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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人钩曲 游尘土梗惑人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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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红杰、大屌、小二爷、地儿纷纷打起了圆场,一边劝我消气,一边使着眼色,让元伯赶紧道歉。

钦哥,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的麻皮啊?你今天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尾巴,是你这些大哥,你晓得不晓得?

晓得了,伟哥,二哥,地哥,对不起!

算哒,元伯,你下回少喝点就可以哒,起来咯起来咯,小黑,把他拉起来。背时的小黑再次被小二爷点了名,只得走了过去。这次多少学聪明了一些,先看了看我,看见我还是没有说话,只得再一次弯下着腰站在了元伯的身边。

元伯,我只问你,今天要是险儿在这里,你敢不敢找他这么搞?敢不敢?

不敢!

那尾巴,你就敢啊?!

险儿在这里,今天他就要弄死你,你信不信?你吃了两天饱饭,没得鸡巴事找事搞的贱东西。

元伯,我今天也不为难你。就像以前义色一样,胡玮那次砍了缺牙齿,是怎么搞的,今天你就怎么搞。

几尺开外,元伯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钦哥

胡钦

人们的惊呼几乎同时传来,当年三哥为正家法,拿烟灰缸砸胡玮的事情,在每个人的心里都还是记忆犹深。

我狠狠瞪了第一个开口的贾义一眼,继续说道:

今天你哪只手打的袁伟,哪张贱嘴巴骂的武昇,你自己过来,找尾巴说。他要怎么搞你,就怎么搞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简杰,帮忙把你面前的烟灰缸拿过来,给尾巴。

在众人无比担忧的眼神中,元伯边哭边跪在地上向着袁伟挪了过来,再也没有了开始让人讨厌的酒醉神态。

来,尾巴,烟灰缸给你。元伯,你莫怪我,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自己做错了事,你自己扛。是要我帮你按手,还是个人来。

我个人来。元伯默默把手放在了袁伟跟前的一张凳子上面。

胡钦,你少鸡巴鬼搞!老子不打,元伯,起来!袁伟被逼得头上都冒出了汗,气急败坏之下冲我发飙了。

我傻傻看着袁伟吐沫横飞的表情,呆在那里,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算哒,算哒,元伯,快点,给伟哥道个歉,道个歉就可以哒!啊。旁边的小二爷、地儿、红杰、大屌一看我的神态,更是趁热打铁纷纷闹了起来。

伟哥,对不起!

最后,在众人的劝解和袁伟的坚持之下,元伯终归还是没有受到当年胡玮所遭受的那种严厉惩罚。

只不过,我还是给了他两个耳光。

我不是魔鬼,我也会有些舍不得,但是我没有办法。

因为我是老大。

就是这样一个理由,让我背负上了到现在为止都依旧无法消减分毫的愧疚与悔恨。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元伯的哭泣,和他跪在我面前被我打的时候,那种坚定、无悔甚至还有点稚嫩的眼神。

有些时候,一个人静静想起这些往事,我真的宁愿丢掉所谓老大的威严和面子,而不去打他这两个耳光,因为他是我的兄弟,我的好兄弟,也更是一个流子里少见的好人。

可是,我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去补救这些遗憾和愧疚了。

五天之后,也就是二零零二年,农历正月初二。

九镇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市的大案,与三哥的元宵枪击案和大小民的医院血洗案并列为黑道三大史记。

在这个案子之中,有一个人永远失去了他年轻的生命。这个人就是鞍前马后追随我胡钦多年,从无二心,死前五天却还被我打了两个耳光的兄弟。

元伯。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听一些老街坊,老长辈们提过一种流传已久的古老说法。他们说,人死如星陨。人大限将至的时候,就和天空上的星星即将陨落一样,都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征兆和异象,对于这样的说法,曾经我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但是,元伯在死之前的那几天,确实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

比如,死之前的两天,大年三十,吃团年饭的时候,他就突然心血来潮,把自己两张存折拿了出来,交给了他的母亲,并且,还与母亲之间进行了一段如今想来,依旧令人唏嘘不已的对话:

