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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236)万字更(明月清风(236)攻击我...)

明月清风(236)

攻击我?

不会!

郭东篱不解,“这般之下,没几个男人肯答应。”

林雨桐摇头,“可又有几个男人会像是冒辟疆那么冒失,这么闹着要和离呢?他是看上董白了,且他知道,董白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妾室的。他多情,也有才子的自信。他自认为,他跟董白之间的障碍,是他的妻子。于是,他要和离!其实说到底,还是好|色。女方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态度。”

郭东篱点头,若是董白还是那个苏绣世家出身,丧父且无兄弟依靠的董白,这个才子会想着纳为良妾,但绝对不会想着和离舍弃了妻子。就是这个道理,“而他仰慕董白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很快就会传的到处都是!若真传出去了,那你说,大家会觉得我的初衷是为了叫冒辟疆和离吗?”

不会!牵扯到皇后身边的人,大家会觉得最不盼着冒辟疆和离的,大概就是皇后了!若是如此,那么皇后提出来的那么多近乎于苛刻的条件,在大家看来,这应该是为了吓唬冒辟疆的,目的还是为了不叫他和离的。

可是冒辟疆□□薰心,失去那么多,仍然要和离。

那这事怎么办?不和离也没法子,毕竟皇上和皇后亲自施压,也把这个浪子的心都拉不回来的呀!

郭东篱有点明白了,“只要有人这么去想……男人们就会努力的宣传这种想法,进而叫大家都这么想。”

是啊!因为真按照我说的那个办法去修订律法,男人们是绝对不会答应,便是女人,大部分也不会答应的!为什么呢?因为女人们也有儿子,也舍不得把儿子的一切都给儿媳妇。因此,这事不用想,肯定是不成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如今的社会背景缺少这样的土壤!但哪怕没有土壤,哪怕是个例中的个例,不管过后人们怎么去解读它,但这就跟埋种子一样,这颗种子得埋下去。

林雨桐就道,“至少,他们在修订律法的时候,也会退一步,在给无过错女子的补偿上,愿意多给一点。身为皇后,哪怕是手里握着权利的皇后,也休想一呼百诺。有时候想办成一些事情,是需要一些技巧的。你要的多,朝臣愿意妥协一点,跟你达成一致。你想丁是丁卯是卯的跟对方讲道理,他跟你诡辩,跟你拖延,跟你各种的争执……三五年的时间许是就这么扯皮下去了。”

明白,您本来想要二,要是说你要二,对方连一都舍不得给你。可你想要二,开口却要十,对方会赶紧给你塞个三,只要能糊弄住你不多要,他们就会觉得占了便宜取得了胜利。

这其实跟做生意讨价还价是一个道理,相互掰腕子,看谁的手段更高而已。

就是这么一码事了!林雨桐就说,“你就没发现,我逼的那么过分,皇上却一言不发,为何?你心里所担心的,很多人心里所担心的,难道皇上便想不到?”是啊!为何?

林雨桐不说,只叫她往下看。

然后就听说,皇上大发雷霆,在大朝说某些人,枉读诗书。然后说,做人做官,以德为先。官员不触犯律法是底线,但他发现,德行操守在官员的考核中,越来越松弛了。应该紧一紧弦了!

以后考核,得看是不是对父母尽孝了,得看是不是对子女尽到抚养教育的义务了,得看是不是能维护好家里的关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对父母妻子儿子都不能有一颗仁心,能指望你对谁心存仁善。

以德来考核官员,这自来都有。别的不说,古代这些朝廷,不管执行力怎么样,但是当初设定对官员德行的要求,是极高的。那玩意摆在那里,执行力却因上位者而异。这几年,一直在完善律法,但注重了律法,就会忽视道德。

四爷这次,就是要整肃官场风气,该紧紧皮子了!要是好端端的,突然提这个,谁也不会太认真,从上到下,对有些东西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四爷就是借题发挥,告诉上上下下,朕很生气,朕这次是认真的,以后还是认真的。

且认真的要把德行考核标准细化,要长效的执行它。

这么一说,没人敢说话!大部分人不是那为了情爱脑子发热的,他们也觉得冒辟疆跟脑子有毛病似得,别管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你这是不是抛弃妻子?皇后都那么说了,一步一步的逼着你收回那不该有的心思,你都不听呀!

