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家里吃的。

儿子回家，管丽梅高兴得什么似的，打叠精神，弄了一桌好饭菜。一家四口围桌而坐。

范卫国没有回家吃饭，他得在彦华宾馆出席招待马司长的宴会。作为全国红色教育基地，类似的宴请应酬极多，管丽梅对这种情形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不住给儿子夹菜，好像范鸿宇在云湖不是当县长，倒是在做苦力了。

高洁就在一旁提醒说：“少吃点肉，多吃青菜。”

此人吃饭毫不讲究，看到大鱼大肉便两眼放光，形容猛恶，高洁当得不时给他敲敲警钟。

管丽梅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只要不是经常大鱼大肉就行。”

高洁笑道：“阿姨，他现在是县长，我担心的就是他经常大鱼大肉。这人就图个一时痛快，不怎么注意的。现在年轻没事，以后年纪慢慢大了，运动量降下来，就是个大问题。”

“妈，嫂子说得对，二哥就是应该注意一下。”

范虹彩在一旁支持高洁。

小丫头已经放暑假了，刚刚参加完高考，浑身轻松。

范鸿宇夹起一大块鸡肉正要张嘴，闻言顺手便将鸡肉放到了范虹彩的碗里，笑着说道：“不就是眼馋吗？我不吃了，给你吃！”

范虹彩顿时就嚷嚷起来：“妈，你看二哥，一点不接受批评，还尽冤枉人。”

嘴里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容。二哥回家，小丫头也高兴啊。

高洁笑着问道：“虹彩，考得怎么样？重点大学有把握吧？”

范虹彩便说道：“别的都还好，就是化学考得不理想。”

九十年代初期的高考，和后世颇有区别。不是每年六月上旬考试，而是七月上旬，一般是定在七月七号。也没有综理综，分科考的。理科考生除了语数学英语，物理化学都是分科考。全国统一命题，统一阅卷。

“一科不理想没关系，其他四科考好了，总分还是很不错的。那填什么志愿，你想好了没有？”

高洁就很细心地问道。

管丽梅也很关注地望着小女儿。

九十年代初期高考填报志愿。是一门大学问，对考生的自我判断要求极高。因为当时没有网络，通讯手段很不发达，不能等分数公布之后才根据各大高校的录取线来填报志愿。考生得估计自己的成绩，先填志愿。万一估算失误。就是大麻烦。很多人因为信心过度良好，对分数估计过高，志愿填报不现实，导致分数过了线最终却没有学校录取，不得不复读一年。当然，更多的人则是过分谨慎，对分数估计过低。不敢填太好的大学，结果分数一出来，悔青了肠子，一家人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管丽梅对这事特别在意。

高洁可是首都大学毕业的，当年高考生中最优秀的那一小撮，有这么一个“指导老师”在，管丽梅当可以稍稍放心一点。

至于范县长。现在是耀武扬威，很厉害的样子。当年不过是个专科生罢了。省委党校去年倒是给他发了个科凭，在管丽梅眼里，毕竟算不得正途，乃是偏门。

在这样的大事上，管丽梅宁愿相信高洁的水平，范县长只有旁听的份。

“嫂子，我……”

范虹彩忽然就有点害羞，忸怩起来。

高洁笑道：“没事，说吧，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我想报北方大学，要不就是首都大学……”

范虹彩期期艾艾地说道，小脸泛起红霞，似乎觉得自己心气太高了。一开口就是全国最著名的两所高等学府，无数青年学子高中时代的终极梦想。

“好啊，就是要有这个自信心，咱们虹彩来就很棒。”

高洁立即鼓励道，如同亲姐姐一般。

管丽梅就有点担心地说道：“小洁，虹彩说她化学没考好。”

这万一要是志愿填得太高，结果分数没上线，被人笑话倒在其次，就怕到时候没有学校会要，那可就糟糕了。管丽梅可不想小女儿再复读一年，孩子太遭罪了，一年到头，没日没夜的做习题复习功课。这回就算考得稍微差点，上不了北方大学和首都大学，那么略低一等的学校，也是可以接受的。女孩子嘛，也不一定要太出息，大学毕业之后，分配个悠闲点的工作，衣食无忧，再谈个优秀男朋友，结婚成家，管丽梅也就放心了。

不可能每个女孩子，都像高洁这样优秀的。

常务副市长。

嘿嘿，想想都让人心里美得！

“也不是考得很差，就是，就是发挥不太理想。”

