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墨到时,双方正是激战时,或者更应该说,是皇城军单方面屠杀定杰军。
千墨手一挥,策马直驱而入,直接往城长府去。
南华地域辽阔,虽各地风俗不同,但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城长府位置。
原元江城城长姓江名民,由朝廷直接委派前来任职。
虽元江城在定杰王的管辖之地,但随着四十年之期渐渐临近,城长的权利也在慢慢回收回来。
定杰王依旧做出醉心于花草的假象,对权力二字看似毫不上心,实则暗中早已定好一步步计划。
这也是为何定杰王举兵谋反时众人会那般好不防备,任由他一举拿下好几个城池的原因。
千墨心中微微怪异,她甚至有些不解,不明白定杰王此举究竟是何意。
他花费如此心力打下元江合平等城,只除了在合平城设下红花瘟之局外,便一直隐在万涛城中龟缩不出。
定杰王有如此心性,他的胆量定不会如此小。
千墨最想不明白的也是这件事,不明白为何他不亲自坐镇元江城中,若是有他在,元江城必定不可能这般轻易攻破,而阻拦在合平城外的何桀结局也不会这般凄惨。
千墨前来,也是想要解解看这个谜题,只是现在,只希望江民未曾出事才好。
元江城比之合平城凄惨了许多,大街上房屋内,除了兵将尸体外,还有许多想要逃难的元江城人。
他们身上背着包袱,身上血迹斑斑,倒在地上绝了生息。
他们原本是想逃离元江城,但结果却依然是身死故地。
千宁站在城长府内,看着一地尸身,眉目冰冷。
月沉一蹲下摸了一下摸身侧人的脖颈,脖颈间还微微带有一丝余热。
“刚遇害不久。”
千宁停步在一锦衣中年人身旁,看着他脖颈间的伤痕,轻声道:“我们来晚了一步。”
倒在地上的中年人,正是江民。
千墨下马疾步而来,刚一踏进江府,脚下就是一顿。
千宁回身看着千墨,眼中失落:“姐姐,我们来晚了。”
“你做的很好了。”
千墨抬步走到千宁身边,她低头看向江民,轻叹一声:“是我,对不住江大人。”
宫无忧随后而来,他到江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就看到一个大大的水缸,水缸长长方方,绿叶映衬着几朵百花,盛开得正艳,看得出主人一直很是细心的照料着它们。
宫无忧目光微微下移,看向的却是水缸底部。
这个水缸,比寻常人家用的水缸好似高上了许多,而且它的底部,有点奇怪。
宫无忧轻轻拍了拍千墨的肩膀,他神色微动,手中剑无声出鞘,一步一步往水缸旁走去。
千墨眼神微冷,她也一步步往水缸走去,这水缸底部,完全容纳得下一个人平躺进去。
宫无忧走到水缸侧边,蹲下身子,右手沿着水缸边沿轻轻一动,也不知道她动了哪里,水缸底部竟然慢慢开始动了起来。
一层薄薄的石壁慢慢向上滑动,露出里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他头歪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父亲身死的方向,眼中一片空茫。
“小眠?”
千墨看到这个小孩,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小男孩眼珠转动了一下,他好像被吓呆了过去,愣愣的没有丝毫反应。
千墨伸手,把他抱了出来,伸手轻轻在他后背拍了一下。
这一拍,就像是把他拍醒了过来,他鼻翼动了动,抽泣了一声,呆呆的抬头看向千墨。
他嘴巴紧闭,眼中落下一颗颗泪珠。
“墨姐姐,爹爹死了,爹爹死了。”
他哭的撕心裂肺,就像是要把所有的害怕都哭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小眠。”
修沉默的带着人整理院中的尸首,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抬放到一处。
千墨紧紧抱住小孩儿,不让他去看地上江民的尸体。
江未眠,是江民唯一的儿子。
三年前,江民妻子回娘家探亲途中突然失踪,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有留言传来,说江夫人的道是被山匪给劫了,而那支山匪的活动之地,正是定杰王管辖地界。
江民为了探查夫人失踪的真相,自动请缨前来元江城上任,而他上任之前,便去寻过千墨。
江民,甘愿作为千墨安插在元江城的一把刀,只是这把刀还未来得及成型,就被硬生生的折断了。
千宁心中也不好受,两年前,她和千墨还来过元江城,当时入住之地正是此处。
江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夫人,带着自己懵懂年幼的孩子来到元江城,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寻到自己夫人的消息。
可现在,他却再也等不到了。
千宁眼中闪过失落,面上带上一丝哀色,若是她能早来一步,或许江民也就不会死了。
阳光热烈,不知从何处反射而来的光闪了一下千宁的眼睛。
“小心!”