内阁军机这些跟皇后接触时间长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是什么人,她那么干,是真想那么干。但同时呢,她知道现在干不成!她是亮态度,一步一步的逼着大家在给和离的女子多一些保障。而皇后不怕这事引起非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皇上在后面接着呢。

瞧!冒辟疆刚和离,皇上来了这么一出——冒辟疆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这事传出去,大部分人还是会想:宫里不是想着叫大家和离的,都好好的过日子吧!为官的男人,想为官的男人,都注意着点,律法犯不得,坏德行的事也不能做。前程的好坏,跟家里的事是息息相关的。

紧跟着,宫里又有旨意,都是嘉奖的。

嘉奖一位参政院的六品参事,妻子瘫痪三年,他不假他人之手伺候,没有纳妾,没有嫌弃,始终如一。皇上就说,待妻如此之人,侍君必然忠诚。赏赐三百亩皇庄一个,黄金百两。

虽然没因此而升官,但这又是给金子,又是给庄子的,这是入了皇上的眼了呀!就是熬资历,此人也能升的上去的。

林雨桐随后也嘉奖了一户,这一户人家呢,情况特殊。他们家本是那几年旱灾严重的时候,从西北逃难来的。年轻的小两口,男人抱着女儿背着儿子,女人搀扶着婆婆,一路逃难。结果走到半道上,遇上山洪,一家子人给冲散了。山洪那么大,女人带着婆婆,男人带着儿女,这一散开,就都以为对方是活不了了。

男人带着儿女来了京城,流民嘛!朝廷有差事征兆他们,男人想去,又因着有孩子,没法撇下孩子。没办法之下,只得把孩子托付给一个也带着孩子的寡妇,给寡妇一些银钱,相互帮衬着过日子。守了三年,打听了三年,还回去原来的地方找了,但都没有消息,男人就跟这寡妇成亲了,寡妇对男人的孩子很好,男人对寡妇的孩子也从不藏着私心。后来男子入了伍,寡妇带着孩子去了军垦,日子就一直这么过,挺安乐的。

谁知道前年,意外的很,男人在药铺子给后娶的妻子买药的时候,碰上了以为早死了的原配妻子。原来这女人当年带着婆婆被冲到一出山隙里,没死了。而婆婆年纪大了,当时就伤的比较重,动不了了。女人没撇下婆婆自己跑了,四处找人,结果山上的猎户在水退了下山来,把他们婆媳给救了。婆媳也以为这父子三人死了,婆婆不能动,儿媳妇为了婆媳能活下去,跟猎户结成了夫妻。嫁人带着婆婆,照顾这么些年。如今是猎户打猎伤了,听说是只有京城有大夫能做手术,才千辛万苦的把猎户给带到了京城。

日子太难,活着就挺好,多少辛酸,在能活着的前提下就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是两家人,但处的却很好,婆婆还是跟着原儿媳妇,没去跟儿子,因为儿媳妇带着猎户的孩子,还得照顾受伤的猎户,忙不过来。两家人就这么处着,谁知道好人命不长,那个寡妇没撑过三个月,没了。猎户的伤情严重,感染了,也没救过来。就这么的,原来的两口子又合到一起过日子。两人养着他们本来就有的属于他们的一儿一女,养着寡妇带进门的三个孩子,还养着猎户的儿子。一共六个孩子,不敢说绝对没有偏颇吧,但是不是真好,那么多人看着呢。

林雨桐听说这个事的时候,还专门调查了寡妇和猎户的死,寡妇是子宫癌,病发展的很快,尽力了,人没救过来。猎户伤在肺腑,一般情况下,两月能要了他的命,可不挺的求医治疗,给予了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叫他多活了半年。

林雨桐奖这家人,夸他们什么呢?夸他们有家庭责任。

男人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当时好些人因着孩子小,就往朝廷赈灾的地方送,说是为了孩子好,但其实未尝不是抛却了一份责任。寡妇也是心善,作为后娘,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男子的原配,在那样的境况下,没放弃婆婆,便是再嫁,也依旧侍奉婆母如故。猎户伤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治,把她能做的都做了。在猎户死后,依旧照顾猎户的儿子。

她大力的嘉奖,要嘉奖的人尽皆知,要叫人把着编成戏本子,叫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朝廷是觉得该肯定的。

对的!就是这种有责任心的人!

