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在离开秀楼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和傅宗书的人战斗。
因为他知道傅宗书不会对他动手。
眼下蔡京和六分半堂紧密的联合在一起,傅宗书被排除在外,再加上神侯府在一侧虎视眈眈,局势本就岌岌可危。
如果再得罪了他,那傅宗书可就真的是陷入死局了。
所以傅宗书除非是想要拼死挣扎,拖人下水,否则在眼下这种时候是绝对不会轻易树敌的。
“堂堂丞相,为了招揽一个江湖人居然还要亲自出面,用这种手段,看样子是真的被逼急了。”
至于李师师,陆言也只能为她遗憾的叹息一声。
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没能生在达官显贵之家,而是生在了这种风月场所。
那就注定了她要成为一個完美的工具,被位高权重者利用。
等到她年老色衰时,也便是被抛弃的时候。
而那个时候,了解太多秘密的她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好的结局的。
想着这些,陆言已经走出了樊楼,来到了大街上。
此时已经是子时,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他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神侯府走去。
只是他还没有走出去多远,便被一辆豪华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马车上搭载着一座四四方方的轿子,轿子四周有淡蓝色的轻纱垂落,遮掩着轿内的景象。
马车四周,站着数十名护卫,这些护卫皆是暗蓝色的劲装打扮,胸前绣有六分半堂标记。
而除了这些护卫之外,陆言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李师师的贴身婢女小绿。
“陆先生,可否上车一叙?”
轿子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孤寂。
只是听声音,陆言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独守空闺的寂寞少妇。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坐在轿子里的女人也许是少妇,但是绝对不会寂寞。
“有何不可?”
陆言笑笑,径直朝着马车走去。
六分半堂的众人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陆言,并未动手。
陆言登上马车,掀开轻纱,然后便走进轿子当中。
轿子里,穿着一袭水绿衣衫的美丽身影正在煮茶,看起来文静优雅。
陆言随意的坐下,笑着说道:“今天晚上还真是有点意思,先是掀开一重重轻纱见到了大宋第一美人李师师。”
“现在又掀开一重重轻纱,见到了大宋江湖当中最具权柄的女人。”
“我这一晚上的经历,也许比别人一辈子都要精彩。”
雷纯微微一笑,说道:“李师师是大宋第一美人,这一点想必没有太大的争议。”
“但是陆先生说我是大宋江湖最具权柄的女人,只怕会有一些人不满。”
陆言笑笑,反问道:“难道还有女人比雷总堂主更具权柄吗?”
雷纯淡淡的说道:“把我杀了,取而代之,不就可以了吗?”
陆言摇了摇头,说道:“杀你可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
雷纯为陆言倒茶,说道:“现在我就坐在先生面前,只要先生动手,我一定会死。”
陆言深深地看了雷纯一眼,问道:“所以,我杀了你之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从雷纯主动现身,邀请他上车一叙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他和六分半堂有仇,雷纯又没有武功在身。
而雷纯胆敢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这就说明雷纯有恃无恐。
而能够让他投鼠忌器的,也唯有谢卓颜了。
雷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的说道:“谢姑娘天姿国色,实在是人间罕见的美人,陆先生能够娶到这样一位妻子,实在是好福气。”
陆言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是有些冰冷。
他望着雷纯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随意转变为如今的淡漠。
雷纯仿佛没有察觉到陆言的神色变化,她继续说道:“我今日来见陆先生,一方面是久闻陆先生大名,所以想要亲眼见一见陆先生。”
“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跟陆先生做一笔交易。”
陆言淡淡的问道:“什么交易。”
雷纯回答道:“我想要傅宗书的命。”
陆言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傅宗书想要联合他对付六分半堂。
雷纯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联合他对付傅宗书。
只是他和傅宗书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敌对关系,反倒是和雷纯所统领的六分半堂有着不小的仇怨。
“我和你们六分半堂是仇人,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陆言想要看看,雷纯打算如何化解这份仇怨。
雷纯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陆言冷笑,问道:“你能够带给我什么利益?”
雷纯回答道:“第一,只要你我联手除掉傅宗书,从此之后陆先生和六分半堂的仇怨一笔勾销。”
“第二,以后陆先生若有需要,六分半堂必定鼎力相助。”
“第三……”
雷纯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陆言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陆言上身欺近雷纯,将嘴唇附在她的耳畔,沉声道:“你挺会画大饼啊。”
虽然陆言掐住了雷纯的命脉,但是雷纯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慌之色。
她的脸上笑容不变,轻声说道:“陆先生,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和你合作,不如先听一听我的第三个利益?”