千宁眼神一肃,下意识推开身旁的月沉一,手中剑一挥,应声砍断疾驰而来的一只飞箭,只是另一只箭随后而来,千宁来不及砍断,只得奋力一避,然而动作再快,手臂还是免不了被剑射伤。
“千宁!”
千墨抱着小眠一闪,宫无忧面色一沉,也不畏惧不断落下的飞箭,飞身直上屋顶,一脚踢飞放箭之人。
“嘭”
放箭之人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血。
她穿着一身丫鬟衣服,又没有丝毫内力气息,也不知道何时就埋伏在了屋顶之上,反倒让他们忽略了去。
修立刻出现在千墨身边,他浑身阴沉,走到放箭人身边,干脆利落的卸了她的两只手臂,又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嘴里暗藏的毒药弄了出来。
竟敢,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意图伤害主上,不可原谅!
“千宁,你有没有事?”
月沉一连忙扶住千宁,看着她手臂上的血色,脸色阴沉得快要滴落下雪。
“我没事。”
千宁连连摇头:“就是破了一点皮,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
月沉一一把抱起千宁,大步往堂内走去。
堂中已经被清理了出来,虽还带着血色,却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凄楚。
千宁看着月沉一的脸色,识相的闭口不言。
千墨抱着江未眠走进去,千宁小心翼翼地看了千墨一眼,就见她和月沉一一样阴沉着脸色。
千宁求救的看向宫无忧,宫无忧摊了摊手,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千宁一怒,眼中闪过凶光。
宫无忧无奈抚额,也知道千宁此举是为了救人才会受伤,本就不该苛责于她。
宫无忧上前一步,轻轻揽住千墨。
“让沉一给千宁处理伤口吧,小眠睡着了,先带他离开这里。”
千墨低头,就看到怀中小眠紧闭双眼,他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眉目间还带着残留的惊恐。
千墨看了一眼千宁,千宁一脸告饶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千墨。
“姐姐,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千宁举起没有受伤的手,发誓道。
千墨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啊”
千墨看了月沉一一眼,还是转身出去了。
宫无忧虚虚揽着千墨,和她一起出门。
外间,郁千竹还在战场上清理剩下的定杰军,千墨既已经来了,便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这儿。
月沉一从修送来的药箱中拿出纱布和药,小心翼翼地剪破千宁伤处衣袖。
地上还有一些未干涸的血迹,月沉一却丝毫不管地上的污迹,他单膝跪在地上,聚精会神地为千宁清理伤口。
千宁等千墨走后才堪堪松了一口气,她抿了抿唇,怯生生地拉了拉月沉一的衣袖。
千宁放软声调,可怜兮兮地喊月沉一:“沉一”
月沉一面色微缓,他看了一眼千宁,眼中冰色微减。
千宁一见有用,睁大眼睛软糯糯地说道:“沉一,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害怕你受伤,才会推开你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千宁本就长的可爱,此刻睁大了眼睛一脸专注的看着人,简直能把人心看化。
月沉一把纱布打上一个结,看着千宁微微发白的唇,轻叹一声。
“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你受伤,以后,你切莫再推开我了。”
“嗯嗯,我知道了。”
千宁见月沉一脸上回转,这才又露出一个笑。
月沉一抬头看着千宁,伸手摸了摸她的发眼神柔和:“我不希望你受伤。”
月沉一微微抬身,在千宁没有血色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这一吻就像是蜻蜓点水,却在心中涌起了巨大波澜。
月沉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待回过神来之后,耳朵脸轰地一声,像是快要烧了起来。
“咳对对不起。”
月沉一眼神闪躲,不敢看千宁的眼睛,就害怕看到千宁眼中的异色。
千宁在那一瞬间也懵了,但下一刻看到月沉一比自己还要更红的脸之后,千宁却突然淡定了起来。
“沉一,我以为你是根木头,没想到有时候你也不全都是木头。”
“啊?”
月沉一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千宁露出一个坏笑,极其霸道的回了一个吻,豪言道:“这样,我们就扯清了!”
说完,千宁站起身,也不管僵硬了的月沉一,拿起放在桌上的剑,溜达着走出去了。
月沉一愣愣的碰了碰自己的唇,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红色好似又深了许多。
月沉一看着千宁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
虽然我们身处乱世之中,战火未休,但你依然伴我身旁,这便是最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