你冒辟疆跟这个只是个小小的校尉的糙汉子比起来,你算是干嘛的?才情与品行比,我们更看重品行。一直以来,是你的妻子替你孝顺母亲,替你照顾子女,这对你便是有恩!不提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你就说你妻子承担了所有的家庭责任,叫你在外面能诗酒茶,这是不是对你有恩?

你这是忘恩负义啊!

冒辟疆是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方以智跟他面对面坐着,挠头,这人挺够朋友的,但就是做事很随心。当时他决定和离这个事,自己事先并不知道。后来也劝了,可是没劝住。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严重到这个份上呀!

现在怎么办?他昨晚在家里说起这个时候,就说:“辟疆主要是没有父亲管着……”

家族没有男性长辈约束,他母亲又是夫死从子的那么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冒辟疆这么着……这样是有这个原因的……”

他没敢在家里说的是:他还觉得,皇后对人的判断,太绝对了!浪子回头金还不换呢,教训一下就得了!皇父是父,国母是母,没有父母好好的教导,走了歪路了,当时叫进宫里,训斥一顿,叫把这状子撤了不就完了?或者干脆告诉他,有些人别想了,想了也白想,回去好好过日子去,这是不是结果就不同了?!

可自家那倒霉妹妹却直接道,“好|色就好|色,找那么些借口做什么?这世上丧父没人教的多了,可成了他那样的有几个?”

这话……也有道理!但是此人的才情真的很高,说起来,当真是可惜的很。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他就说,“现在……怎么办?”仕途刚起步,结果因为这个事折戟沉沙了,因着自家举荐的,自家姑姑差点没把自己给骂死。

冒辟疆如今没差事了,但以后不管做什么,收入的三分之二还是得供给前妻和儿女。他现在手里有的就是他母亲的嫁妆。母子俩不至于饿着吧,但肯定一下子就拮据起来了。其实冒家的家底厚实,他家也是数代官宦,只是到了他这一代,早早的没了父亲,又没有叔伯,族人也几乎没有了,更没有兄弟姐妹,就单蹦一个,数代的积累全留给他了。现在……虽然万贯家财也没给别人,最后还是落在他儿女手里了,只是吧,他这往后的日子可得难了。

他在这里还替冒辟疆发愁呢,结果人家摸出一封信来,“能否拜托方兄请令妹将这信给董姑娘?”

你疯了?事不是这么个事呀!“你不能好好的拉扯人家姑娘!”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就是对的吗?”冒辟疆就道,“咱们总说什么复古复古,可复古是什么呢?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哪怕道阻且长,难道我就不能去追逐了吗?

这话给方以智说愣了,“不是,你这到底是反皇后呀,还是支持皇后呀?”我怎么听着,你嘴里这话反的不是皇后,而是礼教那一套呀!

冒辟疆却理所当然的很,“我为何要反皇后?皇后说的是对的!我不爱慕我的妻子,那是我母亲帮我选的!是禁锢住我的!我对不住她,那我补偿给她。甚至于,要我奉养她,我甘愿。可压抑人的情感,这却是不对的!皇后判决,放我自由,我为何要恨皇后?这么多人觉得我不对,只不过是脑子都被那一套东西给困住了而已?”

说着,他就站起来,“我要写文章,我要寄到京报。我要写戏本子,要叫人把戏排出来。”

方以智连连点头,但却没拿那封信,“那你写,戏本子我找人给你排。”说着,留下五十两银子来,“先用着吧!”

然后转眼,京报那边拿来一篇文章,问林雨桐能不能登。

是冒辟疆写的!