陆言松开了手,缓缓后退,说道:“我没有心情听你说这些。”
“刚才不杀你,是看在你让小绿给我送信的份上。”
“下一次你再跟我耍心机,我必杀你!”
说完这番话,陆言便转身走出轿子,跳下马车,朝着神侯府的方向走去。
雷纯坐在轿子里,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
陆言在返回神侯府的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痕迹。
当他回到神侯府的客房时,便看到房间里的灯亮着。
他快步走进房间,谢卓颜也在此时转头将目光看向门口。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谢卓颜笑吟吟的看着陆言。
陆言看到谢卓颜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怒。
关心则乱。
他这是被雷纯给欺骗了。
雷纯根本就没有对谢卓颜动手!
“你怎么了?”
谢卓颜起身走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陆言。
陆言抿了抿唇,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雷纯,跟她聊了一会儿。”
陆言简单的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谢卓颜。
谢卓颜没想到李师师居然是傅宗书的人。
也没想到陆言居然会得到雷纯的提醒。
更没想到雷纯居然会利用她的安危来威胁恐吓陆言!
“这个雷纯!”
谢卓颜有些恼怒。
陆言轻轻将谢卓颜拥入怀中,说道:“我应该相信你的,即便是面对关七,你没有还手之力,至少也可以用剑意来示警。”
先前在雷纯面前,他来不及想太多。
这个时候看到谢卓颜安然无恙,他才将一切想明白。
谢卓颜反手紧紧地抱住陆言,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抓了当做人质威胁你,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咬舌自尽,决不成为你的累赘。”
陆言笑笑,说道:“有了今晚的教训,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
翌日一早。
陆言迎来了追命。
追命则是带着重要情报来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莪们基本可以确定,六分半堂总舵外面的哨塔哨兵以及暗桩都是六个时辰换防一次。”
“换防时间则是在丑时和午时。”
“观察中这一次,具体的换防时间是丑时初和午时末。”
“并不知道具体时间是不是一直如此,目前还在继续观察。”
“暗桩同样如此。”
陆言听到追命这一番话轻轻点头。
“既然已经搞清楚了换防时间,那我们最好的潜入时机也就有了。”
“换防之前是最好的机会,尤其是午时。”
追命和陆言想的一样,换防之前的确是最好的潜入时机。
因为在那个时候,正在岗位上的人一定会因为即将换防而有所松懈。
只是他觉得最好的潜入时机是丑时,而非午时。
“陆兄,丑时才是最好的时机吧。”
“白天时潜入,不太现实。”
追命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陆言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觉得丑时才是最好的潜入时机,那么六分半堂会想不到吗?”
“丑时看似是在黑夜,更容易潜入,但是六分半堂必定也会盯紧这一点,严加防守。”
“与其说这是一个时机,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摆在暗中的陷阱。”
“而午时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在大白天还是阳光最为热烈的时候做潜入这种事情。”
“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就在午时做潜入之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追命听到陆言的话,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陆言说的有些道理。
只是在午时想要潜入六分半堂,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陆兄,午时毕竟是在白天,我们还是很容易暴露的。”
陆言点头说道:“这一点我也知道,所以我们得想办法隐藏自己。”
“这就需要追命兄帮忙安排一下了……”
追命在听到陆言的计划之后,轻轻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去安排,世叔在书房等你,你随时可以过去。”
……
书房。
陆言推开门走进去,然后便看到诸葛正我端坐在书桌前,正在练字。
听到陆言推门的动静,诸葛正我说道:“还请陆先生稍等片刻,待我写完这幅字。”
陆言笑笑,说道:“神侯先忙,我随意看看。”
说着陆言便将目光看向书房左右的环境。
虽然说诸葛正我官居太傅,无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在朝堂上身份都是极为显赫,但是这书房当中的陈设着实朴素。
三面的墙壁上挂着的皆是字画。
正中一面墙壁上的字画看起来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既然能够被挂在这里,想必就是真迹。
而在左右两面的墙壁上挂着的则是诸葛正我自己写的字画的画,水平高低不同,想必是和创作时间的早晚有关。
除此之外,书房里便只有一张书桌,笔墨纸砚,再加上两把椅子。
简单朴素。
陆言欣赏了片刻的字画,诸葛正我也写完了帖子。
他放下笔,笑着说道:“来到我书房的客人,大多都会去欣赏名家字画,陆先生却是反其道而行,专门盯着我的字画看,难道是那些名家字画不入陆先生的法眼吗?”