姆妈,这是我的存折,来,把你,你要帮我管好啊,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了。

哈哈,我屋里幺儿还存钱了啊,懂事了啊。你自己放好唦,姆妈不要你的。

拿着,放你那里好些,省得今后我万一不在屋里了,要用钱又找不到,你和爸爸要吃什么,就个人在里头取钱,不碍事的。

又比如,死之前的一个多星期,农历腊月二十一的那天,他和贾义、地儿几个人一起打牌,手气不好,很快就把身上的三千多元钱输得干干净净,只得又找地儿借了五千块钱。

打完牌之后,元伯让地儿和他一起去找取款机,好取钱还账。地儿说不用了,下次再还。可元伯却怎么都不同意,非要拉着地儿,不让走。

最后,地儿说:真的先不用还了,反正过年胡钦也要给你们压岁钱的,你就别拿他的了,就当这五千块钱是你今年的压岁钱,你拿着算了。

结果,元伯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鬼使神差的话来:

地哥,我还是把钱还给你。万一今后忘记了,或者是没得机会还哒,你们背后还要讲我的空话(土话:闲话,坏话的意思)。钦哥的压岁钱是压岁钱,这个赌债是赌债,不是一码事。再讲了,义色当年经常说的,今日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杀不杀。过年还有这么些天,老子还不晓得拿不拿的到压岁钱哦。

元伯,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啊,大过年的,你开些什么荒腔呢。

嘿嘿嘿,我开个玩笑唦,走,地哥,取钱去,我不想欠别个的钱,清清爽爽,舒都舒服些。

再比如,元伯死之前,他的奶奶连续两个晚上做梦,都曾梦见了漫天大雪;而且据说还经常深更半夜听见自己家客厅里面,有类似于鹅卵石跌落在地板上的响声。

在九镇的传统风俗中,梦见下雪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情,因为雪是白色的,落到人身上了,就代表着要披麻戴孝的意思;而半夜听见家中异响,则是牛头马面要来勾魂了。

当时,元伯的奶奶还以为是自己的阳寿快要到了,专门给家人交代了一些后事。当她找到元伯,嘱咐元伯今后要听话,要知道心疼爹娘的时候,元伯表现得非常不高兴,说:

奶奶,你天天吃你的,玩你的,开开心心就要的了,想这么多干什么?你才六十多岁,就死个什么死,大过年的,讲这些话!你放心咯,我死哒你都还不会死。

这些话,这些行为,在平日看来是再也普通不过,我们每个人也许都曾经说过,做过,经历过。

但是放在元伯死了之后,回头再看,却勾起了多少人的心痛与后悔。

怪力乱神的事情总是能够引起人们的兴趣,也多少能够给予人们一些情感上的安慰。

于是,每个人都相信,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些日子里,元伯似乎有过某种玄妙之极,却又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神秘预感。

所以,每个人也都在无比的愧疚,愧疚自己没有意识到命运所给予的这些提示,没有在元伯还在生的时候对他更好一点,更关怀一些。

元伯的走,给我们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一种极大的悲伤与痛苦。

哪怕是到了今天,我们每个人都还是清楚记得那黑色的一天,以及关于元伯的所有过往。

在接到元伯出事消息的时候,我正和父母一起在伯伯家吃饭。

电话里面,我并不知道元伯已经走了,给我打电话的炉子只是哭着告诉我,元伯出了大事,被人打了几枪,现在正在医院,要我快点赶过去。

接完电话,在母亲的紧张诧异和父亲的愤怒不满之中,我飞快放下碗筷,开着车赶向了九镇医院。

我到的时候,大部分兄弟都已经赶了过来。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虽然马上就见到了元伯,但是元伯却再也不是元伯。

他变成了一具赤身裸体躺在担架上,从头到脚都被白被单覆盖着的尸体。

摸着他的手,彷佛还带着丝丝热气,却又偏偏没有了人体的柔软和弹性,已是僵硬如木;微微龅着的门牙,还是一样虽不俊美却讨人喜欢;乌黑卷曲的头发依然有着光泽,可一双绝不瞑目的大眼中,却毫无生气,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往日的神采。

一个并不太大的血洞,无比突兀地存在于元伯左眼下面一点,贴着半个鼻梁的地方,伤口的周围血迹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凝固,红的肉、白的骨,以及一些深褐色的不知名液体,就这样完全的展露在了我的眼前。

可怜的元伯,他连道别都来不及,甚至连死亡的恐惧都没有感受到,就已经被人一枪爆头,当场毙命!

