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涣彼时正站在小院家中, 左手揽袖,右手研墨, 虽说更习惯于碳笔的轻松, 但毛笔字他也不是写不来,古代又没有什么娱乐,和系统一起看别的世界的影视作品倒也不是不行, 但到底还是闲的无聊了。
呆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要做什么样的事儿, 即是入乡随俗也是习惯使然。
有关于当朝太子来到这偏僻小城,想要寻自己的事, 他也不是不知道, 准确来说他知道的还很清楚。
塘城确实是一个相对来说偏僻又和平的城市, 可从京城距离塘城的路上, 一路需要经历多个富饶的城池, 不仅这样, 还有一些险地需要跨越,先不说那些险地本身的危险性,就那些想太子死在外面的人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就算是这样, 太子也没有选择放弃, 因为他知道, 只有闯过这一关, 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闯不过, 继续呆在京城里和其他人互相针对, 最终也不过落下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那样实在太过惨淡。
方才迅速而过的一波刺杀,叫随队的护卫解决, 可一次又一次接踵而至的战斗, 却让他们面色多少有些紧张,大家都知道这一路上凶多吉少,可他们还是尽全力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即,保护太子。
可当朝太子甚至连吩咐他们给战死的护卫挖个坑,埋葬都做不到,这就是残酷到极致的现实。
一个同样十二岁的孩子,却早已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五年了。
从第一次的崩溃大哭,泪流满面被父皇训斥,到现在的所有伤痛都被掩饰在心底,他还得撑起面子安抚还活着的人,总得知道,死人还是比不上活人的。
累不累?累啊,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待太子真正进入塘城,竟然已经不足十人了,明明原先是带着二百人的队伍前来的。
钟涣却是看得清楚,这期间除了与太子正面打擂台的庶出长兄之外,还有好几个兄弟在其中浑水摸鱼,甚至还有一位公主也想让太子死。
至于原因,却不过是因为他那公主的身份不需要向其他兄弟姐妹行礼,却总是在面对太子时,要低人一等,弯个腰行个礼这般事,就已经让宫廷中的人想要杀死他人了,足以可见到底有多残酷。
索性他来了,也打破了这一路上的所有困境,钟涣可不会将太子当成自己兄弟什么的。
既然他打算入局,那么这天下天底下所有想要争位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只不过在最终结局出现前,所有人也同样可以成为他的合作对象一样。
钟涣煮了茶,茶是翠翠买来的,倒也不是说自己喝的,只是平日里纪员外会往这里跑上几趟,备上茶待客也是必须之礼。
这下刚好可以用来招待当朝太子的,但愿对方不要嫌弃。
钟涣心里无所谓的想着,随后就在马儿的嘶鸣声中听到了一群人的脚步。
太子知道知道钟涣的年龄时心中多有惊叹,可最后也只觉着寻常人家的十二岁男孩,也不像自己一样早已陷入生死危机。
故而的一切都接受良好。也未曾因为他与自己同龄就轻视了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坐在钟涣对面的座位上,捧起了茶,饮了一口后才主动说道,“阁下可知本殿下前来何意?”
“知或不知,您就能继续让我待在这小城中潇洒度日?”
对于太子而言,钟涣除了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之外,同样也是自己破局的关键。
互相利用就互相利用吧,表面的客套这个年纪还是不必要了,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那阁下既然已知我前来何意,我便直说了,”太子目光炯炯的看着钟涣说道,“本殿下要你随我一同入京,要你助我荣登皇位,你是许还是不许?”
“我若是不许,今日怕就能见到我那三两友人的尸体了吧。”钟涣冷静道。
“阁下尚且偏安一隅却能明晰天下事,自然也会理解本殿下如今所处位置。”故而他确实会做出他所说的这种发言。
如果天机子不同意自己的邀请,那么他身边的人便是真的去死也无妨。
他早已经犹如困兽,待抓住一丝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的存在时,便是绝对不可能放弃。
钟涣心中无感,本身就打算入局,他也没打算继续卖关子,“那我便同殿下一去那魔域一般的京都,探上一探。”
两人之间的交锋看似就像是随意的煮茶闲谈,可时下钟涣同意以后,环境才真的变成了所谓的如沐春风。
之后便是要离开这生存了十二年的塘城。
翠翠并未被带走,至于纪希晟,则是在钟涣要上太子马东之前,还是从纪员外的家里赶到了,脸色十分难看的大声喊着,“你真的要去吗?”
