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漫画新章的开头没有继续讲述春这边的故事。

而是转变画风,来到了夏油杰与乙骨忧太这边。

漫画绘画着夏油杰与乙骨忧太的战斗，他们的战斗很热烈，可是……

可是这种热烈却在某种既定的结局下,成了割肉的钝刀子。

每翻一页,他们心中的预感便越强烈。

伏黑惠抬起头，发现虎杖和野蔷薇也停止了翻页的动作，正在怔怔望着他。

“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头再看吧。”

他们刚参加完春的葬礼,现在又要在漫画上,看春用另一种方式离开吗？

野蔷薇看不下去。

伏黑惠垂下眼眸。

他也是一样的,每当故事接近现实的结局,伏黑惠总会想起春死亡的时候。

当时完全没有注意的细节一一浮现,那天晚上的气味，春温热还带着体温的身体,还有手指沾染上的黏腻血液……

每想起一处细节，他便有一种一脚踩空的踏空感，柔嫩的心脏被狠狠摔在地面，在满是砂砾石子中被□□。

“回头再继续看吧。”虎杖提议。

同学们一直提议。

而五条悟在房间内，却一点点翻看漫画。

他看着羂索出现，看着瑛太出现……

看着春在即将去完成自己理想时，被瑛太一刀捅穿被谎言之花束缚住的心脏，吐出鲜血。

春脸上的笑消失,不可置信地微微瞠目。

而春的生命终结时，正好是忧太从杰哪里得到狱门疆，他被从狱门疆放出来的时候。

和现实完美映照。

大厦外,人声鼎沸。

被捅穿心脏的春却倒在理想的门前。

他满心不甘,捂着伤口挣扎着想向门前走去。

血液从他的脚边滴落,流过他走过的路。

真人想要过来救他，惠想过来救他，虎杖和野蔷薇也想救他，所有人都想去救他，可是他的身边只有能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他……

五条悟按灭了手机。

……

而不仅五条悟在看论坛，咒术界被公开，让咒术回战这部漫画火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宫城市，普通的卧室内，本野打开了咒术回战的漫画。

他是被五条悟救下的普通人之一，在羂索列车事件前，他便得知了咒术界的事情，因为事情太过奇幻，他反而没有太大的真实感。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咒灵是小概率事件，咒术界的事情距离他很远，所以他也只是凑热闹地看了看直播。

直到真实的咒灵出现在他面前，威胁着他的生命安全，他才知道，原来咒灵这种生物，真的有机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当时在车内，躲得很远，看到了救下他们的五条悟。

宛如锋锐的杀人武器，男人的头发上都是红色的血迹。

他被那种冷酷的姿态迷住了，于是得救后，便想主动了解咒术界的一切。

他翻开咒术漫画，从故事的开始，看到了故事的结尾……

咒术师的责任、咒术师的命运，他们的羁绊与痛苦。

伏黑惠、虎杖、野蔷薇，甚至五条悟都没能看下去的漫画，他看下去了。

他看到了在春充满遗憾的死亡时，看到奔他而来的五条悟。

在那一刻，春想起一切行为的初衷，释然了所有不甘，将自己完成的目标交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急切地抱着春走出典礼，想要寻找硝子的医治，光芒从大门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外面一片晴天，百米高的阶梯下，四周林立的大厦广告屏上，正播放着春早就录好的宣言。

所有人都仰头观望。

它们把五条悟包围了，然而屏幕上播放着五条春。

五条悟怀中却抱着已经死去的五条春。

繁华之下，是已经枯死的五条春。

高大的五条悟抱着春站在台阶之上，站在万千人之中，站在在高隆大厦之中，他渺小又黯淡，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本野想起了在电视台宣言不久后，便流传出一则视频，五条春在视频中被羂索杀害。

纵使强大如五条悟，也会为身边人的离开感到悲伤。

现实中，五条悟是不是也因此悲伤着，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本野的心微微揪起，他似乎稍微感受到一点，春挣扎着，想要身边人活下去的心情了。