在医院里,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哭了,也有些人吐了,我却并没有哭,也没有吐。

我只是觉得害怕,一种发自心底的害怕,一种让我双脚发软,虚弱到几乎有些站立不住的害怕。

我怕元伯恨我,我怕他的父母恨我,我怕所有的兄弟恨我,我怕自己都会恨自己。

我更怕,有那么一天,躺在这张担架上的那个人,叫做胡钦。

那一天,包括小二爷在内的所有人,都史无前例的乱成了一团,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

也许是逃避,也许是胆怯,也许是别的什么。

那天的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谁都不要,只有我一个人。医院太闹,却也不敢回家,这样的情绪带给家人的只能是莫大伤害。

于是,关上手机,我自己开着车来到了神人山,那个我们六兄弟结拜的地方,那个不久前才容留了聂尘灵魂的地方。

在空无一人的山顶,我坐在车上,看着满山的荒芜苍凉,吹着正月的料峭寒风,我很想刻意的让自己大哭一场,可当声音冲出喉咙之后,却发现居然是一种难听到连自己都不想去听的干嚎。

最终,我还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用尽了全身力气,我却都没有做到为元伯而流下一滴眼泪。

只是,我生平第一次闻到了烟蒂慢慢烫入手心的焦糊味,以及其所带来的那种噬心入骨的痛。

在山上,我只是呆了二十来分钟,不是不想呆,而是因为我知道有着太多的事情,正在等待我去处理。

再次来到医院,警察、流子、元伯的亲朋好友,都已经聚齐了,悲伤、慌张、痛苦、绝望的气氛游荡在这个正月,这个万家团圆的春节。

忙得昏天黑暗,不可开交之后,晚上十一点多,我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了。

于是,我让手下的人们讲述了所有的细节,知道了事情的前后过往。

然后,心力交瘁的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说出了一句无法预测会引发何等后果,却也不得不说的话:

找到刀疤成,弄死他。

因为我和三哥之间那一系列对撞所造成的影响,那一段时间,九镇道上已经成了名的那些大流子,老前辈们都纷纷养精蓄锐,安分下来。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从道上那批敢打敢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里面又新近冒起了一批人。

其中,一个是恶名贯九镇,最终却落得命丧黄泉的无赖、泼皮、白粉仔聂尘;另一个就是一枪打死了元伯的凶手刀疤成。

如果说聂尘出名是因为他坏,因为他不要脸,因为他彻头彻尾让人讨厌的话,那么刀疤成则与他完全不同。

刀疤成出名是因为他的凶,他的狠,他的义气。

聂尘是个无赖,而刀疤成却是一个流子,一个像显儿一样直接、残忍、狠毒,让我痛恨万分却又不得不有些欣赏的真正江湖人。

最开始,刀疤成只是跟在老鼠屁股后面的一个小马仔。

当年我砸羊胡子的场子,和阿标、缺牙齿在自己迪厅搞起来的时候,这个人都曾经出过场,并且扮演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相应角色。

还记得当年,在他和他的兄弟把我打进了医院,我找到他们,并且把他们关了起来之后,这个人曾经给我讲过这么一段话:

拳皇是我最铁的兄弟,他和你搞起来了,我不可能不帮忙。这件事,你要是不舒服,我打你一红砖,你而今就可以打回来,我们两清。要是钦哥你而今不打,今后还要找拳皇报仇,你最好把我也一起办了。不然的话,就算我是个小麻皮,搞你不赢,我绝对会铁他搞你!

