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他面带歉意地看向c0914二人。
“小五是我义女,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告知我,或者你们愿意直接与我这糟老头说也随时可以。”
琨无附和道:“小五在炼器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两人一来一回,介绍着有关于凌虚的事情,好似刚才的争执并不存在。
徐先生拿起手杖,点了上下脚边空白的石面,满布室内的枯树收起了张开来的枝桠,连同树根上的黑土一起随着地面下落消失在了底部。
一方煨着茶壶的小火炉出现在了老树原本的位置。
c0914看向小火炉,普普通通的泥塑小炉加上时代感满满的明火慢煨。火炉底下,保留了岩石纹路的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上面看不出半点缝隙也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
没有高科技的电能支持,也没有阵法的灵气流转,这就是琨无之前所说的机关之术吗?
壶里的水温度正好,徐先生拿了块布子垫在壶柄上,挨个给几人倒了些茶水。见他步履缓慢,c0914正想上前帮忙,被他拒绝了。
“人老了再不找机会多动动,等到真的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该后悔莫及了。”
他动作娴熟,滤掉了一遍醒茶水后,手上稳稳地举着茶壶,浅绿色的液体从茶嘴中流出又在恰好地时刻被利落地收了回去。
能在蛮野的废弃区域带着一众普通人延续下来的,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普通老人呢。
正借着喝茶的由头准备再说些事时,石门外面传来动静。
“徐先生!”
门外的叫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闻声,徐长意放下手里的茶壶,急忙三步并两步跨了过去。狐狸眼见状按下了门上的机关,随着一阵咒文波动石门再次开启。
一个面带胡须的健壮中年男子站在外面,是公共食堂里见过的那位美髯公。
美髯公的脸上不复坦然,满是焦急。
“徐先生,白守一和白守二他们两个……”
遮盖住了半张脸的胡须下面,慌张的肌肉不停跳动,浓眉大眼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人。
“老树已经告知我了。”
徐长意快步走到门前后停了下来,眼神掠过美髯公身后空荡荡的走道:“可有把他们带回来?”
美髯公叹了口气:“……说是已入五谷轮回之道,没能带回来。”
“先生?什么时候为他们点灯?”
“先生……先生?”
徐长意从短暂的怔神中缓了过来。
“老规矩……”他开口回道,声音又哑了一些,“子夜时分,大家一起到阿姆河边送送他们吧。”
徐长意略带歉意地表示他要先去处理一些事务后,带着美髯公和狐狸眼离开了。
琨无仍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c0914抬腿刚要走,想到了什么又走过去问到:“刚才你跟徐先生说的……”
他皱着眉吐掉了一片误食的茶叶。
“哦,我随便说说。别看徐长意一脸精明的样子,其实他很好糊弄的。”
c0914:呵呵。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关于纸契的事情也是糊弄我的?”
“小丫头怎么老提这事?”
琨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仰头一口喝掉了剩下的茶。
他随手把茶盏扔到桌上,站了起来:“我琨无对三清老祖起誓,对你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如有违背,道心尽失。”
“这样行了吧。”
他煞有其事地放下手。
c0914等了一秒,周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正想让他别演戏了,一旁的陆眠却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道心誓,他没有说谎。”
她及时闭上了嘴。
莫非这就是半路入道和土生土长的区别。
“陆眠的机械手出了点故障。”
她直白地说出了叫住他的目的:“你们这的机关术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能帮忙看一下吗?琨无师父?”