范虹彩连忙加了一句解释，眼巴巴地望着高洁，希望她给支招。

范鸿宇插话说道：“虹彩，就按照你的志愿去填，北方大学首都大学都填上，另外再填一个人民大学吧，真的不太理想，最后这个志愿，我来想办法。”

范县长牛逼哄哄的。

人民大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大学，在全国高校排名里，就算及不上北方大学和首都大学，也相去不远。一般来说，都只招收第一志愿填报人民大学的考生。

现在范县长却直接将人家变成“止损位”，最后的一道保险。

也就是说，万一范虹彩的分数没达到北方大学或者首都大学的标准，只要达到了人民大学的录取标准，范县长就保证小妹能被录取。

以范二哥在首都的人脉，倒也不算大言欺人。

人民大学再牛，也有破例的时候。

高洁就笑，瞥了他一眼，说道：“虹彩，别听你二哥，一点不靠谱。到底是北方大学还是首都大学，你可要想好了，只能填一个，不能两个都填。”

范县长毕竟只是个大专生，那般高端的大学，范县长连门都摸不着。无论北方大学还是首都大学，人家给你做候补的？

通常而言，绝没有哪个考生会将这两所大学填报在同一个高考志愿表上，那纯粹是故意找茬。

比如第一志愿是北方大学，第二志愿是首都大学，就算你分数过了录取标准，万一北方大学没录取你，那就别指望着首都大学会来“捡漏”。人家正眼都不会瞧你一下。

“是啊，二哥，你故意的呢？”

范虹彩就给了二哥一个白眼。

范县长倒是颇能藏拙，笑嘻嘻的也不生气，说道：“那你多听听你嫂子的意见。”

范虹彩想了想，说道：“嫂子，我还是想报首都大学，你是在那里毕业的。”

管丽梅立即赞成：“好好，就报首都大学，你嫂子在那里毕业，肯定还有熟人朋友在那边，到时候也能照顾一下你。”

范虹彩如此乖巧漂亮，管丽梅最不放心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多年来，小女儿一直带在身边，当宝贝似的呵护，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眼见得马上就要离家远行，管丽梅这心里老早就在忧心忡忡了。到了外地，可没人再像自己这样宠着惯着她，万一学校伙食不好怎么办？晚上睡不好怎么办？碰到居心叵测的男人怎么办……

哎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如果范虹彩能够去首都大学，高洁那些昔日的熟人朋友就能照顾到她。

高洁微笑说道：“阿姨，放心吧，首都大学的风气很正的。虹彩真要是考上了首都大学，我和鸿宇都有不少朋友在那边。”

说到这里，高洁有意无意地瞥了范鸿宇一眼。

就刚才，在高洁办公室，两人都还很“严肃认真”地探讨过这个问题。貌似范县长在首都大学是有几个“好朋友”来着。

范县长一见情势不妙，当即埋头大口吃饭，当作啥都没听到。

好在管丽梅正关心着闺女的前途大事，对儿子忽然表现异常，没有太注意，不然范县长有大麻烦。有了高洁这样的好儿媳，管丽梅可不容二小子花心。

“虹彩，我看就这么定吧，第一志愿你填首都大学，第二志愿就填人民大学，第三志愿嘛，你自己考虑一下，还有哪个大学也是你比较喜欢的，咱填上去。真要是第一志愿没有录上，剩下来就是你二哥的事了，他要解决不好，你甭放过他。”

高洁笑吟吟地说道，倒是给了范县长三分薄面，没有继续追究到底。

“嘻嘻，就是这么办，二哥，你自己答应了的啊……”

范虹彩顿时就高兴了。

“当然当然，放心好了，二哥还会骗你？吃饭吃饭，吃饱了咱再聊……”

范县长狼吞虎咽，含含糊糊地说道。实话说，范县长很怕继续和高洁聊到有关首都大学的话题，首都大学没啥，“红颜知己”就有些吃不消了。

“鸿宇，你真有把握？”

管丽梅还是有点不大放心，追问了一句。

高洁微笑说道：“阿姨，这点你倒不用担心，他真有把握。”

范鸿宇在首都那帮小兄弟的能耐，高洁还是很信得过的。

“那就好，来来，鸿宇，吃菜，这红烧肉多吃点，补脑。”

管丽梅一高兴，又将高洁刚才的提醒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胖子不胖子的，先不管，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大块吃肉，做妈妈的就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