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澤眼神沒離開過扶月,但也沒主動開口。
扶月想了想,還是走到他面前,鞋子不小心踩過那片花瓣,半彎下腰:“陸郎君來找我,我去看看,等會我再來找你。”
末了補上兩個字:“查案。”
剛剛一心繫在傳消息上,小秦沒留意到草地角落還坐著自家郎君,瞧見後,無緣無故地感到一陣寒意直竄頭頂。
他抬頭看看高掛著的太陽。
分明是大熱天,應該是昨晚沒睡好,產生錯覺了。
陸少慈來季府找扶月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瞞季玉澤的,小秦走過去,轉述一遍扶月所言同時轉達今日一事。
小秦知道自家郎君喜歡扶月。
但陸少慈來時恰好遇上了休沐在家的季明朗,兩人現在在大廳喝茶,若扶月不出去見人,萬分說不過去。
所以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逃避不得。
季玉澤昂起頭看扶月,眼睫打上了朦朧的陽光,顯得愈發纖長烏黑,不答話,而是問:“月月,替我梳頭好不好?”
此時此刻梳頭?
這是一個古怪的請求。
沙沙沙,風吹葉子,斑駁的樹影投下,他五官隱進去,略模糊。
扶月愣在原地,有點兒驚訝,猶豫幾秒,卻還是笑著答應了:“好,我幫你梳完頭再去。”
不止是她感到奇怪,小秦也感到不尋常,轉述完不敢動作,安靜地待一邊。
兩人回到房間,小秦留守在門外,時刻等候著吩咐。
自查案來,扶月的觀察力不斷增強,一進來就發現房間多了點什麼——擺放在矮榻上的那些胭脂水粉。
視力極好的她望著放到最邊上的一唇脂罐,脫口而出:“我可以看看嗎?”
季玉澤坐在梳妝桌前,發現她視線落到胭脂水粉上,神色沒什麼變化:“可以,這是我讓小秦買回來給你的。”
頓了頓,補充道:“不過被我一不留神砸到地上了,有些不能用了,改日再買新的給你。”
聞言,扶月走過去,背對著他,端起那唇脂罐,緩緩擰開,淡淡的香氣散發出來。
唇脂上面有一被塗抹過的痕跡。
她指尖微頓。
心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
見扶月良久沒過來,季玉澤凝視著她背影,輕聲道:“怎麼了,月月?”
聽到聲音,扶月呼吸一滯,蓋好唇脂,放回原位,勾出笑,走到他旁邊。
“沒什麼,就是覺得太多了,我會用不完的。”
接著扶月拿起檀木梳,解開他隨意束起長髮的帶子,一頭青絲瞬間鋪灑開,劃過她指縫,觸感極好。
得快些替季玉澤梳完頭,不然讓陸少慈等太久不好。
想著,扶月忽視掌心細膩觸感,心無旁騖地一下一下地梳著,髮絲太長,無法一下梳到底,便用手微微托起。
力度很輕。
季玉澤望著鏡子中沉浸在梳髮之中的少女,感受著梳齒摩挲頭皮的細微麻意,莫名出聲回她前一句話:“用不完就扔掉。”
扶月梳頭的動作一停。
她抬目,透過鏡子倒映看清楚他的臉,眼神好似清澈又專注,挑不出半點毛病。
半晌,扶月繼續梳髮,笑著,臉上梨渦淺淺,回:“你送我的東西,我都不會扔掉,用不完就放著。”
季玉澤怔了一下,彎了彎眉眼,青絲傾瀉而下,堆滯在肩後,映得白淨的臉多了點兒易碎的脆弱感,如藏匿在月色之下的水魅。
話題到這裡終止,他沒再接下去。
他沒說話,扶月暫時也不想主動說話,心惦記著那罐唇脂。
既然是買給自己的,季玉澤為何要用?並不是說不能用,話道,東西都是他買的,想如何處理都可以。
她就是疑惑罷了。
梳完頭髮後,扶月打算用玉冠給季玉澤固定好,還沒碰到擺在桌子上面的玉冠,他遞了支梅花簪過來。
“用這個。”
是她送的那支梅花簪。
扶月心微動,接下來,緩慢地插上去:“好了,我要走了。”
季玉澤白皙的手掠過被她放下的檀木梳,梳齒深深地刺入掌心卻恍若未覺,唇角微彎,溫柔道:“其實我不想月月去。”
扶月正要邁開的腳因為這句話硬生生地停下來。
他放下檀木梳,轉過身,輕輕地牽起她的手:“不過,他既然找你,那必定有事,月月記得回來便好。”
少女五指柔軟纖細,像沒骨頭般。
季玉澤似不經意地捏了捏。
什麼叫記得回來便好?扶月歪了歪腦袋,目光閃爍了兩秒,他這是有所察覺了嗎,也不是沒可能。
沒多久,她抿唇微笑:“我待會兒就回來。”
說完,扶月沒再耽擱,往外走,手指從他掌心滑落,季玉澤低垂著眼簾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凝望著自己蒼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