“叫师父。”琨无纠正了下,而后两人相视露出了同样的假笑。
“跟师父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的机械手之前我让徐长意看过了。机关术是可以助他恢复原样,甚至能令他完全脱离机械装置带来的一些束缚,就像是真正的手臂一般。但是……”
琨无话锋一转,举起了四根手指:“风精,乌血,矣藤之筋,还有云英的嫩叶。需要这四样东西才能进行修复。”
陆眠:“本来就是假的,做得再像也无用。只要能用就行了。”
“我说的也都是些基础的东西。”琨无耸耸肩,“可惜这些东西库存不是很多,仅有的一些也是私人取回来留作备用的,不好直接给你们。还需要你们自己去外面取。”
“经过前几天的经验,风卷中的规律我已经大致知晓了,明日一早我便去抓取风精。”陆眠欣然同意,“其他几样东西还麻烦道长告知地点,日后我自行前往就行。”
风精就是风卷中的核心,风卷之力从风精中而出,亦是风能量最为强大的地方。凌虚与外界相隔的屏障就是在阻挡外界侵害的同时,利用风卷之力的能量为它进行了某种转换性质的充能。
c0914张了张嘴想要驳回,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又默默吞了下去。
在陆眠回屋去换衣服的时候,她忍不住跑回去,在石廊上抓住了慢悠悠散步的琨无。
“你明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故意让他去?”
她拽着琨无的小辫子,恶狠狠地质问道。
“虽然他的灵根已断,但是经过长年浸润的身躯也已经是同样的风属性,风卷之力能很好的淬炼他的身体。即使不能让他重新踏上大道,亦能让他大受裨益。毕竟……”
琨无瞄了她一眼,两根手指捏住自己的辫子抽了回来。
他不动声色地左右一瞥,凑到她耳旁低声道:“毕竟你们总有分开的时候,到那时,一个不能修炼又力量不够强大的人,如何能从法会手里逃脱?”
“适当地放手,对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利大于弊。”他意有所指,直起了背,“更何况,确实是需要风精呀。你又不是他阿娘,他想自己做些事情,也不用太过紧张吧?”
琨无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我累了先去歇一会儿。晚上我会去参加点灯送行,如果你还有疑问,可以去那里找我。”
c0914下意识点点头。
等到他走远时,细细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不禁反应了过来。
一口白牙在口腔里磨得嘎吱作响。
……
凌虚的人们没有过多的娱乐活动,秉承着日出日落的作息。平日里早已结束一天的时间点,今天异常热闹——无声的热闹。
c0914穿过门前走道来到去往阿姆河的石廊上时,人们已经自发排成了一列,每人手里都托着一盏巴掌大的素色河灯。
石廊没有另外点灯,地下微风吹拂而过,河灯里的烛火摇曳带着廊壁上的一个个人影跃动前行。
他们坠在人群后面,跟着前往阿姆河。
这情景让她想起了九州城亡者之境中,人群托举着烛台进行超度仪式的一幕。凌虚与九州的一些风俗有所重合,它们的先辈或许同出一源。
石廊一路下行,来自地底的阴冷侵入骨髓,通行的几个体质虚弱的人不由裹紧了身上的衣袍。
似曾相识的画面令c0914下意识抓住了旁边人的手,情绪曲线上产生了异样的波动。她在因为类似的场景而害怕,就像是程序设定中留存的猫咪对水的害怕一样。
陆眠反握住了她,体温偏高的掌心抚慰性地盖上了她微凉的手背。
“不喜欢就别去了。”他说,“你的恒温系统出问题了吗?体温好像比之前低了一点。不然先回去检查一下吧?”
c0914摇摇头,继续跟着人群向下走:“矣藤之筋就在阿姆河附近,阿姆河只有在点灯送行的时候才会开放。琨无约我们过来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昏暗的烛光照在她脸上,仿佛与白皙的肌肤融合到了一起。陆眠牵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说话。
“怎么了?”剔透的玻璃蓝色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凌虚的人不算多,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阿姆河边的岸道不算宽,大多数放了河灯的人都从另外一处通道陆续离开了,只有少数几人留在岸边。
有人备了额外的烛灯放在靠墙的地方,c0914上前拿了两盏,递给陆眠之后随着队伍来到了河边。
河面上飘了数百盏烛灯,顺着水波的流动飘荡去了未知的前方。豆大的烛光晃动着,映在暗色的河流上,泛出粼粼波光。
c0914照着别人,将手里的烛灯缓缓放进了河里。
就在此时,河面上的烛灯像是被同时剪去了烛泪,一起明亮起来。数百盏烛灯燃烧着自己,旺盛的烛火中发出连续不止的“啪、啪”声。
她顿了一下,正要收回即将放进去的烛灯时,空着的左侧走过来了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