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能活着回来,韩月歌的禁足令,自然也解除了。韩月歌想将丢失的叶子赶紧养回来,盯上了云上天宫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云上天宫建在沧溟山的山巅,沧溟山四季严寒,灵气稀薄,几乎所有的灵气都汇聚在席初的寝宫——重华殿。
韩月歌现在惹恼了席初,大概率是没可能进重华殿的,可她实在眼馋重华殿的灵气。
只要让她在重华殿住上几日,她保证,她的叶子很快就能长回来。
她的确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重华殿,但她可以偷偷摸摸地进入重华殿,蹭重华殿的灵气。
韩月歌打定了主意,在重华殿外蹲守半天,终于等到席初离开重华殿去通文殿处理政务。
她悄悄摸到重华殿的门口。门口摆着两个花盆,盆里栽着红梅。
云上天宫常年下着雪,也种不了别的花,要是种别的花,就得耗费灵气和灵力才能保持开花的状态。
云上天宫本就缺少灵气,谁也不愿意将灵力浪费在这些观赏用的花花草草上,即便是灵力强大的席初也不大愿意,所以云上天宫只种梅花、竹子、松柏这种四季常青的植物。
韩月歌趁着没人,三下五除二,将其中一盆红梅给拔了,扔进储物袋里,自己化成原形,埋进土中。
怕别人看出来,她施了个障眼法,把自己变成了红梅。
她是草木,一埋进土里,就觉得这些泥土十分亲切,舒适得伸展开枝叶。
过不多久,天空飘起雪来。沧溟山动不动就下雪,韩月歌已经习惯了,她吃了两颗回元丹后,灵力长进了不少,现在可以自行运用灵力御寒。
雪花堆在她幻化出来的花瓣上,凉凉的。
“大白天的,怎么就下起雪了?”一道懒散的声音在韩月歌的头顶响起,“殿下最爱这两盆花,赶紧给放回屋里去,可别叫雪粒将花瓣打蔫了。”
身着青衣的少年,捧起红梅,往重华殿内走去。
白霜跟在他身后。
青玉将红梅搁在书桌上,嗅了一口韩月歌的花瓣:“这盆梅花怎么不香了?”
吓得韩月歌抖了抖花瓣。
白霜皱眉道:“别乱动殿下的东西。”
“我知道,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可不敢触他的霉头。对了,白霜,李玄霜的药是不是快没了?”
白霜“唔”了一声:“约莫再能吃上一回。”
青玉叹息一声:“又要可怜那小仙草受一回苦了。”
这回韩月歌的花瓣抖得更厉害了。
青玉和白霜替席初将桌上的东西理了一遍,留下韩月歌,离开了重华殿。韩月歌趁左右无人,赶紧吸收着殿内的灵气。
席初一整天都没回来,韩月歌吸收了一整天的灵气。
傍晚的时候,雪停了,青玉和白霜进来,将殿内的灯烛都点亮了。
重华殿原是用明月珠照明的,韩月歌住进来后,嫌弃白天黑夜都是亮堂堂的,席初就命人将明月珠收了起来,改成普通的灯烛,这样到了半夜就可以把灯熄了,让雪光透过窗棂,照在寝殿内。
韩月歌失宠后,席初居然保留了点灯的习惯。
韩月歌望着烛光发呆,隐约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连忙收敛气息,一动不动。
她听得出来,这是席初的脚步声。曾经有一段时间,席初很忙,她几乎日日都在重华殿等着他回来陪她一起用膳,久而久之,就能听出席初踩着雪粒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席初踏进殿内,殿门在他身后合起。
他穿过珠帘,朝着韩月歌走近,韩月歌将所有的灵力都收起来,不敢泄露半分气息。
她本身就是草木,伪装成草木是最不易被察觉的,就算是席初,也未必能看出异样。
席初果真没有发现她。
他淡淡瞧了一眼桌子上的两盆梅花,便收回了目光,走到窗畔坐下,望着窗外茫茫雪色,抬起手幻出一架箜篌,抱坐而弹。
箜篌凤为首,颈有轸,长二尺,腹广七寸,共十四根弦,是流落在巫宗国的上古神器,名曰“凤皇”。李玄霜留在云上天宫,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它。
箜篌自幼与席初相伴,在他还是凡世太子时,就曾以琴技闻名诸国。他成魔后,凤皇随他入了魔,成为他的本命法器。
魔域众妖魔只知太子殿下剑舞的好,不知他的箜篌弹的更好。
席初十指拨动琴弦,空灵纯美的音调自他的指尖流泻而出,韩月歌知道,他又在弹奏《桃花曲》了。
《桃花曲》是席初所作,赞的是巫宗国的桃花,曲调浪漫唯美,曾广为流传。
韩月歌与他在一起时,他常常将这首曲子弹奏给她听。
他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每年春天的时候,巫宗国漫山遍野开满桃花,风一吹,就会下桃花雨。歌儿,等明年春天到了,我带你去看桃花。”
