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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努力的七天:

傅里最后到底是怎么活着离开重华殿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感觉脚下带飘,一路懵逼,恍恍惚惚的就揣着圣旨回家了。

这份生死就在一瞬间的刺激,他不配拥有,他愿在佛前虔诚上香,用十年寿命,换日后不要再遇。

但大概是傅大人心不够诚吧。

傅里还没进家,只远远的看到府邸,就差点被气出心疾。只见傅家的大门口,被人拉了横幅,挂在两头石狮子的头上,白底黑字,铁画银钩。

——傅狸奴他见死不救,他不是人!

罪魁祸首没躲没避,铁骨铮铮,不忘落款了一个硕大的“斐”字印章,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造的孽。这本人更是,直接就大咧咧的坐在了台阶上,不管门房、管家怎么劝,死活不进里面歇着,一看就想搞个大新闻。

这里可是大功坊,住的不是天潢贵胄,就是朝中大员。八卦永远都自带小翅膀,分分钟飞入千家万户,无所保留。

傅大人的胃,更疼了。

将缰绳交给马夫,傅里几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好友,再没了那外人面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卸去与世无争,只剩下了气急败坏:“不见他,你能死?!”

“能。”戚一斐回的很是诚恳。

“……”

戚一斐说的是真的,今早在傅家堵门不成功后,他就去做了其他尝试。类似昨晚那样的好人好事,做了不下十次,他爷下朝回来,差点以为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上了,连冒天下之大不韪、找道士开坛做法的心都有了。

但即便戚一斐这么努力了,眼前的倒计时,也并没有任何变动,算是彻底绝了他功德增寿的小心思。

目前来看,就只有和昨晚那人的接触,才是唯一能出实绩的自救方式。

要不是受到这样的威胁,被一日日生命的流逝恐吓,戚一斐也不会这么破釜沉舟,来为难朋友。

戚一斐考虑过的,把生死簿的事情和盘托出,可惜,他根本说不出来。大概是天机不可泄露吧,这倒也没有让他觉得特别意外,毕竟以他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大多的金手指,就没有一个能让主角说出去的。仿佛说了,就失去了那份神秘的逼格。

二人在傅家门口对峙许久,终还是撤去横幅,去了傅里的书房。

戚一斐与傅里各占据一角,进行最后的拉锯。

“来来来,麻烦您拨冗给小的解释解释,您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傅里是真的想不通戚一斐这么要死要活,非要打听闻罪是为哪般,除了爱情,他找不到其他解释。

“我没看上他啊。”戚一斐很崩溃,“我为什么要看上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我的诉求是什么?当一个成功的外室?”

“他没成婚!!!”求生欲让傅里第一时间做出了澄清,不等戚一斐狐疑的看回来,傅里就自己先收拾了一下情感上的激动,重整衣冠,假装刚刚无事发生,特别一本正经的自黑,“我上午是故意骗你的。”

“我猜到了。”我也是很聪明的,戚小郡王这样自夸。

傅里:“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和他当朋友。”戚一斐一脸正色,再严肃不过。

傅里等了许久,在充满了圣贤名言的书房里,就真的只等来了这么一句话,十分引人发笑。傅里也真的笑了,捧腹过后,看见戚一斐还没改口,他才渐渐意识到……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是真的啊。”戚一斐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么说站不住脚,又补充道,“反正,你别管了,我有分寸。我其实大概也猜到他是谁了,能明白你不想让我和他接触的原因,但我交朋友,从来看的不是他是好是坏,而是看我愿不愿意。”

这一番真情剖析,戚一斐都差点被自己感动了。

傅里坐在官帽椅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在扶手上,他再一次与戚一斐确定:“你真的猜到了?”

有些时候吧,戚一斐真的很不靠谱。

戚一斐用手,暗暗比了个“七”。

其实戚一斐没觉得七皇子有什么不可说的,但大概是最近被身边的人影响,都跟搞地下工作似的,他也就不自觉的神秘了起来。

傅里的瞳孔一缩,停手,紧紧的捂住了扶手,好一会才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知道了。

戚一斐很努力的控制着,没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太得意。

但是,这确实很好猜好吗?左下角的泪痣,一身的气度,以及傅里的交际圈……综合考虑下来,哪怕戚一斐昨晚一时没转过弯,今天一天也已经足够想明白了。

最重要的是,傅里不想提及的,必然只可能是冷宫中那位人厌鬼憎的七皇子啊。

“你们可真有意思,”戚一斐往美人榻上一靠,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剥石榴吃了,“这有什么可遮掩的?”