林雨桐接过来看了,文章不算长,但是文笔是真好!一个小小的故事,被讲的跌宕起伏。辞藻华丽,语言优美。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呢?讲的是一个书生,少年时做梦梦到一姑娘,他一时惊为天人,爱慕非常。在其后的好几年,他对梦里这位姑娘都不能忘怀。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要给他定下婚事。他虽不愿意,但奈何高堂在上,不能不从。于是,他顺从的娶了妻子,婚后虽无恩爱,但也相敬如宾。妻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她善良、贤淑,两人生儿育女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后来,他外出求学,妻子送他出门,告诉他家里一切有她,叫他好好去,早早回。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这一出门,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一女子,回眸一笑,恰似那梦中的姑娘。于是,他觉得这是天意,他想求娶这姑娘,可奈何,家中有妻子。自那之后数年,他颇为闷闷不乐,提过想和离另娶,家中不许,于是,他出家为道了。站在山巅上,想眺望梦里的姑娘如今在何处。在文章的结尾他感叹,人生在世枷锁重。更质问说:人生来赤|条条,死后亦是不带走一物。本该随心的活着的,可到底是谁给人套上了这些枷锁呢?

林雨桐特别诧异,真的!这文章她不仅自己看了,还推荐给四爷看了:有没有一点点意外?

现在不是咱们觉得老旧的理学如何如何了,而是有接受过理学教育的聪明人,转换了立场了。当然了,这个前提得是他潜意识里需要自我维护。那么多人都在骂他的时候,他不辩解,但他却在宣扬一种跟时下的观念全不符的理念。在这个理念下,他是品德有瑕疵吗?不是!最多只能说他是离经叛道。

此人的文章中,有了一点‘婚姻自主’的意思了。

这真是个意外!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碰撞之后,附带的结果是这样的。

桐桐眨巴着眼睛,“有因就会有果!”咱们的干涉,把冒辟疆推到了另一条路上!冒辟疆如今的处境是因,果却是自家真没想到的!这个因果之间——怎么跨越的呢?

四爷把文章发下去,不是要刊登吗?“刊吧!”叫他们为这个吵一吵,也挺好的。

这个秋天乃是这个冬天,好生热闹。

安静的好长时间的京报,又开始闹腾了!有人谩骂冒辟疆是寡廉鲜耻,可也有人说冒辟疆只是说了这么人都不敢说的真话。还把李贽拿出来说事!李贽觉得夫妻之间,真挚的感情是维系婚姻关系的基础。事实上,李贽跟妻子黄氏数十年,始终如一,最后儿子们夭折了,只活了一个女儿,他也没有纳妾,他觉得:夫妇之际,恩情尤甚。

这个争吵一出来,市面上好似一下子冒出来好多小说,戏曲,都是讲这个棒打鸳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故事。

冒辟疆这么一转身,成了一种新思想的引领者。在京报上写文章,这是有钱拿的。写的戏曲本子,也是高价有人买。人家并没有因此而落魄,反而在京城中买了房,置了产业,雇了下人伺候母亲。每月会亲自去把儿女接过去,叫祖孙团聚一下,顺便问问孩子们的学业,顺道再给上母子四人不少的钱财。到了天冷了,家里买炭火的时候还怕徐氏一个妇道人家买不到好的,亲自交代了友人,给了足额的银钱,去安顿那母子四人。

于是,很多人觉得,这个冒辟疆真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想法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林雨桐也没再关注,这种事,且得吵呢。这压根不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的事,吵吧!

眨眼,今年就到年关了。今年其实还行,除了应天炸了那么一下子,其他地方整体平稳。闹过无为教,但是这玩意……没两天就给平了。整体还算是风调雨顺。

眼看年关了,林雨桐也给这些姑娘放了假!但像是特别的,比如郭东篱董白还有刑沅,这是属于无家可回的。郭东篱好歹还有个自己的别院,刑沅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董白的家在江南,她母亲肯定是赶不过来,她也回不去。林雨桐就说,那你们就留下吧,反正女官事务衙门,也有在值的,你们住着吧。

郭东篱是想着,家里还有老仆了。说是仆人,可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回去见见,都不能放心。她就邀请两人,“跟我回去吧,咱俩回去团年去。”

刑沅欣然允诺,她也不是完全没地方去,她的师傅就给她安排了住处,还是特别安全的地方。不过是……她察觉出来了,先生大概属意的人是郭东篱吧!

