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地采购的翌日, 他开了场直播。

白兰地的直播频率不高，大概三四天一场。

现如今自媒体太过发达，做直播的比看直播的还多, 白兰地也不懂搞营销, 收看数据每况愈下，如今基本只有三四万人同时在线。

黑野坐在其对面, 一边帮忙, 一边查看观众反馈。

【白兰地：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期特辑, 叫做如何拯救你的死亡单品。我知道许多搭配博主做过类似视频，并不稀奇。但那些单品, 我个人认为挑战难度不高。因而我昨天从‘无用忧品’采购了14件衣服，和大家一起分享。】

白兰地简短唠嗑完，便单刀直入主题，开始介绍和试穿每一件单品。

【白兰地：这是一件印花上衣，花色已经非常可怕，更可怕的是不知是何材质, 摸起来像布，看起来像纸，穿在身上分分钟像要被火化的扎纸人。】

【白兰地：这件绿色风衣, 远远看平平无奇，近看像衣服上洒了一堆葱花，还是馊掉的, 十分恶心，适合加在孟婆汤里。哦不, 孟婆看了后都呕吐不止, 孟婆汤加了呕吐物顿时失灵, 世界上多了许多记得前生前世的人, 可是人们都当他们是神经病，他们只能来到‘无用忧品’买衣服】

【白兰地：一件弥漫着雨后春笋气息的裤子——土出境界了，实在无法想象为何有人将所有时代元素全部杂糅在一件裤子上，喇叭口，大破洞，磨皮，做旧，竟然还有印花和刺绣，天啊，这裤子应该放在时代博物馆】

【白兰地：哦我的耶稣亚当玛利亚娘娘，这是什么中元节特供款式？鬼看了都会吓一跳的存在？骷髅印花已经够非主流了，这一堆流苏还绑着小叮当是怎么回事？驱邪吗？这件外套是要展示和谐主义社会，道士和鬼也可以和谐共处吗？】

【白兰地：哦这间白色金边夹杂着丝绒和丝绸两种材质的长衫，穿完自带大神下凡佛光普照的气质，可惜是脸先着地的神仙】

……

白兰地只穿了一套黑色短裤和黑t，为了穿脱方便。他的介绍秉承吐槽风，每讲解完一件，就会直接将其穿在身上，向众人展示上身效果。

黑野看着直播间难得热闹的讨论。

【天啊，太辣眼睛了，求放过】

【不行了，这个直播间一秒都呆不下去】

【有人给我转发直播间地址说史上最可怕服装，我是不屑的，至少点进来之前我没想到用词竟然没夸张】

……

表示求放过的评论层出不穷，然而观众的身体却比嘴巴诚实，直播间人数从三万多一下上涨到十五万，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这般优异的数据也引来同行嫉妒，不少小号涌入，风言风语带节奏。

【哎呦喂，曾经的时尚领导者现在也要靠猎奇来博眼球了吗？】

【这么丑的衣服，不正好和主播很搭吗？】

【大家干嘛要浪费时间看这种哗众取宠的直播，看一堆垃圾有意思吗？】

……

对于企图带节奏的风凉话，黑野很淡定地随手一封，毫无波澜。

只要数据好，黑酸无所谓。

他看着身前激情迸发的白兰地，好似又重新找回了青春。

只是这些衣服也太可怕了，他有点担心白兰地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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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地在逐一展示完所有单品后，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是从姜一池的节目里获得灵感。

【白兰地：姜一池的搭配众人都看到了，却没有可借鉴性，毕竟对方本身就是绝代风华代名词，随心所欲也能惊艳的存在。】

弹幕里，老粉丝也很捧场。

【白白也是大美人！】

【白白也是穿个麻袋都好看的存在！】

【我最喜欢还是白白！】

白兰地很感谢粉丝的捧场。

他之所以想做这个专题，并不是想要蹭姜一池的热度，更不是想要靠“丑”博眼球，他的专业性不允许他做这件事。

他想要展示的，是他超凡的搭配功力，告诉所有人，即便时尚圈风起云涌，新人辈出，他也可以凭借硬实力站在顶端。

白兰地对黑野招了招手。

黑野莫名。

【白兰地：为了说明“衣服的挽救法”适用所有人，我特地请来我的助理，由我们两人一起搭配每一件衣服。】

黑野没准备，不过还是听从白兰地话走入镜头内。

白兰地清楚，没有姜一池的气质，就不可能在死亡单品中挑四件凑到一起还好看，因而他采用的方法是，只用一件死亡单品，在搭配其他正常服饰和配饰。

【白兰地：我个人穿衣有个原则，就是简洁大方又不沉闷，细节上一定要有亮点。当然，使用刚才那一堆单品，随便一件都是最吸睛的存在，并不需要其他亮点了，因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压制其跳脱感，让其‘变废为宝’。】

