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庄甜儿的心理暗示之后, 庄理找出几本史书和地方志,以极快的速度翻看着。
这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朝代,史书上的很多人物都是曾经的世界未曾出现过的。统治这个国家的皇帝刚死没多久, 继位的皇帝今年才三岁, 尚未亲政, 还需要大臣和太后的辅佐。
庄理所在的这个村子叫落霞村,隶属于霸州,而霸州是京畿重镇, 又是齐王的领地。
齐王乃摄政大臣之一,手握八十万大军,负责整个北境的安全, 其中自然也包括都城。若不是他镇守此界,三岁的小皇帝恐怕早就被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生吞活剥了。
也因此,这个名为“晋”的国家看似属于小皇帝, 实则真正的掌权者是齐王。
齐王治军严厉,大公无私,骁勇善战, 在民间很有威望。
看到这段描写, 庄理曾一度怀疑齐王是自己的爱人, 却又在翻开下一页的时候否定了这个猜测。
齐王今年才35岁,却已经有了一个18岁的儿子, 算一算, 那他应该在17岁那年就当了爹。这种状况在古代并不罕见, 十四五岁就当爹的大有人在。
有了儿子就有妻子, 有了妻子, 说不定后院还塞满了小妾, 所以庄理马上排除了齐王的嫌疑。
据地方志记载, 齐王对独子非常宠爱,从小就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些年还陆陆续续将手中的权柄转交给对方,似是产生了退隐之意。
太后对齐王世子也颇为倚重,时常召入宫中命他陪伴小皇帝。
最近一年来,齐王越发深居简出,整个齐王府乃至于朝堂都在世子的掌控之下,他是晋国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所以,这位齐王世子有没有可能是冥?他又会遇见怎样的麻烦?庄理合上书本,如是猜测。
屋外传来驴蛋欢快的吠叫声,庄理的思绪也随之中断。他摇摇头,静谧一笑,然后便把这桩心事放下了。是与不是,自己胡乱猜测有什么用,等见到真人就知道了。
他走到床前,用轻柔的嗓音唤醒了庄九歌。
“唔,我睡着了?”庄九歌揉着眼睛坐起来,继而由衷感叹:“哥哥,这一觉我睡得好舒服,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可以飞起来!”
他爬下床,兴致勃勃地说道:“哥,我梦见我追着一只玉兔去了月宫,被嫦娥仙子变成一颗种子,洒在地里。我拼命往上长,最后长成了森林里最高壮的一棵树。
“我一开花,天空就飘满我的花瓣;我一摇晃,周围全都是我的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整个森林都是我的!我能俯瞰所有的树,因为它们都没有我高!我头顶蓝天脚踩大地,像一根擎天柱!”
庄九歌踮起脚尖,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曾经苍白的小脸如今泛出红润的光泽。
初见的时候,他是阴郁绝望、愤世嫉俗的;但现在,他却开朗活泼、无忧无虑。
只不过睡了一觉而已,这孩子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7480真是服了宿主的催眠术,只不知他的技术和庄甜儿的金手指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庄理安安静静地听弟弟讲话,等他的兴奋劲儿过去才指着笔墨纸砚说道:“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庄九歌红润的脸庞立刻失去了血色。
庄理漫不经心地提点:“害怕的时候握紧双拳试试看。”
庄九歌连忙握紧双拳,不知怎的竟瞬间战胜了那股庞大的恐惧感,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窗前,一笔一划地写字。
曾经糟糕得一塌糊涂的字迹,此时竟变得飘逸俊丽,凤骨龙姿,这一幕不但让庄九歌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就连7480都看呆了。
只剩最后一笔时,庄九歌的手腕又开始剧烈颤抖。他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空梦,梦醒之后自己还是那个一提起笔就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他连忙挪开笔,以防墨点沾上宣纸污了这个字,额头冒着冷汗,眼里也缓缓沁出绝望的泪水。
他就知道自己的病不可能轻易治好。
庄理看透了他的恐惧,淡淡说道:“握紧拳头试试看。”
庄九歌搭在桌上的左手立刻握成拳头。
于是奇迹又一次发生了,他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栗竟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此时的他不再是凡人庄九歌,而是一棵头顶蓝天脚踩大地的巨树,疾风吹不倒他,骤雨打不垮他,他的立身比磐石还稳!