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有想到,刀疤成这样一个小流子,他却真的说到做到了。

故事的一切起源,都源自于他的那句话,和那句话背后所表达的意思:只要我的兄弟出事,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搞!

刀疤成的崛起就是因为他的兄弟拳皇。

老鼠和三哥在很多方面都有些相像,他们都威权自操,喜怒难测;不过,他们两个人对待小弟的态度却有着天壤地别的诧异。

三哥表现出了更为强烈的控制欲,就像是一个古板的家族之主,他习惯扛起家庭里的所有责任,习惯去保护、呵护所有家人,也习惯所有家人对于自己权威的绝对服从与听命。

老鼠也有着对于自己权威的维护和对于小弟的控制,但是他和三哥截然相反的一点是:一旦老鼠发现小弟们开始不受控制了,他不会去打压,而是会放你走,不论你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和你结仇,好聚好散而已。

刀疤成就是这样。

在老鼠手下的时候,他虽然渐渐得到了老鼠的赏识,但还是没有混出什么名气,更没有自己的班底和地盘。

让他真正拥有这一切,是离开了老鼠之后。

刀疤成离开老鼠,一直都是江湖上被人百般揣测的一个谜案,每一个流子都对这件事做出了分析,但却很少有人能看见真相。

表面上看来,刀疤成是为了要动一个人,而这个人背后有着一个极大的靠山,刀疤成不想给老鼠带来麻烦,所以,自己主动提出了和老鼠分道扬镳。

但是却也有人分析认为,是老鼠自己不好出面,所使用的一个借刀杀人,削弱敌人实力的手段,好撇开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人们之所以作出这样的诛心之论,是因为刀疤成要动的那个人,以及那个人背后的靠山,与老鼠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微妙,太引人遐想了。

那个人叫做阿标,而那个人背后的靠山就是威名赫赫的九镇第一大哥义色。

众所周知,阿标是义色的小弟。

阿标自己手下,则有一个叫做拳皇的马仔,拳皇有一个过命的生死兄弟叫刀疤成,而刀疤成拜过的唯一大哥就是老鼠。

玄妙的关系,错综复杂的纠结,注定会死恩怨难明,埋下隐患。

可是,故事复杂,现实却往往简单。

真正导致刀疤成办了阿标,从而一举成名的原因,仅仅只是一个生活糜烂的女人而已。

在九镇,曾经有过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秀美、颇有名气的漂亮女孩,叫做刘茵。

这个女孩其实并不是一个在道上混的小太妹,但是却彷佛对于流子有着一种天生的癖好与喜爱。

就我所知,前前后后,刘茵跟过的流子就不下十来个,甚至和袁伟、小二爷、险儿三人都曾经扯上过关系。

其中有一段时间,刘茵的男朋友就是拳皇。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刘茵天天跟着拳皇到处玩,也就理所当然的认识了阿标。

于是,接下来的故事就出现了很多版本。

有人说,是因为某天晚上,拳皇带着刘茵去找阿标的时候,阿标喝多了酒,又觊觎刘茵很久了,于是硬生生把拳皇给打跑了,然后强奸了刘茵。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三个人在房内,阿标临时出了点事,要拳皇先去处理,拳皇一走,剩下的两个人就勾搭成奸。

总之,众说纷纭,传言四起。

对于这些,我是都不太相信的,基于我对阿标的了解,我想,阿标就算要搞,也应该是甜言蜜语,悄悄撬了拳皇的内胎,而不会蠢到明目张胆的强奸。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标确实上了刘茵,而拳皇也确实火冒三丈。

拳皇想要报仇,自己没有实力,也绝对不敢单枪匹马和阿标冲突,于是拳皇求助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刀疤成。

刀疤成义无反顾,立马答应了下来。

他唯一的顾虑就是不想牵连大哥老鼠,刀疤成凶狠是凶狠,却也绝对不是个只知道逞匹夫之勇的人。

他当然知道,阿标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也知道自己的大哥现在绝对不想和这个人发生任何冲突。

于是,他首先去找了老鼠,问明了老鼠的态度之后,他决定自己干。

就在老鼠开的啤酒机场里,刀疤成演了一出不逊于国产电视剧的狗血情节。

他当着很多赌徒的面,跪在了老鼠跟前,感谢了老鼠的抬举之恩,说今后只要老鼠还有用他的地方,照样二话不说,提刀就来。

然后,他给老鼠磕了两个响头,转身站起来,将大哥的称呼也变成了东哥,对着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各位老大、前辈、朋友都听好,我刀疤成而今不是东哥的人了,老子搞什么事都不关他老鼠的事。有仇有怨,对我不舒服的,只管来找我刀疤成本人就是的!