白兰地说完，便开始了各种鬼斧神工的搭配。

【白兰地：这一件如同要去火葬场谈生意的印花衣，其实把后背的图案遮掉，在减少露出的面积，还颇有韵味。重点是其手感质量还不错。来，小黑，你穿一下。】

【黑野：直接遮掉那不如不穿更省事？】

黑野脱口而出真心话，而后马上意识到是在直播，不是平日斗嘴。

互动区内，观众却没意识到这是直播事故，还以为是先抑后扬。

【666，好强势的助理，老白给他点颜色瞧瞧。】

白兰地找出一条剪裁良好的驼色风衣和黑色裤子，又找了件紧身小马甲，让黑野换上。

五分钟后，换好衣服的黑野出现在镜头前。

紧身小马甲将内搭的印花衣遮挡，同时将印花衣宽松无形的版型重新改善。驼色大衣庄重且大面积遮盖，加上精神的黑裤子，整个人干爽利落，唯一露出的脖颈下内搭印花衣图案，反而成为整套服饰的亮点。

屏幕上飘过一堆的【666】，【竟然有点好看】以及【卧槽，我竟然有点心动，打死我】。

除了用简约风压住奇葩服饰的跳脱，白兰地还擅长“比他更加花里胡哨从而分散焦点”的方法。

【这件仿佛将工厂所有订单花色尾料汇聚在一起的外套，我们可以以毒攻毒。】

白兰地说着，找出一件牛仔衣，虽是纯色，却汇聚了大量的做工技巧。白兰地又找了一件外套上占比最大的灰色同色系裤子，和一条款式复杂的民族风项链。

很快，工具模特黑野换装完成。

杂乱无章的外套，加上放荡不羁的牛仔衬衫，以及痞子元素颇多的灰色直筒裤，再加上夸张的大项链。明明听起来很可怕的搭配，出现在镜头后，所有人眼前一亮。

【艹，这浓浓的西部时尚牛仔范是怎么回事？有点好看！】

【我已经边收看直播边下楼去‘无用忧品’买这件外套了】

【还能说什么，白神牛逼而已！】

……

黑野被白兰地摆弄得很是无奈，无意中瞅了一眼直播间人数，竟然破百万了！

我去！

工具人就工具人吧！

穿一百件我可以！

白兰地也不是所有衣服都找得到搭配方法，实在无法妙手回春的，他就会采取拆卸法和重新缝合法。

【这一件短裤不单单造型奇葩，穿了感觉你有三个蛋蛋，而且花色混乱到你以为是百家衣，每人贡献一块补丁构成。这件裤子，我也无能为力。】

直播间喜闻乐见。

【白兰地也向‘无用忧品’投降了！】

【白神也有战败的时候！】

【不要啊！白神站起来撸！不是，站起来搭配！不要怂！】

白兰地找出剪刀和粘布，将短裤大卸八块，剪成了一块块长方形和六边形的碎块。

【白兰地：虽然无法直接穿短裤，但我们可以重新构造。】

说罢，白兰地将拆卸的花布随意贴在了一件黑色牛仔衣上，又找了一件黑色紧身裤和灰色水纹底的内搭，让黑野穿上。

【我去，这外套意外的好看】

【这皮衣好有某品牌纪念款的feel，惊呆了，果然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资源吗？】

【好有风格，还独一无二，忽然发现这种简单diy的思路很棒】

……

白兰地频频创造奇迹，等到直播结束时，收看人数达到了400w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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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玳是在一周后才看到这次直播，准确说，是直播剪辑。

这次直播被黑野简成了各种短视频发布，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转发，网友疯狂嚎叫“白神重回！”“我的青春回来了！”“你白神还是你白神”等等。

