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对自己满意得要命。
经此一役,人生升华,从废物型直接转为事业型,叫他大呼痛快,终于有这么一件事能发挥才干。
这一通操作下来,他的智慧,他的才华,他卓越的统筹能力,可谓是展露无疑。
黎阳给自己打一百分。
“这就叫智取!”
看着一旁洋洋得意好似返祖成大猴子的黎阳,庄在也不戳破,反而微微含笑,稍加点头。
一早猜到黎阳会这么干,甚至他那个家里有个果汁加工厂的二流朋友会有用武之地都预想到了。
黎阳的虚荣,并不那么完全招人讨厌,中饱私囊的事他不那么感兴趣,一个栽了跟头,不管疼,先护住脸的人,做事就图个风风光光,轰轰烈烈。
庄在说:“钱我明天叫财务打给你。”
正是春风得意时候,虽然黎阳前阵子穷得兜比脸干净,但这个时候提钱,也有点折损他王者归来的形象。
他潇洒地摆摆手,对庄在说:“唉,谈什么钱,随便给给啦。”
庄在往他杯子里倒酒。
“要给的,按之前说好的来,另加两个月的工资,不能让你这两个月白辛苦。”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黎阳两眼放光,上扬的嘴角压不住,立即指着庄在:“你自己说的嗷,那我要了,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啊!”
庄在望他一眼,淡淡说:“我们之间,本来就不用太客气。”
这话听着有点窝心了。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庄在都在他们家住十年了,怎么着也是有感情的,庄在吃他家的喝他家的,没有他老子黎辉的尽心培养,从大学那会儿就带着庄在各种应酬见世面开眼界,这小子能有今天的风光?
那么个穷酸镇子上出来的人,就算聪明到肩膀上长了两个脑袋,也顶多是被拉进云众注资的实验室研究怎么变异的,二十几岁能在云众集团混得风生水起?能独自分管云众集团在内地的酒店业务?
虽说庄在没接手之前,西曼是一潭死水,是他的改造计划让整个西曼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可兵想挂帅,也得上头肯点他当将军啊。
没有黎家,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站到云松霖面前,更别提大谈什么计划抱负。
即使之前看庄在那么不爽,黎阳也承认,他好像真的天生就是那种为机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的人,好像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他都能拼命抓住最好的机遇,并且不辜负这个机遇和给他机会的人。
黎辉说,他姑父云松霖最喜欢的就是庄在这一点。
比他聪明的人不是没有,论手段和心狠,他也还输那些老将一大截,可这人胜在稳,胜不骄,败不馁,内核稳定到可怕,这样的人就会让人不由地去相信,他凡有所求之事必能成。
“人与人的博弈,金钱权利的交锋都是表面,到最后拼的都是心态。”
这是云松霖的原话。
他这个云巅之上的姑父,虽然对自己的女儿极尽宠爱,但轻易不夸小辈的,黎阳知道云松霖这么赏识庄在,酸得不行,酸到心里窝火。
他很羡慕庄在。
但说实话,他很清楚,自己走不了庄在走的路,也吃不了那份苦。
这会儿听庄在说他们之间不用太客气,放以前,黎阳又得拿鼻孔看人,没好话,觉得这大尾巴狼虚情假意,但此时,他倒真感受到一点庄在的真心。
其实之前进局子庄在来捞他,他就有点感觉,但不想深想,也不想在意。
他喝着酒,拿酒杯来掩住自己不自然的面色,对庄在说:“算你小子没忘恩负义。我爸对你比对我还上心,这也是一笔账,你以后,得记着还给我。”
庄在说把他工作安排好了,已经吩咐了自己的助理。
黎阳问他是什么工作。
庄在说:“常规性的工作你不愿意做,我知道,天天让你打卡上班也不可能,你就先在西曼挂着职务,之后有类似葡萄园收购这样的事,我助理会去找你。”
这番话,黎阳听了很满意,还觉得庄在有点了解自己。
妈的,这小子考虑事情是有点周到啊,自己要是什么大老板,也乐意用这样的人。
实际上,石骏来问黎阳日后的工作内容,庄在说的是:“有难缠的供应商,不好要回来的旧账,底下后厨或清洁部有什么掰不开理的员工内部矛盾,可以去找黎经理去处理。如果他在。”
石骏还忧心:“黎经理……能处理好吗?”
庄在说:“大概吧,反正是他擅长的内容。”
石骏还没明白,多问一句:“黎经理擅长的是什么?”
“让别人服他。”庄在提醒石骏,“你跟他说话,也尽量说得好听一点。”
石骏领悟了。
其实黎阳这个人不难了解,但分析透彻了,庄在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一个谁都不服只服自己的人,为什么会有一个被他自己允许可以骑到他头上的例外?
云嘉是他的表妹。
如果这个人是单纯爱妹妹,按道理来说,他对同样是妹妹的陈亦桐,应该也会有点耐心和包容。
但是他完全没有。
今天的良好气氛千载难逢,庄在也喝了不少酒,闲谈一样问起:“你对陈亦桐好像不怎么喜欢?”
黎阳看他一眼说:“你不也不喜欢?”
他还知道他妈想当红娘没当成的事儿。
陈家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一家子气得不行。
可今时已不同往日了,哪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陈家人来家里数落庄在的种种不好,相亲不成,真不好,也是陈家的女儿不够好。
谁高攀谁低就,大家心知肚明。
“我们不一样,她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你妹妹。”庄在说。
“妹妹就妹妹喽。”黎阳不以为意。
“那云嘉呢?”
