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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秀的母亲还活着,这对于柏子仁和傅凛来说,都是一个算得上安慰的好消息。

地震发生的第一百七十一个小时,他们帮助这个叫卢秀女孩最终找到了她的母亲卢爱华。

地震发生的第一百七十三个小时,他们帮着另一位老人王宇找到了他智障多年的女儿。

地震发生的第一百七十五个小时,系统地图上的最后一个绿点消失,再无任何生存迹象。

头七夜的长明灯照亮了半个天空,无数遇难者的家属都在这一夜聚集到空地上点燃着香烛纸钱。火盆燃烧着,映衬着他们憔悴悲伤的脸颊。那一夜,整个国家都陷入了不眠之夜。大家都在为这些因为灾难去世的人而念诵着往生的经文,而对于柏子仁来说,他这趟灾区之行也差不多算是走到了尽头了。

来到这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周,却是他拥有系统以来,工作强度最高的一次。

前期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之后的收尾工作也有黑白无常他们接着负责。

他即将要又一次和傅凛道一声再见,而对于已经分别了三年的他们来说,下一次见面,似乎变得愈发艰难而不可捉摸。

“柏子仁是吗?准备好返程的打算了吗?老任和我说了,让你明天早上和他一起走,这次的事情他说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做的很不错。年轻人下次做事情要好好说嘛,可千万不要再冲动了啊……”

面前的中年军官微笑着冲自己说着,柏子仁默默地听着,待他说完才开了口。

“恩,这次的事情是我处理不当,回去之后我会向他说明的。”

他原本是在这里等着傅凛的,但是中途,这个据说是这里最高指挥官的中年人便出现了。柏子仁并不太会与人交流,对于这种说话比较官腔的人更是不太会应付,不过傅凛有和他提过,这位首长对他多有照顾,因此柏子仁也没有不理人,礼貌地便和他说起了话。

“唉,也没有什么处理不当,年轻人嘛,有这个心也是好的,这次你救了这么多人,放在咱们军队也是要记一个功的。以后就让老任多带带你吧,啊……说起来,你和傅凛关系不错?”

忽如其来的问题让柏子仁愣了愣,不过片刻之后,他就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恩,挺好。”

“咦?你们不是才认识吗?怎么就忽然形影不离吗?这倒是奇了……傅凛那小子平时对人冷傲的很啊,我看他在队里都没什么朋友的样子,倒是遇见你之后,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挺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唐云的脸上难免带上了些许的疑问,这次这个年轻人也是出了大力的,他很欣赏,却也对他和傅凛之间的关系有一些自己的疑问,而还未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他嘴里的那个冷傲的不得了的傅凛就和只小狗似的从远处撒欢地跑了过来。

“嘿,给你找了个地方洗澡,那边通水,快走快走……诶,指导员您也在!”

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看得出来傅凛应该是从跑得比较急。他的额头上都是汗,见到唐云立马敬了个礼,唐云见状也回了他一个军礼,接着皱着眉看着他道,

“注意军容,跑什么跑!不是腿还没好吗?”

虽然是批评的语气,却也可以听出关心的意味。柏子仁似乎是察觉到了唐云对傅凛的特别,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面前这中年军官一眼,而傅凛只是笑着点点头,接着道,

“有辆野战车到了,说是能让大伙都洗个澡,首长,您要去吗?”

“去什么去!那是给女同志去的!你凑什么热闹!大小伙子的,站在月亮底下就能冲澡!还怕别人看见什么吗!”

唐云瞪着眼睛大声吼了起来,闻言的柏子仁没忍住笑了起来,傅凛看上去有些尴尬,但是心里的嘀咕却不少,他自己当然不讲究,随便站在哪儿都能洗,以前在山里十天半个月没洗澡那更是常事,找着条小溪那就一个猛子往里扎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哪能让柏子仁就那么让人看光了啊,他自己可都没看过几回呢……

心里这么想着,傅凛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怪了。唐云倒是没看出他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又教训了他几句,让他早点休息,便径直走了。

剩下来的两个人干巴巴地站着,好一会儿还是柏子仁推了傅凛一把,问道,

“不是说要洗澡吗?在哪儿?”