韩月歌终是没等到他带她去巫宗国看漫山遍野的桃花。
这世上已经没有巫宗国了。
就连巫宗国的太子席初,也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
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动着席初雪白的宽袖,席初垂下眸子,长睫敛去眸底的寂色。
韩月歌听着他弹奏出来的曲声,心想,以后有机会,定要去看一看巫宗国的桃花,是不是真的像这首曲子里描述得那般好看。
席初弹了两首曲子,兴致缺缺地松开了弦,抬起袖子轻拂一下,收起箜篌。
他走到镜前,镜中映出他颀长的影子,他望着自己的那张脸,倏然抬起手,开始撕自己的皮囊。
韩月歌伸长了脖子看。
薄雾似的垂帘垂下来,掩去她的视线,她看得并不大清楚,约莫能看出来,席初是在换皮。
他以骷髅之身入魔,早已没了血肉和皮囊,他的这身皮,是和别人交换得来的。他有很多这样的皮囊,都是凡人或者妖魔的皮囊,他帮他们完成心愿,他们自愿将皮囊交付于他。
他手上已经攒了很多这样的皮囊。
终究是别人的皮,裹在自己的身上,偶尔也是需要撕下来透一透气的。皮囊容易腐坏,到了一定的时间,还要脱下来换上新画的皮。
韩月歌瞧他这架势,不是要脱皮换气,就是要换新皮了。
她以前只知席初是太子的骷髅修炼出来的,他披着人皮的时候,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以往席初透气或是换皮,都是背着她的,她从未见过席初褪去人皮的模样,因此存了几分好奇心,睁大了眼睛,想看席初的真面目。
偏偏纱帘挡着她的视线,她恨不得化出手脚,直接将帘子掀了。
正在她铆足着劲儿往前看时,忽然迎面刮过来一阵强风,卷起纱帘,兜头将她整个给裹住了,眼前登时一片乌漆嘛黑。
韩月歌扭着枝叶,想将脸上的帘子掀开,身后压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她便如同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半点动弹不得。
席初这厮怕是早就发现她了。
韩月歌气得直瞪眼睛,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之后,没了任何动静。
待韩月歌能动弹时,已经是早上,重华殿空荡荡的,席初已经不知所踪。
青玉和白霜照例过来给席初的寝殿打扫。
青玉搬起桌上的红梅往外走,白霜问道:“你动那盆花做什么?”
“殿下早上吩咐过,这盆花不香了,需得搬出去,搁在那雪里冻一冻。”青玉话音刚落,夹杂着雪粒的北风呼啸而来,冻得韩月歌打了个激灵。
青玉只当是花枝被风吹动,没有在意,将怀中的红梅搁在清池旁的山石上,抬头望了望天色,对着红梅道:“估摸着今日还有雪,你先冻一冻吧,要是再没有香气,赶明儿殿下将你扔了,哭也没地方哭去。”
“真是奇怪了,两盆一样的花,一盆香气扑鼻,另一盆什么香味也没有。”青玉挠了挠头,嘀咕着转身走了,“也难怪殿下瞧你不顺眼。”
韩月歌心道,席初哪是瞧花不顺眼,明明是瞧她不顺眼。
青玉走后,雪地里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韩月歌化出人形,回身张望:“小艾。”
“月姬!”小艾从她身后冒出来,刚才的布谷鸟叫声就是她学的。
她和韩月歌约好了,韩月歌混进重华殿后,她每日给韩月歌送些吃的来。席初早就辟谷了,重华殿别说吃的,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韩月歌修为散尽,重新修成人身不久,还没学会那辟谷的本事,况且她本身就喜欢凡间的烟火气,也不打算辟谷。
“月姬,奴婢今日去得晚,只剩下了些包子。”小艾拿出油纸裹着的包子。
云上天宫还有很多没有辟谷的妖魔和凡人,席初安排虞九娘开设了厨房,每日到点开放,可凭灵石兑换食物,有时是普通的凡间食物,有时是仙域的灵植灵兽。小艾今日出门遇上琥珀,被她拉着一通唠嗑,这才错过了时间。
韩月歌一夜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她撕开包子,狼吞虎咽吃起来。当草木时吸收风霜雨露即可,当了人后,就麻烦多了,非得这些五谷杂粮才能填饱肚子。
“月姬,太子殿下那边可是有进展了?”
韩月歌这次入重华殿,不单单是为了蹭灵气那么简单,她还得借这个机会哄好席初。
只有和席初重修旧好,才能继续渡她的情劫。没有席初的情,她这情劫是渡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