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在长街上,游玩的百姓已散得差不多,单零的灯火下,仍有三两金吾卫在巡逻。
车厢里有些闷热,于是窗牖敞着,让夜风吹进来,但沐锦书的面颊仍是有些发烫,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芙岚低喃着认错道:“是奴婢没扶稳公主,害得公主险些摔倒,您就罚奴婢吧。”
沐锦书不说话,仿若没仔细听芙岚的话,低眸看着裙摆下的绣鞋,脚尖还在有些酥麻。
回想方才,二哥力气那般大,接住她身形都不见摇晃,可实在抱得太紧,差点急哭她。
从什么时候起,生怕让人搂她的腰,更别提给那个人抱着,就那么一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趴上去了。
思绪到这时,忽听见芙岚在一旁小声嘀咕,“好在二殿下没让公主摔。”
沐锦书抬眸看芙岚,心间发热,她将身子侧向另一面,避而不听。
芙岚低语道:“奴婢不提了。”
片刻后,行驶的马车逐渐停下,芙岚从车窗口往外看,已至福安宫阙前。
高门的两侧有两名禁军站岗,有个小太监正在等候,认出马车上的徽记,便连忙迎上来。
沐锦书让芙岚扶下了马车,听小太监讲是奉李尚仪之命来接人的,她便没有过多追问。
入了宫阕后,皇城不少宫阁都已熄了灯,显得有些灰暗,沐锦书询问小太监几时了。
“快戌时了,公主回来得刚好。”
小太监瞧了瞧四处的灯火,又道:“皇后娘娘说庆朝基业来之不易,需俭以养德,有些无必要的宫阁能熄灯便熄着。”
沐锦书神色淡然,颌首之后不再询问什么。
......
已是深夜,回到琼思斋后,沐锦书便叫侍女备上热水沐浴更衣。
清素淡雅的房间里,两个侍女静候在屏风外,公主殿下沐浴时素来只让侍女备好衣物和花皂之类的,不让人在跟前伺候的。
直到许久之后里头一声轻唤,侍女才行进去,沐浴的人儿已披上衣衫,梳理着微湿的长发。
热气将她的面颊蒸得红红的,半掩的肌肤白皙玉洁,与清雅脱俗的气质相衬起来,既纯又欲。
侍女则忙将用过的浴水提出去,收拾桌面,不过一会儿便只剩下淡淡的花皂香了。
沐锦书席地坐在绒毯上,苏罗制的衣衫轻薄,勾勒着姣好身躯,侍女依坐身后替她将湿发擦干。
沐锦书有些心不在焉,正此时,一个侍女捧着个物件走进来,停在她身旁,说道:“公主,楚王殿下托人过来,说是公主莫真同殿下生气,这个给公主赔礼了。”
沐锦书闻言抬了抬脑袋,瞧向侍女手里的东西,是个祥云银镂香薰球,球底还垂着天青色的流苏。
沐锦书似有一愣,这么晚了,是没想到谢明鄞叫人来琼思斋,她将香薰球拿起来,小巧精致,里头可放香料。
女儿家嘛,难免喜欢这些精致漂亮的小物件的,沐锦书眼眸带过一抹欢喜,又暗暗藏住。
看似不情不愿地留下香薰球,别的话也没说,挥手让侍女下去回话了。
待人走后,沐锦书低眸瞧着手里的东西,雕饰精美,秀气可爱,他一个大男人,上哪儿找的。
****
翌日早晨时,沐锦书便去了凤仪宫请安,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多少会点追问这昨儿的事。
沐锦书对小侯爷陆于渊的印象并不差,不过却并无别的情愫,若是做个友人,自是可以的。
魏皇后也从她口中得知昨儿楚王也在,沐锦书点着头,诚实道:“二皇兄和陆小侯爷交谈甚佳,昭宁都没能插上话。”
听此,魏皇后停顿片刻,将谢明鄞有意为沐锦书把关驸马的话说了出来,淡笑了笑,“他估计是要考量陆家那小子呢,改日本宫说说他。”
沐锦书心里直犯嘀咕,就因有二哥在,她才难找夫婿。
言罢,魏皇后又吩咐沐锦书道:“你二哥回京这般久,还没去宜寿园看望太上皇,本宫便想着,正好太上皇近来康健不少,你同太子,楚王去一趟吧,孝敬他老人家。”