他们被咒术师保护着啊！

不管五条春是好是坏，他的梦想现在正在一点点实现。

他们正朝着和平前进。

本野关闭了看完的漫画，他看到老师给的志愿填写单，里面多了一项新的职业。

几年后。

对于春的离开，五条悟始终处于一种茫然又钝痛的状态。

春好像活在他的心里，遇到各种事情，他脑海中的春总是会冒出来。

比如吃饭的时候，春会冒出来，说自己喜欢也喜欢吃这个，进而，他会回忆起小时他们吃饭，春面对不能吃的饭菜时，眼巴巴的眼神。

又比如出任务的时，春会冒出来，说他真厉害。

再比如，看电视时，他也会想到春曾经提及过，他喜欢的电影。

春好像陪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

这种感觉隔绝了现实的刺痛，让他总有一种，春在某一天回来，笑着他对他说，“又被我骗了吧？”的错觉。

他连怎么回应都想好了。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会得意地回应，“我才没有被骗，我早就猜到你在骗人了。”

后来，他想，他会笑着给春捧场。

再后来，一天又一天过去，春始终没有出现。

脑海中的春似乎觉得太无聊了，很久很久不再他脑海中冒出来了，有的时候，周围陡然安静下来，现实就会一遍遍翻涌上脑海。

春死了，不会再出现了。

他有的时候忍不住心道，春，如果你真的骗我的话，就快点出现吧，因为我真的已经被你骗到了。

而除此之外，五条悟更喜欢刷那个论坛了。

春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在所有喜欢春的论坛中，春却依旧活着，论坛每天都会更新大量有关春的视频，最近因为动漫的第二季出来了，春的出场变多了，有关春的剪辑视频也就变得更多了。

五条悟登录上论坛，忽然看到了被顶在最上面的一个春向剪辑视频。

【春向，如果声音不记得。】

五条悟一怔，不由点了进去，视频自动播放。

在一阵忧伤有低沉的音乐中，白色的弹幕缓缓飘过。

【看一遍哭一遍。】

【每日一刷】

【已经开始哭了……】

看到这里，五条悟便已经明白视频的就风格，但是他没有关闭，而是继续看了下去。

在钢琴声中，忧伤的歌声缓缓响起。

【如果说我的声音都记得，念你名字时忐忑喜悦和苦涩】

伴随着歌声，黑色的屏幕中，春的声音响起。

“悟……”春的声音有死亡时的颤抖与虚弱，也有着淡淡的释然与喜悦。

五条悟眸光微颤，然后视频中的画面缓缓铺开，第一幕便是开幕雷击。

那是春站在门后，被捅伤的场景，半开的门，外面阳光若有若无的阳光形成一条竖线照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的一只眼睛，却包裹不住他的全身。

门后千百万的人在等待着他，血液从他伤口汩汩洒下地面，他倒在了理想的门前。

【如果你是一曲恋歌，那我是隔窗斜阳一抹。】

画面回转，是被蒙住眼睛的春抬头看樱花，阳光斑驳的照在他脸上，稚嫩的他，全然不知自己今后的命运。

【从晨曦到日落，你是天空飞过的信鸽】

圣诞节的前一天，春坐在庭院里，从天亮到日落，等待着工作的五条悟。

【我是落款的笔墨，我有万语千言】

春抱着变成猫咪的夏油杰，在浓郁地黑暗中，回头望向高专的方向，望向弟弟所在的地方。

【藏在颤抖的字里行间，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

黑暗中，春扭过头，镜头定在春一步步向前的脚上。

【每个转身恍如初见，思念是春蚕。心花一朵山野烂漫，落叶的缠绵。】

一步步向前走的道路，他身边的人依次出现在春的身边，有惠、有虎杖、有野蔷薇、有乙骨、有真希、有狗卷棘、有熊猫……还有五条悟。

【一口一口吃掉时间，春风秋雨落笔成念。】

他们微笑着，呼唤春的名字。

他们欢笑着，呼唤着春的名字。

“春！”

“春~”

“春？”

