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质量很好的衣服,哪怕全部都捧在手上,也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可它们又那样地沉,沉得让他的手都要举不起来,心也随之沉甸甸的。
乔安年深呼吸一口气,他捧着衣服,去敲贺南楼的门。
“小楼,小……”
乔安年敲了一下,刚要敲第二下,房门就从从里面开开了。
贺南楼上下扫了他一眼,“怎么没有把衣服换上?你去把衣服换上,我等你。”
乔安年这才注意到,小楼身上穿得特别齐整,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乔安年有点懵,他们不是中午出去逛过了吗?
乔安年:“我们要出门吗?”
贺南楼拎了拎手里的袋子:“我买了鞭炮。”
“可是我……”
“我等你。”
贺南楼说着,又重新走回房间,在床边坐下,等着乔安年把衣服穿好再两个人一起出门。
乔安年走过去,他把衣服放回在贺南楼的床上,“这衣服,我不可以要,太贵重了……”
贺南楼低着脑袋:“原来,你原先说,不会跟我见外,要拿我当好朋友的话,都是哄我的。”
贺南楼早年的短视频也不是白刷的,绿茶心机的人设,他拿捏了这么多年,现在早就炉火纯青。
以前的乔安年人精一个,尚且每次都会着贺南楼的当,更不要说才十六岁的小安年。
一听贺南楼这语气,乔安年就头皮发麻,“我不是。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就是因为拿你当朋友,我才不想……”一直占小楼的便宜。
贺南楼:“我不想听了,我现在很难过。今天是除夕,可是我现在却这么难过。明天就是春节,可能我这一年都不会好……”
乔安年捂住贺南楼的嘴,“呸呸呸!这一年咱们都会顺顺利利的。”
贺南楼把乔安年的手拿开,眼神幽幽地睇着他。
贺南楼的眼珠黑,他这么垂着眼睑,幽幽地看过来的时候,瞳仁就特别深,让人格外地招架不住。
乔安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楼对他太好了。
这种好,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才好。
现在的他力量真的太渺小了,他想要回以小楼同等的好,可是除了在学习上能够稍微帮一点忙,其他的他能够为小楼走的事情太少了。
“我明白了。”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了?”
“你没有拿我当真正的朋友,你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回报我。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计较身外之物的,‘管仲贫困,长欺鲍叔’。管仲少时家贫,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鲍叔牙对他的帮助,是因为管仲真的拿鲍叔牙当朋友,他知道他是真心对鲍叔牙的……”
乔安年着急地道:“我对你也是真心的啊!我也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看的。”
“是么?”
语气幽幽,眼神幽怨。
乔安年:“……”
《管鲍之交》乔安年背得熟得不能再熟,他是真没想到,管仲跟鲍叔牙的故事,竟然还能这么用的。
世人谈起管鲍之交,都称赞两个人感情好,可哪有……哪有把重点放在管仲家贫,心安理得接受鲍叔牙的帮助,就说明他们感情好的。
小楼这重点抓的……
乔安年就没有能说过贺南楼的时候。
这衣服,不穿,小楼认定他见外,穿了他自己又觉得接受小楼帮忙太多……
贺南楼的模样瞧着是在难过,乔安年心软,他跟贺南楼打着商量,“就这一回,明年不许给我买了,行么?”
贺南楼不说话。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还是小楼不想回应的,就不会回答他。
乔安年果断换了一个话题:“我现在就穿上,你等我一下?”
这一回,贺南楼点了点头。
乔安年:“……”
他就知道。
乔安年没特意回房间,他直接在贺南楼的房间里就把衣服给穿上。
毛衣、外套、裤子,都很合身。
为了省钱,以前乔安年穿的绝大多数衣服,要么偏大,要么偏小,反而真正穿合尺寸的衣服的机会并不那么多。
对于每一个孩子而言,过年穿新衣服大概都是最高兴,最盼望的时刻。
乔安年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的衣服,他穿上以后,一度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才好。
红色是非常不好驾驭的颜色,如果肤色本来就偏黑,很容易会被称得更黑。
乔安年驾驭住了。
经过一个冬天,乔安年比夏天时候要白了许多。
他本来就是容易白回来的体质,加上这一个秋冬除了体育课,其他时候都没怎么晒过,就渐渐地回到了原来的肤色。
红色的外套,称得他唇红齿白,五官清秀,润之以少年独有的青涩,像是春日里的木棉花,灼灼生艳。
乔安年见贺南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摆,“是不是……不好看?我穿起来肯没有你好看,要不……”
贺南楼是见过十六的乔安年的。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十六的乔安年有多好看。
“很好看。”贺南楼搂过乔安年的肩膀,“我们出去吧。“
乔安年没忘记贺南楼之前说要出去放鞭炮的事情,“是要出去放鞭炮吗?”
