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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走廊里仍能听到大雨倾盆的哗哗声, 从小区进楼栋又被淋了一路, 周尤浑身冰凉, 都没了知觉。

她低头, 在包里摸摸索索。

江彻则站在一旁, 安静地等她找钥匙。

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雨水滴滴答答落至地板, 从电梯一路延伸至门口,湿漉漉的。

“进来吧,江总。”

周尤开了门, 回头小小声说。

江彻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进了屋,江彻稍稍有些意外, 因为周尤又换了片钥匙, 在开另一扇门。

这套房子明显做过特殊的装修处理,被间隔成好几套小单间。

他听公司员工说过, 上班族不是合租就是租单间, 但他此前并不知道单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操这波反杀6到飞起了!都被压成这逼样儿了还能一波!老哥真的是稳得一逼!

“马上完了这局, 哎…你们等等, 我拿下外卖, 马上回。”

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在门外能清晰听到游戏主播那屋传出的声响。

听到外卖, 周尤愣了下,江彻也顿了顿。紧接着, 两人齐齐望向门口。

没过几秒, 就有戴着骑手头盔、被淋成落汤鸡的外卖小哥赶过来,身上还背了个保温箱。

很快,游戏主播的那间屋子也开了门。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头发染成了奶奶灰,可能是长期久坐,腰背都不太直,很瘦,看起来身体很虚。

周尤偶尔会碰到他,两人也会友好地打个招呼。这会儿在门口遇上,小伙子看了看周尤,又看了看江彻,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有些回避,稍稍点头,就绕过他俩去拿外卖,然后缩回自己房间。

被邻居撞见带男人回家,周尤不太自在。

她耳朵红红的,默不作声拧开门锁,又在玄关处摸索到顶灯开关,然后招呼江彻进屋。

周尤没怎么招待过客人,更没招待过男客人,鞋柜从里翻到外,都找不到一双江彻能穿上的拖鞋。

她有些羞囧。

江彻倒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光脚就可以了。”

周尤不知道说什么,就囫囵着点了点头。

周尤租住的单间很小,进门隔开小小玄关,有内嵌鞋柜、雨伞架。

电闸开关大喇喇地安在墙上,周尤觉得不太好看,买了个小小的尖顶木屋装饰品将其罩住,需要拨动电闸的时候,打开木屋小门就可以了。

江彻随手拨了拨门,觉得女生的心思还挺巧妙。

玄关往里,右手边是厨房流离台,左边是磨砂玻璃的洗手间,都很袖珍。

“你平时在家做饭吗?”江彻边脱鞋边问。

“虽然有油烟机,但屋子太小,又没有隔断,味道会比较重,我偶尔煲汤,不怎么炒菜。”

周尤进浴室,拿了两条毛巾。

她用周琪的,然后把自己那条递给了江彻,“江总,你先擦一下。”

毛巾是温暖的鹅黄色,很柔软,还能闻到浅淡的,属于女孩子的馨香。

“江总,我给你放热水,你先洗洗。”

“我没关系,你先洗吧,女孩子受凉不好。”

周尤想了想,也没推迟,毕竟她湿漉漉地站在房间里,也不好怎么招呼客人。

“那…江总你随便坐,我很快就好。”

江彻点头,目送她进浴室。

她租的这屋子,设计构造和很多公寓式酒店很像,就连浴室都是磨砂玻璃面的。

江彻心不在焉地擦着头发,不时瞥向浴室。

本以为能隐约看到什么旖旎画面,可她的身影晃动两圈,忽然就有百褶帘从里面拉下,遮得严严实实。

浴室里水声哗啦,江彻擦完头发,就站在书桌边四处打量。

据他目测,这单间大概是四十平的样子。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床摆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衣柜,旁边则用书架做了隔断,隔开一个小小的学习区域,书桌上摆着姐妹俩的合照,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书架上的书上下明显画风不同。上面全是理工科、语言类相关的学习用书,下面则是各种中外名著,还有一些散文随笔。

他随手抽出本《翡翠岛编年》,书脊胶装已经有些脱落,里面用灰色记号笔做了不少标记。

“大概世上的好东西也都差不多,你既不知道要拿它做什么,也绝不可能重返——遇见的时候,能深深看一眼就好。”

可能是对这句话深表认同,马克笔标记一遍还不甘心,她又用黑色圆珠笔在下面划了条波浪线,像学生时代标记重点一样,在旁边还画了个五角星。

有点可爱。

江彻轻笑了声。

他刚把书放回书架,浴室水声就戛然而止。

没过多久,周尤就从浴室出来。

她换了条鹅黄色的家居裙,没有特别正式,也没显得特别随意。

长发用干发帽包着,没了遮掩,她的脸还是特别小,江彻在心底比了比,大概就真的……只有他巴掌那么大吧。

她的皮肤还是一贯白得发光,用热水冲过,又透出淡淡的粉色。

卸完妆后素着张小脸,眼睛水汪汪的,唇红齿白,显清纯的同时,还有一点点娇憨。

周尤只顾着找衣服,没注意到身后男人不自觉地喉头上下滚动。

“江总,你穿这个吧。”

周尤忽然从柜子里拿出个纸袋。

江彻从她手中接过,发现里面是一件没扯吊牌的衬衫,他下意识问:“这给谁的。”

“噢,我们财务部的主管要生日了,这是我们组买的生日礼物,江总你先穿吧。”

周尤没回头,还在衣柜里继续翻找。

江彻眉头松了松,又不甚明显地皱起,“主管?多少岁?”