“哦哦,就那边……”

结结巴巴地回过神来,傅凛捏着自己的耳朵看了柏子仁一眼,眼神却下意识地在他的身上转了一圈。

柏子仁很高,身材虽然瘦削,但是傅凛知道,他这人身材其实不错。两人以前住一个高中宿舍的时候,也时常一块洗澡睡觉,但是那会儿学习压力大,晚上还要兼职个抓鬼副业,他们自然也没那么多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难免会有些冲动。傅凛那会儿在军队宿舍就天天听那些憋坏了的二百五胡说八道,分别了三年,他其实也偷偷想过一些不太好意思说的事,可是前几天事实在太多,他们俩救人还来不及了,除了个最开始的吻自然什么都没有,纯洁的简直和小学生谈恋爱没什么区别了,于是当此刻,他们好不容易空下来有些自己的私人时间时,傅凛拉着自己处了那么多年的对象的手,心思不知道怎么的晃晃悠悠地就飞远了。

说起来,他们俩除了拉手接吻还什么都没做过吧?

唉,也是,都说当兵和当和尚似的呢……这眼看着又要分开了,这下次请着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在心里这么想着,傅凛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柏子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神色变了又变,却也什么都没说。

“首长不准,咱们只能自己将就了……恩,有水管子,比较简陋,还有块毛巾,是姚谦的,你先用着。”

站在水龙头边上冲柏子仁开口,傅凛这般说着,把自己身上穿了好多天的迷彩服给脱了下来。他上身穿着件背心,身材匀称,肌肉纹理非常漂亮,因为这里的光线不太足,所以他的某部分属于魃的特征,例如过于灰白的肤色也开始显露,而显然,此刻的傅凛并没有察觉,他只是弯着腰把水龙头打开,用手掌接着水往脸上泼了一下,而当那些水珠顺着他精致的脸颊往下滑落一直进入到背心领口时,柏子仁站在一边,眸子不知道怎么的就闪了闪。

“我明天要走了,任医生他们要返回p市,我正好也跟着一起。你给我的承诺你要记着,之前我让你一走三年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现在的我等不了太久,如果你始终不给我回音,我就自己去找你,听见了没有?”

淡淡地开了口,柏子仁把自己的衬衫扣子一点点地解了开来。闻言的傅凛一愣,先是点了点头,接着眼睛却难免地有些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目及之处,柏子仁正背对着他站在破败的水泥墙边,此刻因为已经时间很晚了,所以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光裸着背脊的年轻人背后都是这几天弄出来的淤青和擦伤,他在用水冲着自己的身体,画面赏心悦目,傅凛却看着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用手指去碰了碰,触碰到温热肌肤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不太自在地对视了一眼,傅凛有些脸红,却还是抿着唇站直了身体,而柏子仁眼看着他靠近自己,却是自觉地往后站了点,接着用背抵在了冰凉的墙上。

呼吸在狭小的空间中缠绕,两个人光裸着的上身贴的紧紧的,他们从没有这么亲密而□□地对待过彼此,所以两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而青涩,柏子仁在傅凛细瘦的锁骨边轻轻地浅吻着,手臂用力箍紧着他的腰肢,而傅凛则仰着脖子喘着气,时不时有些尴尬地往周围看几眼。

“柏子仁,我……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紧张……恩,啊……你轻点……你个色鬼。”

“呵。”

闻言勾了勾嘴角,柏子仁小心地吻了吻傅凛发红的耳朵,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他和傅凛一样有些生涩,但是如今这个情况,要停下来还真有点艰难。原本就是他的人,他等了这么就还真有点缺乏耐心,眼看着就又要分开了,他急需一点东西能让他接下来的日子不那么难熬。傅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这种坚决,犹豫了几下也就干脆放任,而掌握了主动权的柏子仁见状只是将自己冰凉的手掌缓缓地滑下某个不那么安全的地方,接着贴着耳朵小声道,