“嗯。”
男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玩鞭炮的。
哪怕是有些胆小的,不敢点火,只敢远远地看,只要是有人放鞭炮,一个看得起劲。
乔安年也是,喜欢看人家玩。倒不是他胆小,纯粹是买不起。一个摔炮五毛钱。五毛钱,他可以买一个肉包,遇上手头紧的时候,一个肉包等抵一顿早餐,当然舍不得拿去买摔炮。
加上最近几年的除夕,他要一个人忙里忙外,也没时间在除夕夜跑出去玩。
每次忙完都已经是夜里,累得下床都费劲,想一闭眼就睡过去,还是得努力爬起来,看书、背书、做卷子。
有时候看书或者是做题做累了,也会抬头看一眼外面被烟火照亮的天空,放空一下。
有时候也畅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在大年夜的时候,跟嘉嘉们一起玩。
不过在他的这些畅想,一般都是在考上大学以后。
自己亲手点的烟花升上天空,在天空“嘭”地一下绽开的时候,乔安年都觉得自己好像就在在梦里,美好的像是一个虚幻的幻境。
“乔安年,新年快乐。”
身边的人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乔安年仰着头看着烟花,听见贺南楼的这一句,他转过头,眉眼弯起,“新年快乐呀,小楼。”
一个红包被递到乔安年的面前。
乔安年一脸错愕:“这是什么?”
贺南楼:“红包。”
乔安无语:“我知道这是红包,我是问你干嘛给我红包?”
贺南楼仰头,看着被他们亲手放到天空的烟花。
收回视线,把红包亲手递到乔安年手里:“压岁。”
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真实的世界。
他们不会就这么按部就班地,一天天,一年年地过下去。
这个世界,会受乔安年本身的意识的影响。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等过完年,临近中考时期,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就会加快。
因为对于乔安年而言,十六岁那年,没能走进考场,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心结。所以,中考前后的时间流速,一定会加快。
乔安年的潜意识,会抗拒这段回忆,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就不会像这段时间这样平稳。
…
贺南楼的猜测是对的。
甚至没有等到中考临近,春节一过,贺南楼就明显感觉到时间的流速在加快。
经常是摸底考才刚考完,第二天醒来,踏进教室,班主任就已经在班级里下发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公布班级里的同学在学校的排名进步或者是退步的情况。
这跟乔安年的潜意识是相符合的。
在乔安年的记忆里,对于临近考高的日子,印象最深刻的当然只会是密集的考试,以及在那段时间里,全力备战的他自己。因此,这段回忆的记忆会被加快。
越是临近中考,时间流速就越快。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对于时间的流速,贺南楼并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乔安年临近中考时间的状态。
十六的乔安年并不知道这一年的自己没能参加中考,每天依然像是打了鸡血,天不亮就起床背英语单词、背语文,每天刷题到很晚。
终于,中考临近。
中考是在镇上的另一所中学,两人恰好都是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
贺南楼提前带乔安年去了考场所在的中学踩点,带他先去熟悉他们所在的考场。
很快,到了中考这一天。
考场外,考生们在爸妈的陪同下进入考场。
只有贺南楼跟乔安年,是他们两个人自己坐车来的。
中考的这一天,天气很好,香樟树开得繁茂,河边的芙蓉花也都开了。
贺南楼陪着乔安年一起进了考场,又陪着他去他的考场。
“我进去了,你也赶紧去你的考场,千万不要耽误了时间。”
每个教室的监考老师都在门口站着,乔安年站在走廊上,压低音量,轻声地催促贺南楼快去他自己的考场。
贺南楼走上前,抱住了他:“乔安年,加油。”这句话,他当年对乔安年说过,还是想亲口说一遍,给十六岁的乔安年听。
乔安年笑着拍了拍贺南楼的后背,松开,微带着紧张地握了握拳,“好,你也加油!我们两个都要好好加油!”