说完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刀疤成、拳皇还有一个叫做马货的小子,三个人在凌晨一两点钟左右,带着三把杀猪刀,跑到了阿标家里。

拳皇叫开了阿标的门,三人进去之后对着毫无防备的阿标就是一通乱砍,据说当时刀疤成一定要挑了阿标的脚筋,在拳皇的苦苦劝阻之下,这才罢休。

按理来讲,奸猾狡诈如阿标,被人砍了一顿,伤好之后一定会大肆报仇的。

但是后来却为什么任凭道上流言四起,刀疤成名声大振,却也毫无动静呢?

因为,他被刀疤成吓破了胆。

砍几刀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刀疤成三人砍完之后,刚出门不久,刀疤成却又一个人提着刀冲了回来。

他一进门,半句话都不说,一把抓住已经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阿标,将阿标的右手死死按在地上,一刀就将阿标右手食指剁了半截下来。

然后,他居然又将自己的左手,也摆在了阿标的眼前,说:

阿标,你不仁不义,勾引二嫂,身为大哥却搞了兄弟的马子,老子是绝对要留你点东西的。不过,你和老子无冤无仇,我下你哪里,就还你哪里!你不舒服,可以找我,我天天都在街上。

言毕,刀疤成抬手一刀,将自己左手食指剁了同样长短的一截下来。然后,他坐在浑身是血的阿标身边,极为轻松地一边和阿标聊着天,一边用打火机烧烤了两根手指,确定都不能接上了之后,这才转身而去。

本来就是小辈恩怨,而且也确实是阿标勾引兄弟女人,理亏在先,再加上前段时间与我们兄弟那场事情的影响。

阿标出事之后,三哥方面并没有做出任何动静,更没有人找刀疤成报仇。

于是,就凭这件事,少了半截手指头的刀疤成,一跃成为了年轻一辈之中风头最盛的大哥。

人和人之间的命运,有些时候就像是两条看来平行的直线,实际上,在未来的某个点总会相遇。

元伯和刀疤成就是这样,两人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条直线。刀疤成当大哥的时候,也正是我把很多生意交给了元伯的时候。

两个毫不相关的人,都处于各自人生中春风得意的时刻。

人得意了,混好了,交往的人自然就多,跟随的小弟马仔自然也多。认识的朋友小弟太多了,自然也就良莠不齐,有好有坏。

正是这些良莠不齐的小弟朋友,让这两个原本各不相关,行走在自己生命轨迹上的人,走到了一个致命的交集点。

大约是在几个月前,我和三哥之间的矛盾刚起,险儿还没有跑路,胡玮也还没有坐牢的时候,元伯身边就出现了一个既像是小弟又像是朋友的人。

这个人叫做何向阳,很伟大很光明很具有时代特色的一个名字,他是元伯初中时期的同班同学,据说还在读书时,他们两人的关系就相当不错。

那还是何向阳刚跟着元伯还没多久的某天晚上,在自家迪吧里面,元伯将他正式介绍给我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

我这个人看人比较怪,和人初次见面,我一般都很少注意那个人的长相谈吐气质等大地方;相反,我比较喜欢观察他人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一些细微举止,比如眼神、语气、坐姿等等。

