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濛躺在沙发上怨声载道的时候,高宇彬还有力气把洗一半的碗拾起来重新洗。
“你再洗几遍,我们家碗都要褪色儿了……”
“我一会就走。”
高宇彬既回来了,肯定要去给爷爷奶奶献束花。
到了晚上,徐濛关窗的时候一愣。发完愣又觉得自己好笑:难不成自己还要做那个惦记贼的?
结果半梦半醒中,玻璃窗真的“咚咚”响了两下——贼来了。
高宇彬故技重施,把她从身后搂住。
徐濛头也不回:“怎么又来了?”
他答非所问:“后天的飞机?”
“……嗯。”
高宇把她的手包住,给她捂着。
“不要每天坐在电脑前面不动,没事站起来转转,省得以后手脚冰凉没人给你捂。”
“你怎么知道没人?”
他不说玩笑话了,忽得就温柔下来。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徐濛,我不拘着你。要是有合适的你就谈,这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等你的。所以不要忘了我,不要一棍子把我打死,后头还有机会。”
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让徐濛觉得不真切。
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挤出一句:“不用等我。”
“我乐意。”
很想跟她摊牌,会努力追上她的脚步,会努力去到她的身边。但他自己尚且不确定,没资格让别人为虚无缥缈的“努力”两个字买单。
沉默里,徐濛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家里每天都有香水味?”
那话怎么说来着?
——久在兰室不闻其香,久入鱼市不闻其臭。尤其是高宇彬这种鼻子不灵的。
“啊?那是个男的!”
这下徐濛直接转过来了:“你还男女通吃上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最近白天我在家办公,那个是我的男性员工。”
“哦,白天办公晚上上班。那敢问这位神仙,您何时睡觉啊?”
“……白天就一会,有些……额,文件你懂吧?”
“我可不懂,有一天我还在楼上看见李芳芝了呢!”
“绝对不是她!我压根儿就没让她进过屋!”
“听你这意思,她挺想进你屋?”
“……”
高宇彬这衷心没表成,还被揪出了破绽。
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段活泼的插曲也就这样悠悠过去。
窗外夏夜蝉鸣,二人又陷入沉默。
蝉,短短几月的寿命,不懂人的悲欢离合。
高宇彬抬起手表一看,已是凌晨两点,他明早还要去处理一栋老家的房产。
这是最后的机会,跟徐濛私下告别。
“后天,叔叔阿姨在,我就不去送你了……多珍重。”
怀里的人没有出声,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裳。
“你也……保重!”
临行的那天,徐濛一家,早早到了浦东机场。
以往去北京,她都从虹桥机场进出。这是第一次来这儿,一切都给她陌生的感觉。
但人行在世,就是不停地飞驰。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风景。
进安检前,徐濛妈妈抱抱她:“濛濛,去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昂!没关系的,我们再过半年,假期就可以回来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徐濛,还是安慰自己。
徐濛爸爸也抱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跟家里保持联系!”
徐濛一一答应,潇洒地挥挥手走进安检通道。
爸妈还站在原地看她排队,徐濛转过头去,不让眼泪落得太快。
水目余光中,她瞥见一个人。
真的很奇怪,他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穿着最普通的便装,却让徐濛在熙熙攘攘的机场里一眼认了出来。
高宇彬对上她的眼睛,里头是平静和煦的暖意。不是险山峻峰,不是璀璨星辰,不是深海暗河,甚至不像他。
徐濛顺着队伍正好挪到这一角,让后排的人挡住了。
他拉低帽檐,大步走过来。弯腰脱帽,飞快地吻了她一下。
他把帽子戴回去:“加油,徐濛!”
他没说“爱你”,没说“等我”,没说“保重”,没说“一路顺风”,他说“加油”。
这一句再平凡不过的打气,却抚平了徐濛那颗,迷茫的,被攥得紧紧的,起皱的心。
心扑扑跳起来,她感到轻松,甚至感到兴奋和快乐。
年轻人之所以年轻,正是因为胸腔里永远翻涌澎湃着莫名的情绪。对未知的恐惧,对未来的紧张,是这股情绪的源泉,亦是青年特有的资产。他们让人神经刺激,让人不得安生,让人又爱又恨。
但——
“我相信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过着自己的理想生活。即使不是,我也在成为有资格的人的路上。我有你所没有的,因为我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