这一次,没有任何变故,乔安年出示自己的准考证、身份证以后,被允许进了教室。
走廊上,六月的阳光明媚,少年的背影如清竹般清瘦挺拔。
贺南楼亲眼看着乔安年进了考场,这才转身去了他所在的教室。
…
时间的流速在中考的这三天,再一次恢复了平稳。
应该是乔安年对中考的执念太深,因此这三天的时间没有任何地加速。
一连三天的中考,进行得很顺利。
乔安年终于如愿地完成了这一年的中考。
尽管如此,贺南楼还是察觉得出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比起年前,还是要稍稍快了一点。
这应该反映了在十六岁那年以后,乔安年只身一人去江城,生活的节奏可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中考结束还是两三天前的事,贺南楼醒来,就已经到了中考查分的这一天。
查分结果出来,乔安年的英语分数比他任何一次模拟考都要高,大大拉高了他的总分,贺南楼的成绩在临近中考的那一个月,各科分数就已经高得很吓人。
如果说乔安年的成绩已经让人觉得非人类,那贺南楼的成绩,就只能用反人类来形容。
两人毫无悬念地双双被嘉南所录取,免学费,还有奖学金拿的那一种。
一中办校以来,第一次有学生考上嘉南,这一次竟然还是一次性考上了两个,可把一中上下都给激动坏了。
成绩出来的当天,校领导就在校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一起去了乔安年的家,打算迟一点再去另一个学生家里。
校领导去了乔安年家里,才知道他们这个常年考全校第一的宝贝疙瘩,竟然在去年就已经被家里人给赶出了家,就连他的房间都已经被拿来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当儿童房。
乔父跟罗娟听说乔安年当真考上了重点高中,还是市重点高中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总之,在乔父开口邀请一中的校领导进去坐时,校领导婉拒了,直接直奔贺南楼的家。
这一回,校领导先提前派了人前去打听,听说班主任吕芳也在贺南楼家,这才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校领导总算没有扑空。
随行的媒体拍下校领导跟乔安年、贺南楼两人分别握手的画面,之后,又分别单独拍了乔安年、贺南楼两人,又让两人跟班主任、校长分别合照,还做了一个小小的采访。
可笑的是,原身的父母明明平时总是说工作很忙,抽不开身,成绩出来以后,倒是隔三差五地开长途回来看孩子。
还接受了来自江城媒体的采访。
两人是分别接受的采访,回答倒是出奇地一致,谈及平时自己也没怎么管儿子,全靠儿子自觉,末了,都不忘加一句,孩子像他(她)。
贺南楼的手机,原先一个月也不会响一次,现在是一天会有十几通电话打进来。有原身的亲戚,也有所谓的叔伯阿姨。
当真应了那一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甚至还有学生词典、脑轻松之类的保健品的广告找上乔安年,让乔安年说一段广告词,就说他是用了他们家的词典或者是喝了他们家的产品才学习无压力,助力中考成绩之类的云云。
乔安年哪里经过这种阵仗。
学生词典他没用过,脑轻松他更是没有喝过,他自己没有用过也没有吃过的产品,他是不可能会去介绍给大家的,令企图找他做广告的商家铩羽而归。
学校考虑到乔安年的家境,奖励了乔安年一笔丰厚的奖学金。为了表示公平,贺南楼同样得到了奖学金。
高中是住宿制,一个星期出一次校门。
乔安年在原初中班主任卢芳的提醒下,去办了一张银行卡,把他的奖学金,全部都存在银行卡里,这样方便有时候急需钱,万一带过去的现金花完了,可以在学校的atm机取钱,也不容易弄丢。
一开始,乔安年连atm机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第一次去取钱,还是拉着贺南楼陪他一块去的,是在镇上的atm机。
第一次把卡放进去,他的手心还紧张地冒汗,生怕那机子把他他的银行卡给吞了,里面的钱没了,取卡时,手都是抖的。
贺南楼握住他的手,替他把卡一起给取了出来。
…
门前的合欢花开得最灿烂的时节,乔安年带着他暑假刚办的银行卡,几件旧衣服,跟贺南楼一起坐着大巴,一起去嘉南报道。
在去嘉南之前,贺南楼曾经在网上给乔安年看过嘉南的照片。即便如此,军训第一天去学校报道,乔安年还是被嘉南的漂亮跟精致给惊讶到了。
