你比我出色太多,在爱情经验上,你的比我的丰富得多了,我甚至没有跟女人做过爱。在你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孩子。我时常觉得,我总是逃不出你的掌心,我是一个被你把玩于掌心的小玩意。你要我害羞,我就害羞,你要我放浪,我就毫不知耻的在你身下浪叫、在你手中释放,我好像失去了自我。

「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我。我不知道被你拋弃……不,不要用『拋弃』这字……跟你分手后,我还可以回到从前吗?我还可以变回那个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关心的书獃子吗?我知道我不能。我一定会不由自主的去留意待在你身边的女人,我会去想,自己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会想自己应否去找男人做sexpartner。」

林春睁开眼,眼前一阵水雾使他看不清四周的东西,世界彷彿变成万花筒,多彩美丽,却都是假的、都是幻像。他用力眨几下眼睛,未敢望着陈秋,别过脸,继续说:「你说得轻松,sexpartner,好似玩游戏的partner那般。但承欢于一个男性身下,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你论你的技术有多好,做了多少前戏,但刚刚开始时总是使我痛不欲生,做多少次都不可能习惯,但因为对象是你,我才一次次的忍下来。

「痛楚,就算是快感,也很像酷刑般。身体被你贯穿,我痛得冒汗,好似游过水那般,都湿透了。老实说,我不怕痛,我怕的是快感,那种男人不应该感受到的快感。前后方被人用心挑逗着,我也理应是进攻的一方,至少在男与女的性爱中,我必定是主动那方,但如今却屈在你身下,像个女人般打开自己的腿。在头几次,我还有馀力去想,自己真是不知耻,迎合着一个男人,还能从中得到快意。可是,做的次数愈多,这种想法就变得愈来愈淡。

「我开始忘了自己的角色。我开始习惯并享受这种行为。如果你没意思跟我做,我会感到悵然欲失。而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我是一个男人。虽然没有爱上过女人,也没有想过跟女人做爱,可我到底是个男人。但我却渴望被另一个男人压倒、侵犯,我变得太不正常。有时,我会想,如果不是遇上你,那我就不需要面对这些问题。

「愈早跟你分手,我就愈早找得回自己,是这样吗?但为什么我今天还会衝过来这里找你?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想见你?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知那是一条黑路,却还是要往死胡同走。若是往日的我,必定不会做这种事。为什么?是你的责任吗?是我的责任吗?陈秋,你教我吧,你教我如何在一段关係中保持清醒。」

林春迎上陈秋的眼睛,陈秋以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他,迷惑得像个孩子,一种抑制不住的眷恋浮泛上眼内,似是无心,又偏有点隐意,欲言又止,欲拒还迎,上勾的眼尾依然带了一丝勾人的媚意,太多情,太滥。

林春双手压在陈秋旁边,手掌陷入柔软的沙发中,他人也好似不断在下沉似的,他紧皱着眉,脸上有着似是哭泣的、扭曲的笑容,衬着那无可奈何、略为下垂的微丝细眼,那悲苦像是粤剧中的悲情小生,他说:「你教我,如何可以不投入半点感情,只享受肉体与欲望,过后还可以瀟洒地走?我以为自己能做到这样,但现在,我清楚自己一定做不到。那么,到了我跟你不得不分手的时候,我可以怎样做?是不是只要不断找sexpartner,寻求肉体的满足,就可以了却一生?」

陈秋抚着林春的脸,忽然笑了,挟着嘲讽,他笑他俩:「我们真是物以类聚。本来,大家都不打算投放感情,本来我俩都想着分手,本来我们都不是同性恋,但后来我们都放了感情进去,都疑惑自己是不是同性恋,都变得患得患失。我觉得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只是没主见,又可怜我,才会被我牵着鼻子走,你却觉得我是个情场高手,将你玩弄于掌心中。

「你真是獃子。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一向只是在乎女人的外表吗?所以每次恋爱,我都没有放感情进去,跟她们做爱,我觉得自己好似召妓。我享用着她们的肉体,但她们的反应、她们的呻吟,都使我感到……不是噁心,而是彷彿很遥远。我好像在看av那般,而不是投入地做。直至射出来那一剎,我才会想,啊,原来我真的跟人做过了,原来我追求的仅仅是那一两秒射精的快感,然后就没别的了。

「所以我总是很空虚。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多想找个人陪我详谈,说什么也可以,就是说些发自内心的话。找不到人陪我谈,那至少找个人看着我,使我知道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还有别的生物存在。但纵使有人崇拜我,那又如何?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就等于一个非洲飢民听到在一个不知叫什么名的国家里,有人为了他的飢饿而哭泣,那个飢民也不会感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何许人思念着、关心着。爱情的基础是相思。

「相思。情感必须双向,才有思慕与爱情。所以我跟你是一样的,在之前都未试过恋爱。」陈秋在林春唇上轻吻一下,蜻蜓点水。他那桃花眼半合着,长长的睫毛覆住那眼睛的艳光,看起来柔和恬静,使林春心动不已。冲去了苦涩,一种甜蜜的滋味如气泡般升上来,使他人也轻飘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