……

【风的甘愿，心的花园，荒芜一片，倒数的温暖，有灯光催促我散场】

可是他们的呼唤却并不能让春停下脚步，他一步步向前走，直至走到了黑暗之中，画面转换，春趴在洗手池咳血，水流汩汩冲不尽春吐出的鲜血。

【有心火点亮这场离殇，心里留了扇窗。】

窗外的阳光照着春，坐在马桶旁边，一丝力气也没有的春摊起手，接住了窗外的一寸阳光。

【月光照得影子长长长，就让我对爱投降】

濒临死亡的他，在狭□□仄的洗手池内，露出释然的笑容，然后屏幕猛然一黑，点点血液颇喷洒在黑暗的屏幕上。

【让我步履成霜，归途日暮中跌跌撞撞。】

画面再次出现，变成猫咪的夏油杰站在春面前，和低着头的春对视，窗外的强光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心有惊鸿，身如灰雁。】

画面再次切换回春的脚步，他没入黑暗，回头朝着高专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依然转头。

黑暗将他吞没。

【离去的少年，风尘仆仆见字如面】

点点血液迸溅，春洁白的脸庞出现，他唇角含笑，眼神却冰冷，脸上迸溅上血液。

【春风秋雨落笔成念，心花一朵山野烂漫】

屠杀的黑影，持刀的人是曾经最温柔的人。

迸溅的血液，开出一朵朵由生命铸成的花朵。

【落叶的缠绵，风的甘愿】

清晨，微风吹动发梢，春站在高楼之上，望着苍蓝的天空。

【心的花园，荒芜一片，倒数的温暖】】

春继续向前走，这一次他踩在透明的玻璃栈道上，一个个身影在他身后出现，那是春死去的律司、衣川、若丸、灰野……

【誓言总贪婪无当，对稻草紧抓不放，月光把泪吹凉。】

斑驳的樱花树下，春肩膀上趴着一只猫咪，他缓缓说道：“我想创造一个新的咒术界。”

【爱和恨天各一方我们遍体鳞伤，梦却安然无恙不思量自难忘。】

他冷酷地看砍断五条悟的胳膊，甩掉刀刃上的鲜血，他对所有人说：“从今天起，咒术界已死，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新的咒术界。”

【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每个转身恍如初见】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他回过头，是两张熟悉的面孔，是两声熟悉的呼唤。

更多人，他们也一声声地唤着春。

“春先生！”

“春先生。”

“春先生……”

温柔地、崇敬地，依赖的……呼唤。

战败的衣川跪在地上，哭泣着对伏黑惠说：“求求你，别伤害春先生，救救他……”

【春风秋雨落笔成念，心花一朵山野烂漫】

可是谁也没能留住他的脚步，他仍旧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越来越狭窄的光明之路走去。

【落叶的成全，风的执念】

人山人海的人聚集在一起，看向新建的咒术协会。

【故地重游脚步轻浅。】

可是，窗外是他的理想，春满身鲜血，一步步向门前走去，带血的手想去触碰眼前的门……

【不甘的甘愿。】

门被猛然推开，五条悟抱着死去的春，沐浴在阳光中，他茫然地望着门外的一片繁华，偌大的城市之中，人潮人海中，他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不甘的甘愿。】

洁白的花儿盛开随风摇曳，春双手放在腹部，安静地躺在棺材内，与他有着同一张面孔的男人温柔地将花儿放在他的颈前。

激昂的音乐慢慢变得平缓。

五条悟注视着棺材内的春，他手中也有一朵花，微风卷起风沙，拂过花瓣，吹向无边的天际，很多年前，稚嫩的两个孩子第一次见面。

趴在墙头的少年扔下石子，问着院子里的孩子：“喂，你叫什么？”

稚嫩的孩子仰起头，斑驳的阳光透过樱花树落在他脸颊，他回答：“我叫五条春。”

微风温柔地吹拂着樱花树，画面渐渐淡去，只有脐带缠绕的两个婴儿出现在屏幕中。

音乐慢慢淡出，两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那么辛苦的练剑做什么？”

“因为我想保护一个人。”

最后一道声音淡去，视频也彻底结束。

浓黑的底色，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屏幕上透明的弹幕。

【他自始至终，最想保护的人，是你啊，悟。】

【互相承诺保护对方的双胞胎。】

【悟，他死时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五条悟怔怔地看着视频，无人操纵下，视频又开始再次循环。

忧伤的语调恨不得把人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在视频中，他所能感受到的那股刺痛越来越明显，宛如断肢幻痛，一日比一日浓烈，也让他一日比一日清醒。

春真的已经离开了他。

仍由沧海桑田，春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死亡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