郭东篱为人豪爽,没那么些小节,家里也没有长辈,反倒是自在,她便跟着去了。

董白觉得也行,三人作伴,倒也好。

林雨桐也不管,还都是年轻的孩子,想放松几日在所难免。

她还说启明,“别苦大仇深的,给身边的人放放假,也叫人家休息休息。你舅母都抱怨了,说你表哥这婚事怎么着呀?愁着呢!”

真忙着呢,大清那边对着蒙古虎视眈眈,巴林来信说了不少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忙归忙,但有些事你得上心呀!比如……你觉得人家郭东篱这姑娘到底如何呀?”是好是歹,你给句话!

再看看!不急!

林雨桐:“………………”这到底是要看什么呀?

她以为启明这婚事定下来有点难,却没想到过年期间一件事,叫这个婚事很快的定了下来。

事还得从这个冒辟疆身上说,这人有了名气,几次三番想要靠近董白,董白是一点机会都没给。他如今是写文章,写戏曲本子,走的是名士的路子。在戏曲的行当里,认识了一个叫阮大铖的。

阮大铖是万历年间的进士,也是做过官的。可是后来四爷登基了,好似因为他跟魏忠贤有过交往,他的仕途直接就断了。当然了,当年他还只是个小官小吏,一看势头不对,这官也不做了。不做官,但人家也能写戏本子,且还写的不错。

冒辟疆如今也写戏本子,属于行内人,这一来二去的,就相互熟悉了。他们都是这个文人才子圈里的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喝酒,大家都知道冒辟疆对那位董姑娘的心思。喝了几杯酒,这个阮大铖就说,“这个也容易,冒先生这般的才子,不知道多少女人趋之若鹜。况且,皇后娘娘选上去的那些姑娘,都是什么来历,如今大家也都很清楚。就说那位董姑娘吧,家里就剩下她母女二人了。冒先生跟该着人去董姑娘家求亲去!她母亲说不定就给准了呢!”

冒辟疆当时就放下脸:“我自爱慕我的,她不乐意,我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边上的人就劝,说是阮兄也是好意,何必这么当真。

那边也有人劝阮大铖,小声说,你这话也不妥当,冒辟疆是不赞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这么给人出主意,他要是多喝两杯,真办下这糊涂事,可不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

暂时算是把两人给劝住了,阮大铖还一副特别诚恳的样子端着酒杯给冒辟疆致歉,说是喝多了,但真没坏心。然后声音低低的道,“我知道冒老弟明面上不好办这件事,不过没关系,这件事老弟私下给您办去!不直接去求亲,只托人早早的过去透透话,那董家的夫人该不是个有见识的女子,要不然丈夫死后,不能叫家败落的那般快。说通了她,她若是主动……”

话没说完,冒辟疆蹭的一下起身,甩袖就走,脸都气红了,临走撂下一句话:“我冒襄不是那般小人!你若是这般看我,那也是我看错了你!从今往后,有你的地方,我冒襄再不涉足。有我冒襄的地方,也烦请你阮大铖离我远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压根就没给阮大铖留脸。

这就是男人喝酒之后酒桌上那点事,然后冒辟疆把阮大铖给得罪了,这人也是损呀,觉脸面被损了,怎么办的呢?他真偷偷叫人跑去给冒辟疆办事去了。他呢,是先托妻弟,叫妻弟找了官媒,给的银子不少,叫人先上门找冒夫人。

官媒那一张嘴,就说有个苏绣世家的千金小姐,人长的怎么怎么好,性情怎么怎么好,外祖家还是书香门第,这千金小姐养的也是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如今知道冒先生的大名,也仰慕的很,不知道冒先生有没有说亲的意思呀?

冒夫人又不懂外面的事,她也确实是着急给儿子再成个家。只说:“要是遇到好的,就得烦请你了。”但至于官媒嘴里提的这个,冒夫人觉得有点不合适!哪有听了男子的名气,就仰慕的要嫁这人呢?在她看来,这女子就是不本分。就这么的,把官媒打发了!