对于来自小地方的乔安年而言,嘉南就像是一个全新的新大陆,高中的生活对他来说充满了太多的新奇。
第一次参加学校举办的迎新晚会,第一次在学校的多媒体跟全班同学一起看电影,第一次在真正的篮球场打篮球……
乔安年很喜欢打篮球,初一、初二的时候还会跟林嘉嘉还有班上男生一起打篮球发送一下,初三基本全都用来了学习上。
嘉南新生进来了两个超级学霸,还都是大帅|逼,两个大帅逼不仅同班还通寝这件事,早在开学的时候就传开了。
其中一个比较冷淡,上课经常踩点,间歇性旷课,但是每次月考都令人发指地回回考年级第一,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是家里在学校也有什么关系吧。
反正在嘉南这帮新生眼里,贺南楼就是个神仙一样的存在。只存在于天上,就不该下凡来人间,打击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信心。
相比之下,乔安年这个校草兼学霸就要接地气多,至少考出来的分数不会那么反而人类,偶尔还会跌出年级前十。
这才是正常的人类,毕竟能够考进嘉南,实力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名次偶有起伏太正常了,像是贺南楼那样霸榜的才不正常。
乔安年性格也好,也因此在学校人缘很好,很容易跟男生打成一片,他又长得帅,只要是他在操场打球,来看球的女生也是最多的。
假动作,运球过人,跳起,三分球远投,以前打球的手感还在,少年的身体轻盈地跃起,衣服随着起跳的动作往上掀,露出纤细的腰身。
入眼的皮肤很白,像是冬日树梢的那一捧雪,在阳光下晃着人眼。
“咣当”,球顺利落入网中,随即又弹在了地上,逆转了目前焦灼的评分。
口哨声响,比赛正式结束。
比赛结束了?
他们赢了?
乔安年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他的嘴边咧开大大的笑容,喉咙渴得像要烧起来的他,大步地朝贺南楼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走出几步,被他的队员给一把搂住,接着第二个人抱住了他,大家高兴地疯狂尖叫。
只是跟隔壁班的友谊赛而已,纯粹就是打着玩。
可任何时候,胜利都是让人喜悦的。
乔安年所在的六班,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全部都激动地拍手、尖叫。
贺南楼坐在观众席上,看着球场上,意气风发的、鲜活的少年。
离开小镇,乔安年就像是一条入了江海的鱼。
他性格里因为成长跟经历所养成的谨小慎微,因为离开了小镇,被江城这片江海一点点洗去,越来越自在。
乔安年跟队友拥抱完,撩起衣摆擦汗。
乔安年早已不再是去年骨瘦如柴的模样,衣服撩起时,可以隐隐窥见腹肌的轮廓。
边上,有几个女生小声地议论着乔安年的腹肌。
注意到乔安年因为太渴而舔唇的小动作,贺南楼眯起眼,他拿起脚边他来时买的矿泉水瓶,走上前。
“乔安年,给。你刚才的三分球真漂亮!”
他们班的班花,也是英语委员,跟班上另一个女生一起走过来,给乔安年递上一瓶矿泉水。
“哇噢!”
“哇噢!!!”
“靠!!!”
现场的男生纷纷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
乔安年这个时候,脸皮还很薄,他的脸颊一下涨得通红,他连忙把撩起的衣摆给放下。
看得出来,女生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神情也是肉眼可见的紧张,递过来的手都是抖的。
应该是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递一个水的举动,会引来这么多人的起哄。
乔安年有点为难。
他怕接了女生的水,大家会起哄得更厉害,也怕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对女生会不好,可要是不接,好像女生只会更下不来台。
倏地,他的肩膀被搂住,已经开了盖的矿泉水瓶被递到他的手里,带着不满跟沁凉的男声响在他的耳边,“让我过来找你的时候记得买水,又让我在大太阳底下等你快半个小时,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有多受欢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