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巴比伦的存在意义早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正常文明对造物的意义,多是提供造物能量和拓高上限。
可罗桓的成长历程,不同于一般造物,他捡到了高阶造物的遗产--一个完整的小宇宙。
于是文明对他的作用,便也随着形势变了。
如果说普通文明是造物的子民,那么巴比伦就是罗桓近乎直接统率的大将,开拓军团和‘主角’们则是小宇宙向外扩张的先锋。
罗桓统率它的方式,不是强制性的命令,而是共赢的软性引导,
以及为了顺应新形势的新产物:一套还在筹建的、近于规则的奖惩系统。
总体上,会奖赏对文明有功者,惩罚不利于文明整体的。
这套主要作用于各类生命体的人性化奖惩系统,甚至能根据实际情况酌情更改奖惩结果。
借鉴来的气运体系和转生方法,就是这套还在构思中的系统的重要部分。
“编号三的东西,不能照搬过来。”
这是罗桓的意见。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编号三原本所属的完整世界,上限极高,那些后天建立的、直接依附于规则的完善体系能在那里发挥作用,但是放在上限较低的巴比伦以及孱弱的编号三,便有些不合时宜,不能和实际情况相符。
至于在巴比伦本土实行大规模灵魂投胎...罗桓也暂时没这个打算。
“尝试可以,过段时间,咱们把残存的转生投胎方法原理摸透,再找个灵魂,试试能不能推陈出新,把他偷渡进编号三。”
......
“上神,您是要重整地府吗?”
地府碎片里,一个浑身发灰,穿着古代捕快模样衣袍的阴魂缩着脑袋,用试探性的语言小心问道。
他叫老九,只要口风稍有不对,就会立刻闭嘴,不多做探究。
“算是吧。”
阿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远方有数不清的魂体攒动,或是搬运残碑,或是清理碎石,或是做些其它的活儿。
坍圮破败的镇子,渐渐变得干净清爽,被灰尘与碎砖埋没的黑石街面也在尘封许久之后,重新显露出来。
镇子、官道、宫殿、各处机构,都有魂体进行清理,马上会用到的建筑及时被修缮,争取达到可用的地步。
尤其是轮回殿。
也不怪老九有那样的怀疑,假如阿诺真是地府鬼神,这番做派岂不正是要重整地府?
可惜阿诺并不是。
罗桓没有交代更多更具体的任务,让他在做锚的同时自由发挥。
上一次有这种活儿,还是在刚发现深渊的时候。
根据惯例,阿诺觉得这里迟早要并入创世者麾下,不如提前做些准备,这才有了当下的场面。
这里的魂体不多,地府坍塌之后,阴差尽作鸟兽散,有职位的鬼神更是不知所踪,以往的阴间秩序荡然无存,死者的灵魂大多直接消散,少数变成吞噬同类的恶鬼。
除了在编号三擒拿的恶鬼,又申请从冥府调来了两万灵魂,才有了这一出。
“你说以前做过阴差?主要是干什么?”
阿诺带着老九,一路前行,直到抵达枯萎的彼岸花田才停下来。
他蹲下身来,捧起一抔干涸的忘川河畔土。
除了轮回殿,便只有此处给他的印象和感想最深。
不涉及敏感话题的时候,老九会放松许多,因他发现这位疑似上层鬼神的面生上神,平时不难相处。
这会儿,老九嘿嘿一笑:“我没读过几年书,您要是问正经些的司职,我还真没法说,毕竟当年也就当个没品秩的小官儿,最大的指望就是挣些香火。
可上神您要是问干什么的,那可就多了。”
他抬手,从北到南一划拉:“本来呢,老九我时常跟着牛头大人和马面大人,去阳间收取死人的魂魄,后来由于人手的原因,被陆续调往各个衙门。”
“去日夜游神手下捉过积年老鬼,也去本地城隍那儿当过收香火的...就连这奈何桥边的孟婆汤,也有咱的一份儿功,就在那儿。”
阿诺的视线顺着老九的指的方向看过去,桥边果然有个小棚子,棚子底部的地面上有漆黑的焦痕和简单搭起的锅架,几口裂开的大瓮倒在一边,还有些小工具。
谈及阴间就躲不开的孟婆汤,就是在那里熬制的。
阿诺虽然没听过蓝星的传说,可也在这些日子里,对编号三世界的故事耳熟能详。
这么看起来,老九的履历还真够丰富的。
阿诺没开口,便见老九的情绪低落下来:
“唉,都过去了,孟婆、日夜游神、判官这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如今一个也见不到。地府这名字也从响当当的招牌变得一两香火不值。”
说着,他打起精神,把那一声叹出去的精气神捡回来五六分,堆起笑容:
“得亏是您来了,要不是遇着上神您,谁敢说自己当过阴差啊,那不得被恶鬼们生吞活剥了?”
阿诺摇了摇头,他不能想象冥府衰落是什么样子,没法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老九的唏嘘惆怅。
张开手,那一抔干涸的棕土便如最细腻的沙粒,顺着指缝滑下去,一点儿脏渍也没留下。
拍了拍老九肩膀:“会有的,接下来跟着我吧,那些逝去的辉煌,早晚会回来的。”
地府还叫地府,但根底将与原本完全不同。
“你觉得,如果用黄泉来替代忘川,这些花儿能活过来吗?”
老九显然还没从突然转变的话题中反应过来:“黄泉?”
黄泉和地府密不可分,经常有黄泉地府的说法,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冥府的黄泉,名字来自于对神话的借鉴,但在本质上,和编号三的黄泉本质几乎完全相同。
可这儿只不过是地府和酆都的残片,甭说黄泉,就算是次一级的忘川源头也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泉眼也该干涸了,不然怎么会留下这干枯的河岸?
没等老九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觉远方河道里出现了点什么东西。
随之而来的,还有哗啦啦的活水流动声。
黄色的水流不知从何而出,漫过丘壑,淹过沙土,在干涸的河床中欢快踊跃地向花田奔来。
老九瞪大了眼睛,眼眶中满是惊愕,似是不能相信:府...”
黄泉终于流经此地。
花田里,有新芽推开沙土,悄悄地从枯萎的茎秆旁边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