官媒要的就是一句这边还要娶的话,拿了人家的钱了嘛,直接下江南,找董夫人给冒辟疆求娶董白去了。

董夫人住在小院子里,钱是不缺的。早前资助她们母女的江南富商,再不见人了。但是留下的钱财确实不少,她能安稳的在这里生活。这媒人上门,她是真没想到。不是说娘娘对自家闺女另眼相看吗?不是说能进宫做贵人吗?

这怎么就说起亲了呢?

“哎哟!这位夫人呀,您可真敢想?那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的人呀?董家想肖想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宫里自来不都是从民间选的吗?皇后的出身也不高呀!

“皇后娘娘的出身?那林家是什么人家呀?那是书香门第。人家先祖出过什么人的人物您打听打听去?人人都得叫先生的人物!皇后娘娘上马能征战,董姑娘虽然长的好,但这是上马能御敌呢?还是下马能治民呢?您知道京城百姓都是怎么说娘娘挑的那些姑娘吗?”

不知!

“都说娘娘是个慈悲人!有些是需要安抚的大臣女孙,有些就是陪太子妃读书的!凡是那没根没基的,那都是娘娘可怜,知道家里没能为,好好的姑娘回家来就毁了的,这才把姑娘留下来给条活路的。”

董夫人被说的面红耳赤,“……那娘娘既然挑了,就好生叫在娘娘跟前受教吧。我是那没见识的,但想着在娘娘身边,沾染些气息,等闲人家也不能小看呀!”

这媒婆就说,“可不正是这个话,若不是受教娘娘跟前,如今能有这样的好人家上你们家提亲来!”然后满嘴把冒襄一顿夸,“……不许婚出来,那这是什么意思呢?叫上面瞧着,未必不是觉得你们自不量力,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把董夫人说的,心里跟有猫爪子挠似得,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应承。

媒婆就说,“您要不放心,这横竖也要过年了,夫人不想姑娘吗?要不然跟我们一路去京城,咱们在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耳朵根子软,心里没多少算计的人,这会子可不慌了?人家说了什么她就应承了,于是这一路上就到了京城。

阮大铖多损的人呀,叫媒婆把人安置在常去的会馆。人一到,他就叫人放鞭炮,又弄了些啥也不懂的孩子在外面喊:“冒先生,董夫人来相看女婿了,还不赶紧迎着。”

转脸,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董白的母亲看中了冒辟疆,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可当事人却是最后知道的。

董白跟郭东篱在郭东篱家的别院里呢!

郭东篱在京城也没有房产,就这一处别院。如今外祖常家希望自己去住,一天打发几次人来,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郭家也一样,亲生父亲跑了好几回了,希望自己能回去住。

她是用常家挡了郭家,用郭家挡了常家,到了最后,干脆不露面了,只交代家里的老仆,“他们再来,只说我去当值了,不在!”

刑沅就笑,“你这有亲人的,还不如我这没亲人的!没亲人孤苦,可却也没人烦!不得意的时候,有至亲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人理。得意的时候,满天下都是亲人。”

郭东篱给刑沅斟了酒,“不说这丧气话!女人之间能有同窗之情,同袍之谊,尤其难得!以后,有姐妹们在,再不许说没亲人了!”

董白跟她碰了一个,“我还有个疼我的娘,回头接来了,给你在我家也留个屋子!我娘必定喜欢你!”

三个人一壶酒,火架子上烤着一条羊腿,吃吃喝喝的别提多惬意滋润了。

眼看天又要落雪了,还想着估计今年这年就得被封在山里了,结果方以慧和吴香儿带着人大老远的跑来了,上山给两人累的气喘吁吁的,方以慧上来气都没喘匀称呢,就指着三人,“你们倒是逍遥了,外面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赶紧的,出事了!说是董家伯母把董白许配给冒辟疆了!”

冒辟疆这个小人!刑沅蹭的一下站起来,“他是不想活了吧!”

方以慧摇头,“我听我哥说,冒辟疆也很委屈,这事不是那么一码子事!他们怀疑是冒辟疆得罪了人,人家在算计冒辟疆。”

董白白了脸,浑身都打颤。

郭东篱赶紧拿大衣裳,“走!这件事得赶紧处置。”

吴香儿就道,“得查出到底冒辟疆得罪谁了!”