“她怎么能跟云嘉比?嘉嘉是我妹妹!”黎阳一下反应很大,说完又自己意识到,从亲缘上来说,云嘉和陈亦桐都是差不多的妹妹,但是他说,“云嘉跟她是不一样的。”
庄在张了张嘴,但没发出任何声音,担心追问下去,会暴露自己不正常的好奇心,他如果绕着弯跟黎阳探听有关云嘉的事,会不会被黎阳察觉?毕竟黎阳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谨慎地想着。
而庄在欲言又止的样子,黎阳自有一番脑补。
他怕庄在觉得他说云嘉不一样,是因为他那位云巅之上的姑父,那他黎阳成了什么狗腿子了?他但凡愿意到他姑父面前狗腿一番,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个惨样儿吧?
黎阳主动跟庄在解释:“你别乱想我啊!我喜欢云嘉跟她姓云一点关系没有,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但你应该好奇过,云嘉为什么跟我们家这么亲近,而且你现在在云众待着,之前我姑姑疑似婚变的传闻,你应该也听过。”
不仅听过,还亲眼见过。
庄在平心而论:“云总他们夫妇的关系看着挺好的。”
黎阳咧咧嘴角,一言难尽道:“是看着挺好的,但也……不那么好。”
黎嫣十几岁去清港读书了。
她学习不行,但兼职模特做得有模有样,如此盘靓条顺的少女,好像天生机会就比别人多。
她能认识云松霖纯属偶然,可一个人一旦没想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去把握所谓的机会,是容易出大问题的。
意外怀孕时,她只想着自己不能白白受打胎的罪。
小姐妹也替她分析,得要钱。
她在大自己十岁且出身清港名门,三五不时登上财经报纸的男人面前,放话威胁,你要是不娶我,我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去你们云家闹!这种丑闻也是要上报纸的!
她是学别人的。
跟她一块当模特,有过成功经验的小姐妹告诉她,这种男人都一样,会哄你去打胎,给你一大笔钱了事,搞不好还会有一栋大房子,到时候,泼天富贵,打胎也就是少个baby喽,你稳赚不亏!
她没想到云松霖会答应娶她,让她把孩子名正言顺生下来。
云松霖让她不要情绪激动。她不是激动,是震惊到快要死掉了,他哄她坐下来详谈,之后他要去她的身份证件,此时才知道原来她连年龄也撒谎,真叫人头疼。
第一次见面时她唱着何日君来,一席红裙,不见半点稚气,她说自己二十二岁,但其实去登记结婚时,她才十九。
清港的婚姻法规定只有年满二十一岁的男女,才能自主结婚,凡有一方十六岁以上二十一岁以下,须得双方父母同意。
因此,这位贵公子又回家讨了一趟骂。
没有婚礼,二十岁时她生了云嘉。
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但医生遗憾地说,她以后恐怕很难再孕。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质。
女儿满月酒时,她听到云家的女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猜测她是因为之前堕过很多次胎,才会这样,是损了阴德的报应。
婚是意外结的,孩子是意外生的,她曾经渴望的泼天富贵以千百倍的模样朝她迎面砸来,太多太沉,不止超过她的负荷,所谓豪门,甚至直接脱离了她的想象。
黎嫣不意外地患上了产后抑郁。
云嘉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表情也很少。
医生说可能是受到母亲产后抑郁的影响,建议母女俩暂时分开,让小孩子去新环境里,云松霖搂着怔怔哭泣的妻子不停安慰,而云嘉很快被送来内地的舅舅家。
那时候黎阳也才刚六岁,那么小的记忆应该早就没了,但他依然有深刻的印象。
云嘉来之前,陈文青和黎辉就反复叮嘱,洗脑一样告诉他,家里要来一个小妹妹,以后他不可以在家里太皮太闹,要照顾妹妹,妹妹很漂亮,妹妹也很可怜,我们要好好爱护她,让她喜欢新环境,让她笑,让她开口说话。
那真是黎阳难得听话的时刻。
他把这些话都记到心里,云嘉一来,他就收敛起平日的小霸王模样,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举着两束假花,手舞足蹈,表示热烈欢迎。
虽然被小心翼翼抱下车,穿着公主裙的小妹妹,只是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
但他也丝毫不挫败。
他学动画片里的抓耳挠腮的猴子,扮猪八戒,在毯子上转圈打滚,学各种小动物的叫声,以此来期望漂亮的小妹妹能跟他说话,跟他互动。
在他的锲而不舍下,终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他们坐在客厅一起看动画片,他已经机械了,听到一点好玩的声音,就学给妹妹听。
“小青蛙哇哇哇~”
忽然,云嘉体会到有趣一样地弯起嘴角,粉团子似的小脸冲着他甜甜地笑,发出奶气的声音:“哇哇哇~”
那个瞬间,直至今日都被黎阳认定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呢?”
庄在不知道她小时候还有这样的事,她后来好了吗?
黎阳挠挠太阳穴,有点尴尬地说:“我又教了她好几种小动物的叫声,她都一一跟着我学,但是很快我爸妈不让了,他们担心我妹妹被我带的只会说这些声音,好在她好起来了,慢慢地学会了说各种话,她很聪明的,她还会发火,变得有点活泼,我开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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