陆言咧嘴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书生,其实就是一个粗人。”
“鉴赏水平着实有限,欣赏什么人的字画都是一样的,倒不如给神侯捧个场。”
诸葛正我哈哈一笑,说道:“陆先生昨日在樊楼所作诗句今早可是已经传开,这可不是粗人能够写出来的。”
陆言笑着回道:“说实话,真不是我写的。”
诸葛正我笑着说道:“不管这首诗是谁写的,今日陆先生必定要为千夫所指,也必定要让李师师身败名裂。”
陆言轻轻点头,说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恐怕当今大宋不知亡国之恨的不仅是那卖唱女子,还有纸醉金迷的达官显贵。”
“这些人看到这首诗,只怕比李师师还要愤怒吧。”
诸葛正我长叹一声,说道:“若是京师之中这些达官显贵能够有陆先生一半的觉悟,大宋就不会被契丹欺压如此之久,燕云十六州也该早被收复了。”
“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聊一聊救人的事情。”
诸葛正我邀请陆言坐下,然后说道:“我已经让人查探过了,这几日六分半堂总舵的药房每日都要煎熬十几炉药。”
“其中大部分都是内伤药,唯有一炉是毒药。”
“其他内伤药被送往不同地方,唯独这炉毒药是被送往雷纯住处的。”
毒药?
陆言闻言轻轻挑眉,问道:“这毒药的功效是什么?”
诸葛正我回答道:“使人丧失心智,失去自我。”
陆言轻轻点头,又问道:“神侯觉得,这药是给关七用的,还是给苏梦枕用的?”
诸葛正我略作思考,然后摇头说道:“这个并不好说。”
陆言说道:“一定是给苏梦枕用的。”
诸葛正我有些好奇地问道:“陆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陆言回答道:“道理很简单,他们不敢将这种毒药给关七服用。”
“如今的关七已经被炼制成药人,但是又不是完全受到控制。”
“为了避免以毒攻毒的情况出现,他们是绝对不敢对关七用其他药物的。”
“所以这毒药必然是给苏梦枕用的。”
“苏梦枕迷失了心智,雷纯便可以通过控制苏梦枕来控制金风细雨楼余部,更快的统一京城的江湖势力。”
“除此之外,则是雷纯对苏梦枕的感情了。”
听到陆言这一番话,诸葛正我不禁陷入深思之中。
过了许久,他才深深地看了陆言一眼,说道:“陆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这毒药必然是雷纯用来控制苏梦枕的!”
“我们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陆言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明天我们就要展开行动!”
之所以不在今天,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些事情要追命去安排。
所以最早的动手时间就是明天午时。
诸葛正我点头,说道:“明天动手,陆先生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陆言看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想了一下,说道:“不如请神侯给我画一个平安符吧。”
诸葛正我:“……”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
就在陆言和诸葛正我交谈的时候。
昨夜里发生在樊楼的事情以极为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师。
大宋第一美人,歌舞双绝的李师师亲自登台,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陆言献上一舞一曲。
最后得到的回应却是“靡靡之音,不听也罢”。
以及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冷嘲热讽!
李师师并非秦淮商女,所唱也并非什么后庭花。
这首诗字字句句也并未提起李师师,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首诗的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李师师!
更让人觉得过分的是陆言在进入李师师的秀楼之后没有多久便离开了。
这分明是完全没有将李师师放在眼中啊!
这让京城无数将李师师视作梦中情人的人们愤怒不已,纷纷叫嚣着要让陆言好看。
只是叫嚣归叫嚣,敢真的找上门去给陆言颜色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陆言可是行者境的顶尖高手。
大家叫几声也就算了,真刀真枪的面对面干,那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陆言做的过分,也有一部分人是相当支持陆言的。
他们觉得该骂的不仅是李师师这样只知道唱一些靡靡之音的商女。
更应该好好骂一骂朝堂之上那些酒囊饭袋!
这群人在其位不谋其政,每天就是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争来争去,全然没有一点大局观,简直连商女都不如!
有这群人在,大宋只怕迟早要完!
至于李师师,则是宣布要休养一段时间,暂时不对外接客。
至于她会在何时复出,那就要看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