他干净利落地写完最后一笔,紧接着又开始写下一个字,每一次落笔都比之前更坚定,更有力。
他一行接一行地写,左手始终紧紧握成拳头。
在心灵之力的加持下,他的字迹竟然在短短三刻钟之内获得了巨大的进步,由飘逸变成了雄峻,由清丽变成了遒劲,宛若游龙惊凤昂扬欲飞,竟是连风格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所谓字如其人,不外如是。
通过这些字迹便可以窥见庄九歌如今的心境是何等的坚不可摧。
7480:“……”
“主人,你还说你不会法术!你简直把庄九歌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不是法术,这是心锚的作用。”庄理解释道。
“什么是心锚?”7480好奇地挠心挠肺。
“心锚是让受术者产生某种联想的线索或标记。刚才我催眠庄九歌的时候让他紧紧握拳,然后才开始想象自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全过程。握拳便成了引发这一联想的心锚。
“当他苏醒之后,每一次遇见困难,通过握拳,他就会立刻产生自己是一棵巨树的联想,而这棵树是无坚不摧的,于是他本人也变得坚强果敢。
“今后的每一天,无需我催眠,通过握紧拳头,他自己也能对自己进行催眠。他会越来越坚信自己是一棵巨树,而这份心灵的力量会促使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庄理笑看庄九歌挺直的背影,笃定道:“他本就天赋过人,若是心志成长起来,未来必定辉煌。”
7480翻开剧本看了看庄九歌凄惨无比的结局,再看看眼前的他,竟又一次对命运之子产生了深刻的同情。
为什么每一个小世界的命运之子都要往宿主的枪口上撞?这不是自找死路吗?等庄九歌参加科举当了大官,等宿主名扬四海天下皆知,庄甜儿的下场一定很惨!
庄九歌酣畅淋漓地练着字,每每忆起不堪回首的往昔,便会紧紧握一握拳头,然后鼓起全部斗志。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是一种全新的生命,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根毛发都充满了力量。
蘸取墨汁的间隙,他看向斜倚在窗边远眺瑰丽霞光的大哥,目中划过一丝疑虑,却什么都没说。
大哥永远都是他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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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一个练字,一个欣赏晚景,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红日西沉,天光昏暗的时候,庄家人推开院门陆陆续续走进来,打头的是庄老头,满脸都是风霜的刻痕,脊梁骨也被日日劳作压得半弯。
跟在庄老头身后的是一名瘦小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柄锄头,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嘴里谈论着今年的收成。
他身旁站着一名妇女,长相颇为清秀,皮肤却晒得很黑,手里还牵着一名八.九岁的男童。
男童回过头欢快地叫着姐姐,于是庄甜儿和庄老太太就走了进来。
“快瞅瞅这是什么!今天我跟甜儿去山里挖野菜,又捡到一只兔子!”庄老太太放下背篓,从中取出一只兔子。
庄老头等人连忙围拢过去,一一抚摸兔子身上膘肥的肉,发出欢快的笑声。
7480小声说道:“主人你看,庄甜儿就有这个运气,随便走在路上都能捡到兔子、野鸡、人参。这跟催眠完全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庄理轻慢地笑了笑,“这只兔子浑身垂软,已经死透,脖子上还带着一抹血痕,显见是被猎人捕杀的。我问你,猎人既已杀死了兔子,却又为何没带走?”
7480挠挠头皮,猜测道:“难道猎人忘记了?”
庄理:“……”
“兔子肉可以吃,兔子皮积攒起来可以卖,猎人以此为生,你觉得他会忘记谋生的本能吗?”庄理摇头道:“他不会,所以这只兔子是他故意留下的,只等着庄甜儿来捡。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7480总算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说道:“因为他被庄甜儿催眠了,所以总会把自己的猎物送给庄甜儿。主人,我猜得对不对?”
庄理并未答话,而是看向庄九歌,漫不经心地问:“小九儿,村里的猎户可曾表现出异状?”
小九儿?这又是一个陌生的称呼。
庄九歌愣了愣,然后才一边思忖一边沉吟:“老柳叔好好的,没什么异状。”
“生活方面也没有变化吗?譬如收入锐减,日子难以为继什么的。”庄理提点道。
庄九歌猛地拊掌,“对的,是有这回事!我曾听老柳叔抱怨过,说他近几年运气不好,入了山林总找不到猎物,常常空手而归。他还说他家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想往深山里钻一钻,看看能不能打到更多猎物。
“咱爹经常劝过他莫要犯险,深山里虎狼成群,去了就有可能回不来了。也不知他听没听咱爹的话。”庄九歌越说越忧虑,眉头便皱了起来,字也练不下去了。
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
庄理看向拎着野兔的庄甜儿,眸色渐冷。
“系统,”他语带嘲讽地问:“你说庄甜儿到底是什么东西?锦鲤还是吸血虫?”
7480飞快答道:“吸血虫,妥妥一只吸血虫!主人你快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