“只有你觉得,这不叫事。”傅里根本没意识到,他在和戚一斐鸡同鸭讲。

戚一斐很会剥水果,简直是水果小能手,不一会儿,就给自己剥了一小碗,晶莹剔透、颗粒饱满的紫红石榴。他很喜欢这样,先剥好,再一起吃。一把塞进嘴里,汁水四溅,没一个酸的,甜的都快齁住了。

“如今局势还没有彻底稳下来,你行事给我低……”

“低调一点,我懂。”戚一斐有很多臭毛病,其中之一,就是爱接话茬。上学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个被夫子罚写。认错积极,但屡教不改。

以及,是的,戚一斐至今还以为七皇子是七皇子,摄政王是摄政王,没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他以此推理的结果,大家忌讳说七皇子的理由,就只可能是因为摄政王也很迷信,和老皇帝一样迷信,觉得七皇子是个灾星。

但,迷信好啊!

戚一斐剥的快,吃的也快,吃完收工,擦手。

迷信了,他这个“吉星”,才会有利用价值,他阿爷大概也就不用那么愁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帮我引荐这位……”戚一斐本来想按照老传统,叫一句七殿下,但又觉得看如今这个情况,连“七”都成了禁语,他就把数字吞了下去,只尊了一句,“殿下?”

傅里看戚一斐是真的一心要往上扑,怎么劝都没用了,也就不劝了。因为偏巧,这还是个你情我愿的买卖,上面的那位也很积极。傅里就不好继续在中间搅和了,要不然,他很容易把自己脑补成棒打鸳鸯的王母。

“行了,你回家先洗漱一下,不用沐浴焚香,但至少给我换套衣服。”傅王母认命了。

戚一斐困惑的歪头:“洗干净?怎么,你要卖了我呀?”

“对啊,卖了你,好给人家做第十八房小妾!”傅里磨刀霍霍。

“来啊。”戚一斐就没个正行儿。

“滚回去准备接旨吧你。”傅里揣着的圣旨,自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戚一斐的。

戚一斐笑嘻嘻的走了,留下傅里一人,坐在瞬间就变得寂静了的书房。他上闭眼,静心想了许久。想着想着,在安神香的作用下,他好像直接就睡了过去。

梦里。

傅大人回到了少年,他们都还在皇城的勤为径书斋里念书的时候。

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梦,他知道他在做梦,因为他不可能有两个至交好友。一个天真烂漫傻白甜,一个阴鸷偏执反派脸。

傻白甜当然就是戚一斐,反派脸的名讳不能提,因为他是当朝的七皇子。

和傻白甜一路撒糖的人生不同,反派脸虽贵为皇子,却凄惨的多,皇后生他时难产而亡,他因此被老皇帝厌弃了很多年。

连戚一斐这个大臣之孙,在宫中都要比七皇子走路带风,受人尊敬。

最要命的是,戚一斐那真是被老皇帝纵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彼时年幼,戚一斐坐在老皇帝的肩头,高高在上的看着衣衫半旧不新、难得从皇后旧宫出来放一回风的七皇子,歪头,奇怪的问:“这是谁家的公子?穿的这般不体面。”

老皇帝也跟着皱眉,两手还小心翼翼的护着戚一斐的小短腿,跟眼珠子似的,生怕他摔下来。

然后,老皇帝对着当时年岁也不大的七皇子,苦思冥想了半天,愣是没能回忆起来这是他的种,只皱着眉说了一句:“还不带下去!”

有这么一桩恩怨在,长大后,傅里唯一能做的是尽可能不让戚一斐和七皇子多接触,为此可以说是使劲了浑身解数,为戚一斐保驾护航。

直至最近几天,一直都是贵妃派的戚一斐,突然变得怪怪的,说不清楚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

然后,最不对劲的事情就发生了!

少年戚一斐,趁着课堂上的老学究掉书袋,塞给了傅里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清秀字迹,尾笔带飘,透着一股子独属于戚一斐的张扬,大大咧咧的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介绍七皇子殿下给我认识一下呗。】

【你平白无故,认识七皇子做什么?】再多的惊讶,也没有办法诠释傅里内心,在那一刻受到的冲击。

各种阴谋诡计,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层出不穷。

当然,傅里是不信戚一斐有那个脑子害人的,戚一斐是真的傻白甜,特别甜。可他和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沾亲带故,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明争暗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指不定贵妃想要利用戚一斐,来利用七皇子做些什么呢。

傅里是真的被震住了,一时恍惚,连还没有传回去的纸条,就被七皇子拿走了也不知道。

七皇子面如美玉、身姿颀长,若不是被一张天生过于阴柔妖邪的长相耽误了,其实也会很受欢迎。如今,他就一脸反派样的低着头,在窗前玩味的看着手上的小纸条。

等傅里发现,七皇子拿着的正是他没有传出去的小纸条时,一切已经晚了。

七皇子没收了纸条,对傅里比了个口型:答应他。

傅里:!!!

大启不纪年,拥有两个好朋友的傅大才子,大概很快就要失去一个了。

然后,傅里的梦就醒了,生生被吓醒的。

梦真是比现实好多了,因为在梦里,七皇子不会变成摄政王,他也不会告诉傅里:“我还没有规劝征南郡王不要迷信呢,怎么着也要再接触一回,对吧?”

傅里:……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