大庆太上皇,年近七旬,正居于皇城外的宜寿园颐养天年,其人德高望重,但淡泊名利,仅执政三十余年,便禅位给皇长子。
沐家祖上高功,曾与太上皇开拓疆土,征伐四海,当初沐家为国战死,正是他让皇帝收沐锦书为皇家义女的话。
所以太上皇对沐锦书这个孙女是较为疼惜的,皇后会让她一同去看望,自也是理所当然的。
沐锦书顿了顿,回应一声好。
难得去宜寿园,沐锦书自然不会两手空空的去,平日里她也找不来什么大富大贵的东西。
沐锦书的书画是太上皇所授,素来爱监查她画技是否有长进,所以每次去宜寿园,沐锦书都会带一幅画去,听其教诲指导。
魏皇后提及此事后,沐锦书便在书房待了一整天,作出一幅松鹤延年图,用作给太上皇观摩。
待沐锦书放下笔,想到将与二哥,太子哥哥同去宜寿园,心中又有些沉凝。
芙岚端着茶点入门来,正见到沐锦书在失神,便唤了一声公主。
沐锦书抬手一动,衣袖掠过砚台,染到墨色,芙岚将忙茶点放下,揽起她的袖子擦拭,“公主啊,你近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沐锦书也解释不出来,瞧着那被弄脏的衣袖,只怕是不好洗了。
芙岚没能将衣袖擦干净,只好放下,自打二皇子回京,公主便时常走神。
眼下去宜寿园,又要同二皇子相见,恐怕这心里胡思乱想的。
可那两年里,公主虽然不提他,但芙岚自小同她作伴,是知道公主时不时会挂念二皇子。
芙岚道:“奴婢都不知道公主到底是怕二殿下,还是讨厌二殿下了。”
沐锦书回避道:“你说起他做什么。”
芙岚将桌上画好的图收起来,以免她不小心墨染,毁了画,她道:“公主要是讨厌,二殿下敢乱来,那便打他!”
沐锦书神色微顿,想了想然后点头。
......
宜寿园是座傍山林园,碧水潺潺,虽在皇城之外,但不过也才半个时辰的路程,太上皇喜好清净,在此静养是最好的。
出城当日,沐锦书先见到的是太子谢明擎,身着一袭淡金华衫,清隽肃正,矜贵逼人。
与之随行的还有太子妃,大理寺卿的掌珠许凝,容色出众,温婉尔雅。
二人一直以来都十分恩爱,只是成婚两年,都未得皇嗣,这导致皇后对太子妃多少有些不满。
太子虽同沐锦书不似同二哥那般亲近,但也是处处护着她的兄长,只是比较严肃罢了。
沐锦书与太子哥哥二人闲谈过两句,便望着二人携手入了马车,除去无皇嗣之事,二人的确很般配。
沐锦书入马车坐下片刻后,才听见外面有谢明鄞到来的动静,她两指分开车窗帏幔,偷望了一眼。
那身形颀长的男人正与她一车之隔,背对着她的方向,换去劲衣的他显得温雅许多,不似在军中的那样威武。
光看背影,竟有点像两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模样。
沐锦书唇瓣微抿,放下车窗帏幔不再去看 他,随后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轱辘的转动声一下又一下。
她一直都将二哥当作亲哥哥看待,他清正自持,温和有礼,干净得像未染墨的宣纸。
可偏偏是这个她当作亲哥哥看待的人与她发生了违背礼数的事,对她而言,如遭翻天覆地。
导致她现在都对谢明鄞的触碰都有着不一样的反应,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反应。
所以对谢明鄞避之不及,只怕愈演愈烈叫人发现,她自应清傲高雅,绝不是那种放浪的女子。
沐锦书暗暗收敛心绪,俯身依靠车内软榻,阖眼轻歇,纤手下意识地紧攥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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