下了山,随便一打听,连路边的乞丐都知道这个事,查出这人是谁反倒不是那么紧要了!她看几人:“我要进宫,你们去吗?”

吴香儿摇头,“我叫我哥哥们去外面打听打听,尤其是那些官媒。”

方以慧也道,“我得找我哥,叫我哥带我去见见冒辟疆,再听听他怎么说。”

董白咬牙,“我得先去看看我娘。”

也对!她娘一定给吓坏了!

刑沅摇头,“我去……查查到底是谁这么下作。”

也行!郭东篱一个人进了宫,都年跟前了,再忙宫里也要过年呀!林雨桐做了各种的糖,这是四爷的习惯,然后启明和启泰都在后殿呢,启明藏了糖碟子不给启泰吃,这小子换牙了,还老贪嘴,他哥就逗他,叫他吃糕点去!启泰能爬他哥身上,就为了讨要一块糖的。这会子正闹着呢,结果郭东篱来了。

启泰那耳朵就竖起来了,从他哥身上下来,然后一脸的兴味等着,这是明摆着想看他哥的笑话。

他哥塞了一块松子糖给他,假装不知道爹娘也都在瞧他。

四爷就笑,桐桐点了点启明的脑门,叫周宝出去领人。

这个时间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结果还真是,郭东篱是来上折子的,她缓缓的跪下,折子举过头顶,“先生,学生有一折,斗胆呈送给朝廷,请您代为转交。”

凡是天下的子民都有资格给朝廷上折子,由问政院帮着转呈。

她这么说,是说她这个折子的合理性。

这么正式呀!林雨桐的面色也郑重起来了,将手上的糖稀擦干净,才双手接了折子过来打开,这竟是一份对早前修改过的律法提出反对意见的折子。

对哪一条的律法提出反对呢?对‘谣诼之罪’的惩戒,她提出了质疑。

谣,是谣言,指的是编造谣言。

诼,是传播谣言。

就听郭东篱道:“……周礼八刑,造言居一。自来便有‘妖言惑众,按律当斩’的说法!从古至今,谣诼之罪,都是重罪。秦律中更是规定,诽谤者,诛族。大明律修改之前,对谣诼之罪刑律严苛,一直也主张镇以静绳以法。然则,重新修订之后的律法,对谣诼之罪,处罚降低了许多。造谣传谣的成本降低,动唇舌便能伤人于无形。学生以为,所有的恶,唇舌之恶当为首恶……”

人人都在说新改的律法好,新改的律法更仁善,可郭东篱却站出来,说这一条改的不好,不恰当。

她是迄今为止第一个站在宫里对新改的律法提出质疑的人!

启明不由的多打量了她几眼,而后问说,“你的意思是,当保留之前的严苛之律?”

是!“诛族过了,但是只小小的惩处,这不足以警示人心。”

“若是造谣所造成的后果严重……”

“该杀便杀,不可留情。”

启明将那折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不停的掂量,这才开口问说:“你就不怕人说你残暴?”

残暴吗?那是殿下你没见过造谣为恶者的嘴脸!他们许是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甚至于是个懦弱的人。可一旦张嘴,那张嘴里含着的都是刀片,在刀刀要人命!

这么想着,郭东篱抬起头来,严肃着一张脸跟太子对视:“刀可杀人,言亦可杀人,何以以刀行凶是恶,以言行凶便不是恶了?若是因此而被人说是残暴,那说便是了!小女觉得对的事就去做,只要我的心不偏,便不怕人言!”

启明便不言语了,把手里的折子放在王承恩的手里,然后抓了松子糖递过去,“折子孤收了……”

郭东篱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正经事,可太子的样子完全没当做正经事的样子呀!

启泰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接了他哥手里的糖,塞给郭东篱,“姐姐拿着吃吧,我哥给的呢!”

黏黏糊糊的,哪有这么给人抓糖的?郭东篱僵着脸,只得说一句:“……那谢……谢太子殿下!”

嗯!不用谢,回去吧!

郭东篱看看皇上,皇上在一边翻书,表情温和。她又看先生,先生只催她,“先尝尝糖甜吗?”

“…………甜……吧?嗯!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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