谁都知道他入了局,要么就是达成自己的目标,要么必然是生死难料。
“阿晟,”钟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正踩在木质的小台阶上,看似想要往马车上走去,听到他的呼喊声后扭头回应着,“便是乞丐,都有自己的目标。”
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澈,纪希晟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凉了半截,正是因为知道他是清醒的做下了这个决定才会明白,要是以后钟涣真的面临困境时,可能也会清醒的选择去赴死。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会达成自己的目标,可是这世界想要完成自己目标的人太多了,又有多少在目标还没达成之前就已经连尸骨都未曾存在。
最后还是只能和待在更远处的,一颗树后的翠翠,一同注视着那辆马车在尘土飞扬之际,离开这座满载了太多的小城。
来时刺杀不断,去时更是危机四伏。
钟涣却对着太子直言,“你便是稍微动动你的脑子,都知道你那些兄弟姐妹无论能请多少刺客带多少人来,他们时下对于水性极强的水军是不大可能拥有掌控力的,走水路便是,那京城的护城河可是直接连通了南北运河之道。”
“若是真的叫他们请来了水性极佳的人,这走水路的速度怎么样掌控还是要靠船家,可别告诉我连一座船上的人,你都无法完全掌控。”
出了塘城,太子本以为这近日里打出了名头却和自己同龄的天机子应当并未如同传说中一样脾气古怪,可现在叫他好一通怼以后突然就明白了,还是自己看不清。
“……水路多风险。”他试图叭叭一句。中秋刚过不久,运河之上偏冷区域,甚至已经有了隐隐要结冰现象,这道能走吗?
“多读书。”钟涣直怼,倒不是说他对这太子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人家和他说白了,根本就是完全没关系的,和他有血缘关系那是原主的事。
可就连原主的愿望都和这位太子都没什么关联,他更是完全不会在意。
就是脾气古怪的人设已经立起,更是要稳固加深才行。
他可不想面对什么贵人不跪,因着这种问题撕逼,天机子本来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偏生又是个真正有才能的人,恃才而骄当然没有问题。
太子叫怼的脸都有点发绿,他突然想起来这人还真就会看天象。
便老老实实的走了水路,一路上倒是仍有危机,却比不上来时的危机四伏。
但即便被他好一通怼,在最终安稳回到京城,甚至就连那十来个人没有任何损失,太子心里就只有感激。
若是有人愿保护自己,在这一过程中对自己进行几番辱骂,他都不介意,更何况只是一些古怪的,却没有任何侮辱性的言论。
却是没想到,回到东宫之前还是先撞上了那位试图刁难他的庶出长兄。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诸多皇室成员斗争斗死的时候,天机子可是在其间同样搅风搅雨呢,虽说现在许多人都想让太子死,但他们之间却并非是通通一致。
在弄死太子的过程中也是在不停的互相捅刀子,而所谓天机子就是在大家互相捅刀子的时候先给这家一把刀,然后给这家的对家另一把刚好克制那把刀的操作。
甚至他还真有俩兄弟在那样混乱的争斗中挂掉了,但对太子而言依旧无用,几十位兄弟之多,死了两三个也不怎么样,别说他凉薄无情,在人家想要他死的情况下,他巴不得所有想让他死的人都赶紧死光。
那庶出看到太子的时候,便一副居高临下之意,“没想到小十居然回来了,我原想着这一路出行生死难料呢。”
“比不得兄长,待在这京都皇宫,不还是生死难料?”太子也不客气。
人家都敢名不出言不胜的和他光明正大打擂台了,他就是指着他骂也没人敢说什么。
“说起来贵妃近日可是经常往那军营中跑的,我倒是想知道是父皇不行,还是贵妃有它意?”太子嘴巴贼毒的说。
气得那庶出兄长脸色一度发绿,“竟然敢编排长辈!”
“我何时编排长辈了?贵妃整日里往军营去,不是事实?父皇夜夜宿在其宫中,难道也不是事实?我倒是觉得兄长这副给我扣上大帽子的样子别有深意,本殿下乃当朝太子,若是得取了编排长辈的名头,指不定要被怎么处罚呢?介时兄长是不是正好可以借机入朝堂?”
那贵妃,只觉军营中人大多只听虎符之令,实在难以稳固,整日整日的去那里头,谁还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那对待子女生死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父皇,最爱的也只有自己。
两人就在这宫门口好一通互怼。
钟涣才悠哉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未对二人行礼,也没打什么招呼,而是在他们俩互怼的过程中直接向前走去,就像是完全不将二人放在眼里一样。
庶出皇子二话不说,顿时发难,“你这贱民竟然敢无视本殿下莫非是不将本殿下放在眼里?”
“小生户籍清晰,既无贱民之身也无眼盲之处,殿下还是不要随意这般评价他人才是。此外,您对您的体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才会觉得您能放进我的眼中?”钟涣上下打量的眼神,刺的人生疼。
太子没忍住,微微偏过了头,左手掩唇,肩膀耸动。
虽是知道他嘴毒,但大家乃合作对象,平时也不会对钟涣有什么意见,可现在看着怼对别人,就一个字,爽!
“此外便是,你们这一大群人站在这宫前,既不进也不退,堵在这里喝风,却不能阻碍我进去觅些食物不是?”
“皇宫怎能是你这等人随意可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