何向阳留给我的第一印象,让我并不是很感冒。

虽然表面看起来他就像是大多数刚出道的小流子一样,见到我之后非常的客气,非常的礼貌,可我就是觉得这个人的眼神不对。

他看着我的眼睛中并没有那种初出茅庐的小流子们普遍有的青涩、热烈、坚定,也没有那种真心真意的崇拜与激动。

从这个人表现出来的过度夸张煽情的热诚中,我感受到的是一份隐藏在淳朴外表之下的,远超过他真实年龄的世故和圆滑。

在与何向阳聊天的过程中,元伯因为和他比较熟,和我也是兄弟,所以中间曾经有几次插话进来,态度比较随便,说的话也并不是很讲究很恰当。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看见何向阳嘴角一侧会轻微地扯动几下,这是鄙视的感觉。

其实,鄙视没关系,元伯的说话确实不着边际,鄙视也是正常。

但糟糕的地方在于,何向阳将这种鄙视掩饰得太完美,他甚至能够一扭过头去就满脸诚挚地看着元伯笑。

这也正是导致我对此人不感冒的一个重要因素。

元伯虽然有些愚鲁,有些笨拙,但怎么说也要算是何向阳的半个大哥,他何向阳之所以能在我面前夸夸而谈,也完全得力于元伯。

无论怎么讲,他都实在是没有鄙视元伯的资格。

事后,我曾话里带话的点过元伯一次,元伯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他觉得何向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个人读书的时候对他不错,现在他出头了,能帮到的地方,尽量帮一下也没关系。

听元伯这么一说,我也就没再多讲,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主观看法,加上也确实不是个多么大的事,点到即止,明者自明,多说也是无益,何必多言。

这是一个让我至今都后悔没有做好的事,既然已经看出了那个人的性格,我本应该打断元伯的腿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继续玩的,可我却偏偏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元伯死之后,通过多方了解,我摸清了整个事件的详细内情,也知道了何向阳的生平所为以及他的真实为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

身为大哥,想尽一切心思保护小弟,是天公地道的分内之事。

所以,是我胡钦的愚蠢和失职,才导致了元伯的死。

何向阳年纪只比元伯大一岁,同样不到二十,但是某些地方却表现得甚至比元伯、贾义这些同龄的老流子们更为圆滑、势利,原因在于,他虽然不是一个流子,却是一个骗子。

确切的说,他是一个做了三年多传销的人。

初中刚毕业的那年暑假,元伯正式投到了我的门下,何向阳则去了广东打工,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引上道,在广东他只待了三四个月,就去了广西来宾。

在那里,他做了一个什么医药科技公司的业务员,更直白的说就是,他成为了二十一世纪初某个传销网络中最低级的一个人头。

何向阳在头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敢夸夸其谈,而且说话之间,一边不露痕迹的拍了我的马屁,一边又毫不突兀的显示了他自己的过人之处。

由此可见,这个人的口才还是不错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短短一两年时间之内,何向阳就成为了他们那个传销网络在来宾地区的中层骨干之一。

如今,通过政府部门的打击和各种媒体的大力宣传,现在大家都应该知道了传销赚钱的方法就是人头,骗人头。

何向阳能够成为中层骨干,当然也同样是靠拉拢了不少的人头。

他骗了无数的人,其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同学,有朋友,有亲戚,还有家人。他甚至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找过元伯。

如果当时元伯不是跟着我打流,帮我看场,有着不错的收入了,也许他都会跟着去,成为千万传销大军中光荣的一员。

但是,话说回来,这可能也是好事。

假如当年元伯真跟着何向阳去了,现在或许会和几十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套间,每天早上起来做早操,对着镜子喊加油;或许,元伯现在活得很落魄很潦倒,很被人看不起,甚至有可能因为当上了传销骨干被抓,正蹲在号子里面吃公家粮。

但是,只要他没有跟着我打流,起码,他还活着,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座春来长草,秋至上霜的孤坟。