众网友表示：

现在的所谓搭配潮人只会对明星品头论足，自己穿出来的也经常是灾难；

现在的网红都和大品牌合作，不说有的搭配根本是灾难还敢挂出来，就算有可取之处，我们也没钱买啊。

而白兰地，其购买的单品基本不超过三百元，而且皆是“真死亡款”，他却能将其搭配得毫无违和，甚至变成画龙点睛的一笔。

一夜之间，白兰地重新回归顶级网红，无数品牌商找上门合作。

白兰地却很清醒，不忘初心，活动选择性出席，但每三天一次的【无用忧品】搭配直播却从来没漏下。其直播最高收看人数甚至达到了2700万人，创下平台新高。

白兰地的成功带来两拨巨变：

一是大量时尚搭配博主转战【无用忧品】——

如何能用【无用优品】的服饰搭出最成功的的衣服，已经成为衡量搭配博主能力的标杆。

大多博主是跟风，企图复制白兰地的奇迹，没曾想能力不佳，反而暴露了自己审美水平糟糕的现实。

只有少量博主能在【无用忧品】的死亡单品中闯出一席之地，不过比起开创派的白兰地，其能吃到的红利远远不如。

二是大量顾客涌入了【无用忧品】——

大量搭配短视频的传播，让不少顾客心动不已。起初是出于猎奇购买，之后是真心认为好看，想复制博主们的搭配而购买。

【无用忧品】因为皆是“滞销品”，除了工厂整批压单外，大多款式数量很少，号码奇缺。一时间，若能买到一件紧俏的博主同款，成为了潮流风向标。

许多时尚达人蹲守在店门口，就等着衣服上新。如果能比白兰地更早买到同款，简直是值得吹一年的事迹。

历史上是洛阳纸贵，现如今是无用衣贵。

甚至演变到最后，有一件好几个博主都选择的奇葩衣服，被不同博主用不同穿搭带火，该衣服【无用忧品】又断货，无法补货。寻到商机的淘宝店主立马开足马力生产，在网上挂起了【无用忧品】同款！

全网络都沉迷于奇葩服饰，唯一清醒的，大概是在电脑前看视频的苟玳。

深夜的奥伟园区，不少写字楼上依然亮着灯。天上没有明星，园区内却汇聚成星海。

布岱公司所在的楼层皆已熄灯，唯有苟玳的办公室仍旧亮着。

苟玳揉着眉心，看着视频网站推荐的“无用忧品奇葩服饰大破解！”

大数据总能很贴心的推测你的喜好，一个接一个播放类似视屏。

“原来你还在办公室啊。”门口传来声音。

苟玳抬头，看到松了一口气的梁君澈，对方的额角渗着汗珠，薄薄的t恤早已湿漉漉。

“家里没人，你又不接手机，还以为你出事了。”梁君澈的语气没有责怪，只有类似劫后余生的庆幸。

苟玳拿过丢在桌角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还在忙呢？”梁君澈问。

苟玳轻叹一声，摇头：“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电脑桌面跳出一条新闻推送——《解密无用忧品，从滞销品到爆款，潮流引导者的崛起之路》。

苟玳自嘲：“你说同样价格，有的是款式好、版型好还百搭的衣服，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买奇装异服？随便一套就能出门的衣服不穿，硬要买穿不出手的衣服来剪裁，来改造，来搭配？人均拥有设计师梦想？”

梁君澈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关心另一件事情：“你还没吃晚饭？”

苟玳一愣，肚子很适时的叫唤两声，终于如梦初醒：“好像忘了。”

梁君澈：“我去给你带份晚餐。”

苟玳：“不用，茶水间有泡面。”

“怎么能吃没营养的东西。”

“没什么胃口，就想吃个泡面。”

梁君澈看着对方疲倦的面容：“那我给你冲泡。”

“好。”

梁君澈离开，办公室重新恢复宁静，只剩下电脑屏幕内，主播的声音依旧如打鸡血般兴奋。

“哦~这件衣服，你去地府都会被阎王嫌弃有碍地府市容市貌。不过没关系，今年小宁哥就教你如何从鬼见愁变成人人爱！”

苟玳扯了扯嘴角，关掉视频，点开邮箱。

看来有必要重新更换下进货品，可不能真把【无用忧品】定位成“不走寻常路的潮流品牌店。”

一封封邮件点开，苟玳看着不同厂家、分销商发来的滞销品供货单，渐渐有了新盘算。

泡面的香气，打断了苟玳的思考。

梁君澈端着白瓷碗，小心翼翼放到苟玳身前。

苟玳接过筷子，戏谑道：“小梁总果然讲究，公司都是盒装泡面，直接冲就好，小梁总还要特地煮一遍放碗里。”

已是晚上九点，苟玳早已饥肠辘辘，没再调戏梁君澈，大口咀嚼起来。

筷子下碗，他才发现，这泡面内有乾坤。底部还压着一层烹煮过的茄子粒，两片煎得焦脆可口的培根片，以及一颗荷包蛋。

“泡面没营养，我看冰箱里还有些食物，简单做一下。”梁君澈装作轻而易举，手却背在身后，揉了揉刚被油烫伤的手指。

冷调的白炽灯下，青年英俊的眉眼并不显黯淡，反而更衬出几分疏离的仙气。他故作云淡风轻，却未料神情里却写满了“求表扬”的渴望。

苟玳看着身前的人，忽然觉得释怀。

生活时时刻刻荒谬，却并不会对你特别亏待，或许在某些地方悄悄补偿你，给你一点惊喜和甜蜜。

就好像这碗泡面下藏起的茄丁、培根和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