“快四十了。”

快四十了。

江彻心里这才舒服点。

周尤想给他拿条新的浴巾,可东西放得太高,她踮脚,往下扯的时候,不小心将下层的收纳盒和纸袋弄翻了。

收纳盒在地上滚了两圈,里面的内衣也滚落出来,蓝色…白色…有件粉色的特别可爱,上面还有小草莓。

周尤唰地一下脸红,赶忙弯腰去捡。

江彻还算善解人意,当作没看到,只帮她捡纸袋。

纸袋落了灰,里面的黑色外套也有半截散落在外,拎起来的时候,江彻觉得商标特别眼熟,仔细一看,款式也特别眼熟。

“这谁的衣服,我好像也有一件。”

周尤收好内衣,刚将收纳盒放回衣柜,猝不及防抬头,就见江彻拎着一件外套好奇打量——

她的表情瞬间僵硬,气氛也倏然凝固。

江彻记忆力很好,但记性不怎么好,看了好半天,才终于想起些什么事。

周尤小声吞吐,“是…你的。”

前几天忙完v2的活动,她才将这件放在办公桌下落灰的衣服带回家,心想着:反正活动结束了,也不用再照顾甲方老板的面子,国庆的时候,她可以把衣服快递回去。

哪知道……

空气静默三秒,江彻忽然拿起衬衫,又从她手里接过浴巾,然后径直往浴室走。

快走到门口他才闷声说了句,“我先洗澡。”

周尤沿着床边坐下,还有点提心吊胆的。

-

对江彻来说,这浴室真是小得有点逼仄,腿都迈不开。

也不能说这浴室小,是整个屋子都太小了,十步走完全程,二十步能掉头走个来回。

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住下去的,而且看这屋子的痕迹,估计周末她妹妹还要来住。

不过就这么三四十平的地方,她还打理得很精细,倒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打住。

江彻感觉自己思路有点偏,冲着淋浴喷头,闭眼冲了冲,想让自己清醒点儿,可满脑子还是外面那女人,而且还莫名地,起了反应。

其实以前清心寡欲的日子也没少过,但迪拜那夜,总让人食髓知味。

可能是因为没有满足,那夜的记忆在脑海中被不断加上欲望的滤镜,成了一场极致的欢愉,总觉得好像要再来一次才能清醒——她的身体没那么美好,他也没有那么迷恋。

-

江彻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周尤已经将头发吹得半干,开着电磁炉,在煮姜汤。

她很有耐心,白瓷勺顺时针一圈圈地在小奶锅里搅动。

浴室门和流理台之间的距离最多一米,江彻出来,周尤听到动静又下意识转身。

两人面对着,站得很近。

周尤用很普通的牛奶沐浴露,两人洗完澡,身上都有淡淡的牛奶香。

周尤不敢和江彻对视,转过身望他一眼就赶忙垂头,这一垂,她刚好可以看到江彻下半身包裹的浴巾。

她不着痕迹往后退了点,结结巴巴说:“江…江总,你可以先……吹下头发,姜汤马上就好了。”

江彻“嗯”了声,声音听不出情绪,只错身去拿吹风。

等江彻走开,周尤才松口气。

隔着一段距离,江彻用低档热风吹头发,和周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这儿房租多少钱一个月?”

“两千。”

“安全吗?”

“还可以,晚上小区都有保安巡逻的。”

“在这边租房的上班族比较多吧,不过刚刚我们在外面碰到的那个,好像不是上班族。”

“那是个游戏主播,人还挺好的,他直播的时候很开朗,其实私底下比较腼腆。”

周尤轻声絮叨,“你听,声音是不是小多了?他知道我们这几户回来了,声音都会压低,平时一般十一点左右就消停了,周末最多也就持续到晚上一点。

“还有啊,有时候垃圾袋要换了,晚上我又不敢下楼,就会先把垃圾放在门口。

“好几次我早上起床,门口的垃圾就不见了,有次上班才发现,是那个男孩子帮忙把这几户的一起扔了。”

江彻本来想说,小年轻染着头发一口粗话还畏畏缩缩的,看起来有点猥琐,她得多加小心,但实际情况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没说话,又吹了十几秒,他停掉吹风,将吹风机放回桌上收纳盒。

不经意一瞥,他发现收纳盒里还反盖着一个相框。

他拿起来看,照片里是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他很快就从右下角找到笑弯了眼的周尤,目光从一群陌生面孔上巡扫而过,又定在中间被众星捧月的男生身上。

江彻眸光顿了顿。

“你喜欢他?”他忽然问。

看到江彻手中的相框,周尤就知道他在问谁了。她也没急着去抢,还是站在那儿,不紧不慢地搅动姜汤。

其实从迪拜回来,参加完那次毕业聚会之后,周尤对陈家越的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从前她和陈家越接触得很少,看到的他总是阳光潇洒,温和体贴,乐于助人。

久而久之,陈家越在她心目中也成了一种很特别的存在。比起喜欢,更多一点的情绪叫做欣赏和崇拜。

可那次聚会的时候,她从洗手间出来,陈家越就很突然地过来要电话号码,她没多加思索就给了。

回到包间,她的微信就来了新的好友添加请求。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陈家越发来的晚安短信。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脑子不清楚。

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对任何女生发出意味不明的示好,都不能算作一种好的行为。

再到今天餐厅相遇……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时间都没空去想陈家越,现在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周尤没接话,准备到桌上拿点纸巾。

可江彻赤着脚从浴室走过地面,地板还湿湿的,周尤没注意,不小心打滑,半边身子都往前摔去。

江彻眼疾手快,起身去扶。

但重心不稳,周尤直接扑在他身上,把他也扑倒在地。

“砰!”

应和窗外急促雨声,两人摔倒在地发出闷响。

紧接着,天空也响起沉闷的雷声。

雨下得愈来愈急。

周尤摔在他胸膛上,触感有些硬,还有些温热。

她脑子一片空白,死死抓着江彻腰间的衬衫,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