在广西的那几年中,凭着三寸不乱之舌,何向阳想必一定过得很是春风得意。

不过,世间万事,种前因,就必有后果。

那个时候骗人无数的他万万不会想到,三年以后的祸根,就在他得意的时刻种下了。

在被何向阳骗得苦不堪言的无数受害者当中,有一个来自九镇的女孩。

这个女孩姓马,她有个哥哥,多年以后,她的哥哥成为了贴遍我市大街小巷的通缉令上的二号重犯。

在江湖上,我们叫这个人为马货。

刀疤成还没有正式出道的时候,就有两个关系玩得相当铁的好兄弟,一个是拳皇,另一个就是马货。

他们三个中学毕业之后,迫于生计的刀疤成和拳皇就先后踏入了黑道,开始打流。机缘巧合之下,先入行的刀疤成拜了老鼠做大哥;而拳皇却成为了三哥得力手下阿标的一个小弟。

刚开始马货并没有打流。

最初,他是在九镇一家洗车行帮人洗车赚辛苦钱,后来刀疤成跟着老鼠混,有点名气了,认识人多了,就介绍他到一家理发店做了学徒。

大概也是在这个时期,马货的妹妹辍学了,马货原本是想拜托刀疤成或者拳皇帮忙,给他的妹妹随便介绍一点什么事做。

谁知道,马货妹妹的心却要比马货野得多,根本就不愿意待在九镇,一心坚持想要出去打工,赚大钱。

于是,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马姑娘在QQ上认识了一个朋友的朋友何向阳。

之后某天,马姑娘给家人留下了一封信,说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外面做大事业,答应帮她,她要出去赚大钱,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家人的命运。然后,拿走了家里仅有的几百元钱,年幼无知的马姑娘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广西来宾的路。

两个多月之后,杳无音信的马姑娘终于联系上了家里,哭泣不已,苦求家人的帮助,说如果想要回家就必须要五千元钱。

马货家里顿时一片大乱,他一个大字不认识的父亲,东凑西借都只弄到两千元钱,最后是刀疤成和拳皇两个人一起为马货凑齐了剩下的三千,就连马货父亲去广西来宾的几百元路费,都是刀疤成一手掏出。

马货父亲来到来宾之后,老老实实交了钱,却还被何向阳那伙黑了良心的人软禁一个多星期,发现实在没有油水可捞了,这才放他带着女儿回到了九镇。

这件事,让原本就欠下了刀疤成很多的马货感觉欠得更多。

马货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远远要比那些天天嘴上叫着兄弟铁聚的流子们强上很多。

因为,他至少晓得知恩图报,晓得朋友义气。

他一直都想要为刀疤成、拳皇做些什么,可惜除了时不时的帮两人染个头理个发不收钱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一年多之后,马货才终于等到了一个还债的机会。

这些年来,看着当初平起平坐的兄弟都已经过得有滋有味,至少比自己当个理发店学徒要强上百倍了,这个原本看不起打流的年轻人,心态也多少起了些变化。

无论是为了报恩也好,还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也好,马货都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在刀疤成为了拳皇的夺妻之恨,决定去办阿标,并且不想拖累大哥,而公开宣布与老鼠各不相干之后,往日那些兄弟却没有一个来帮忙的时候,马货来了,提着刀来了。

九镇老人们口中有句话说得好:除死无大祸,讨米不再穷!

社会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人?

不怕死的人和什么都没有的人!

刀疤成不怕死,马货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们办了阿标!妥妥当当的办了让九镇六帅都吃尽苦头,却一直没有办倒办妥的阿标。

于是,他们一战成名,在人们的口中,刀疤成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老鼠屁股后面混饭吃,有些料,带着种的马仔,而是一个手段狠辣,实力强横,办掉了义色手下得力大将阿标的新一代大哥。

马货也不再是小理发店里面任人喝来唤去,屁颠屁颠陪着笑给人洗头按肩的学徒小弟,他凭着什么都没有,再差也不怕的精神一举越过了拳皇,成为了刀疤成团伙的二号人物,衣着光鲜的另一位大哥。

当上大哥不久之后,马货就发现了另一个机会。

前一个机会他抓住了,让他还了债,报了恩,转了运。

这次的机会,他当然也一定要抓住。

因为,马货明白,只要抓住了,他就可以解恨。

解那个辱父欺妹,还差点让他倾家荡产的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