“放心,保证让你满意……还有,我不是色鬼,你才是。”

“你……”

即将驶离市的汽车上,任天翔看着面前的柏子仁,神情复杂,而被他注视着的柏子仁此时也没说话。

他这些天一直在市负责疾病防疫和救治伤员工作,眼看着任务即将完成,他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而就在离开前,他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个已经被他取消了实习成绩的学生。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儿……”

好半响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任天翔皱着眉这般说着,看了眼脸色并不太好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统一发的志愿者服,表情却格外冷静,对于一个尚在大学中学习的学生来说,柏子仁这次做的无遗是相当不错。

无论是从应急反应还是专业水准上,他都表现出了一个俨然成熟的年轻医生的模样,而回想起他之前那个让自己暴跳如雷的误会和女儿任婷醒过来之后说的话,任天翔想了想,最终还是用稍显别扭的语气开了口。

“对不起,柏子仁,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为我的武断而道歉。”

“恩,其实我也有错……”

这般回了一句,柏子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靠在窗玻璃上望着外面,眼睛则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任天翔顺着他的目光往下面看去,正好看到一队采访的记者在四处拍照,而在更远处,一群扎着红领巾的孩子们正在冲一队年轻军人敬礼致谢。

“听我口令!敬礼!”

手里抱着一捧捧花束,白衬衫红领巾的孩子们望着面前比他们高出许多的解放军战士,个个脸上带着有些感激和敬意。

“谢谢解放军叔叔们!你们辛苦了!”

一个个嫩嫩的小嗓子这么喊着,战士们听着都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这些天说苦其实也还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民族的传统,他们身为子弟兵,当然也应该全力以赴,眼看着现在快离开这儿了,市的一个中心小学还特意组织了这场送别,就连没有恢复的当地电视台也赶来凑了热闹,唐云也没有办法,只能抽出了一部分战士和群众接受采访,而他自己则在天没亮的情况下,就已经离开了市。

柏子仁此刻正看着人群中的傅凛,有个小姑娘正在和他说着话,他的脸上带着笑,正在俯下身让小姑娘亲他的脸颊,而柏子仁隔着老远,却还能清楚地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解放军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和那个医生哥哥从土堆里扒出来的啊!谢谢你们救了我!”

“诶,是你?哈哈,脸洗干净了我都没认出来,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解放军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恩?什么问题?”

“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嫁给你好不好!”

“噗,这恐怕不行哈哈……我有喜欢的人了呀……”

“呜呜呜,那你喜欢的人有我漂亮吗……”

“唔,没你漂亮,不过喜欢这种事也不是根据漂亮决定的,你说呢……”

或许是那人一本正经解释的语气太可爱了,柏子仁一个没忍住小声地笑了起来。

任天翔原本正在和他说着话,见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立刻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而柏子仁见状只是将视线收回,有些不自在地回了句。

“对不起,刚刚走神了,任医生。”

“恩……没事……”

知道柏子仁没听到自己讲话,下意识地就有些不悦,不过到底是自己女儿的事,所以任天翔又耐着性子开口道,

“我刚刚是在说任婷……你和我实话说吧,柏子仁?你喜不喜欢任婷这样的女孩?”

“……”

一听这话就抿了抿唇,柏子仁不知道为什么任天翔要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可是误会总是要说清楚的,他也没避讳,只是用有些微妙的语气开口道,

“任医生,任婷她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

这话一说出来,任天翔的脸色就变了,他之前并没有听过任婷提起这件事,只是因为任婷反复地在他的面前表达对柏子仁的好感他才看不过眼亲自问了一句,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他实在是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过不去,于是任天翔在沉默了半响之后,还是忍不住道,

“什么样的?”

这话问的显得有些失礼,不过柏子仁今天显得很有耐性,也没有表现出生气。他只是将视线落在窗外,表情有些复杂,许久没有说话。

目及之处,傅凛正在越过人群跑过来,他的手里抱着捧花,脸上则带着点笑。他们俩的视线在空中汇聚,隔着人□□汇在一起。

“我喜欢的人……”

柏子仁缓缓地开了口,他抬手摇下了车窗,旁边的任天翔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没弄明白柏子仁为什么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但是很快,他便看到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军人跑到了他们的车窗前。

“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趴在车窗边上笑着看着柏子仁,傅凛的眼睛有些红,却还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离柏子仁他们发车还有几分钟,他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内心的煎熬,他将手里的一大捧玫瑰花都塞给了柏子仁,而见状的柏子仁只是轻轻地冲他笑了起来,将一个破破烂烂的手机塞到了他的手里,接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也是……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短短的两句话,却也可以听出两人的关系匪浅,坐在一旁的任天翔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完全僵住了,而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柏子仁就这样忽然低下头吻了吻那个年轻的军人。

隔着嫣然绽放的红色花朵,两个年轻人的吻如蜻蜓点水般匆匆而过,带来的效果却是震撼的。在场的不少记者和媒体都在一片惊呼声中拍下了这个镜头,而在片刻后惊讶后,大多数现场灾区的群众却没有露出厌恶或是排斥的表情,反而是不知道有谁带头,齐齐地鼓起了掌。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生死的心总是格外的包容,所以大家对这种原本该引起一片哗然的事情也来的相对宽容。

现场不少人都认识他们,他们有的经由柏子仁的手治愈过伤口,有的因傅凛的帮助而逃离困境。

这两个年轻人都曾为了救助他们而付出了心力,那么此刻的祝福,却正如一件回礼一般让人心生感动。

没有恶意的掌声,仅仅带着纯粹的感激和祝福,这在外面的世界或许再难遇到,但是对于柏子仁和傅凛来说,却也足够了。

“再见……”

蒋碧云从机场里缓缓走出来,人群中正有不少人聚集在机场内的转播电视前议论纷纷。

她拖着箱子走过去的时候,没忍住抬起头看了眼,一眼便看到了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关于省大地震的新闻。

各种让人为之动容的感人事件,还有无数的受难者,许多华裔的游客都捂着脸在低低地哭泣着,而蒋碧云站在人群中,也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

省大地震的时候,她刚好在国外。借由慈善机构之手,她通过助手匿名捐助了一笔善款。虽然私心里,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些根本微不足道,可是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想到这儿微微叹了口气,蒋碧云定定地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一时间心里有些唏嘘。电视上此刻正在播放着一个失去了家庭的小女孩的故事,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脑子里动了一个想法。

“要不我也收养个孩子吧?男孩女孩都可以……阿柏现在也念大学了,也有空……平时我带着,阿柏也可以帮帮我的忙……唔,可是阿柏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不太好呢……”

这般自言自语地低喃着,蒋碧云皱着眉思索着,心里一时间有些纠结,一方面她是真心想领养个孩子带着,而另一方面,她却也在担心着会不会给柏子仁未来的家庭带来什么不方便。

正这么想着,电视里的画面又一次切换了。这一次,机场里等候的人们又一次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外籍的乘客。

“这太刺激了吧……!”

“我的天哪……这……哈……”

“其实还挺配的,就是看不清脸……不是吗?”

各种各样语言的议论声传进了耳朵里,蒋碧云疑惑着抬起头,刚好就看见了刚刚切换好的画面。目及之处是两个年轻的身影凑在一起的景象,隔着一捧娇艳的玫瑰花,两个人亲密地拥吻在一起,画面美好的不可思议。从他们的身材上,可以隐约看出他们拥有同样性别的事实,即使因为摄影师的保留,所有人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此刻站在机场大厅内的蒋碧云还是在极度的错愕之后,恍恍惚惚地喊出了两个名字。

“阿柏……茯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