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上下来，黎戈脱掉护士服，换上皮夹克。她回过头，朝对面递过去一只黑色登山包：“我们得赶紧走，时间不等人。”

许二三拉好拉链，匆匆接住背包：“黎姐，我让您帮忙查的事，怎么样了？”

黎戈拉开门，外面一片漆黑，一阵风卷过来，许二三捂着胸口，打了个冷颤。昨天刚下过雨，十天半月没吹过风，乍一吹倒还有些不适应。

黎戈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许二三：“孔家老爷子被一场大火烧死，现在是孔胜凡在执掌孔家。你的心脏，我查过了，是一个叫孟非的女人的，多的查不出来，估计是假名。以及，孔胜凡的人最近在玛多县一带有行动。”

玛多县，青海省的一个小县城。自上次从南八仙出来，局里没再派人去南八仙，而是派黎戈去了玛多县，说是有更为棘手的事要处理。

奇怪，孔胜凡怎么也去了玛多？那里到底有什么？难道比南八仙，还更有吸引力？

上了车，路上，许二三问了句：“黎姐，你是不是找到了在南八仙想要找到的答案？”

据他观察，黎戈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不会回头，在他住院期间，她没少往南八仙跑，他不相信她突然转变目标，只是因为收到了局里的命令。

黎戈看了眼后视镜，什么都没透露，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

叶行睁开眼睛，一阵刺眼的光迫使他又闭上了眼睛。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两秒，记忆涌上脑门，他猛地睁眼——篝火、营地，鱼香味。

他被绑在木桩上，雾里和林照影都不见了。

“黑狗，你这地图对不对？我怎么感觉这地儿阴森森的，很不对劲。”

黑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不对劲明天再说，刚从南八仙把那小子绑过来，可把我给累坏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地方，邪门得很。”

说着，他瞥了一眼篝火对面，忽然愣住了：“人呢？”

本该绑有人的地方空无一人，绳子都没剩下。

黑狗揉揉眼睛：“瓢子？我没看错吧？”

还没等他回头，一道黑影就窜了出去——瓢子去追了人。

黑狗啧啧了声，把篝火旁边的烤鱼翻了个面，跟旁边一个卫衣帽兜头的男人说：“李白，你别不出声啊，我一个人寂寞难耐。”

李白抬头，眼神平静，无波无澜。

叶行一路跑，越跑心里越奇怪，他穿着夏天的衣服，却冷得要死。他指的冷，是接近零下的那种冷。如果不是一下子昏迷几个月，跨度到了冬天，他怀疑，自己是被人从南八仙带到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地方。

刚刚那个叫黑狗的，就是迷晕他的“吴二爷”。叶行蹙眉。他被带到了这里，那雾里跟林照影呢？

就在这时，叶行听到身后有异样。

他脊背发凉，闪身一躲，脸侧擦过一次拳头，有人拦住了他的路。是个年轻人，平头。

叶行接了他一招，手臂被震得发麻。这人力大无穷，不像寻常人类。作为一个普通人，叶行自知不是对手，跟他过了几招之后，拔腿就跑。

叶行跑得飞快，可那平头脚下就像踩了风火轮似的，紧紧咬在后头。叶行咬咬牙：“你特么谁？老子跟你们有仇吗？”

平头趁他分神，一脚踹上叶行的头，把他闷倒在地。

片刻，篝火闪烁，叶行烤着火，快被冻成冰碴子的身体暖和了不少。但，穿过火光望向对面的三个人，叶行心里哇凉。

“我的同伴呢？”

黑狗撕着烤鱼：“同伴？谁？你说雾里吗？还是指被你们从南八仙带出来的妖？”

叶行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会知道？

雾里的名字、他去了南八仙，除了特调局，基本没人知道。叶行镇定下来：“人，在哪里？”

“小伙还挺倔。”黑哥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帐篷，“里面躺着呢，其中一个情况特殊，在帮他做手术。”

说完，他舔了一口手指，鱼味倍儿香。

手术？搞什么？

叶行挣扎了下，身上这次捆的绳有拇指粗，挣不断。他调整了下坐姿：“你们是谁？”

“我们？”黑哥把鱼放在烧烤架上，起身走到他跟前，把脸凑过去，“才多久没联系呐？就把我给忘了？你忘了之前在暗网上向我们打听万年历的事了？”

叶行蹙眉，一下子想起来了。

上个月在梅姨那里，他到暗网上的一个匿名聊天室里问了一嘴万年历的事，当时聊天室里有四个人。其中有两个叫黑哥和沙瓢的，他印象比较深。一个被他白嫖了万年历信息，一个追着他骂被拉黑了。

——所以梁子是从那时结下的？

叶行咽了口唾沫，扫了眼营地，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只有三个帐篷，说明人不多。还有跑路的机会。

“万年历，你们当时不也在诓我吗？”叶行回神，抓住重点，“你们去南八仙堵我，无非两种原因，一，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二，觉得东西在我身上。不如咱们好好谈谈？”

沙瓢冷哼了声：“黑狗，这家伙油嘴滑舌，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哪儿能啊，他骗爷，爷也得上他的当不是？”黑狗搓搓手，踢了块儿木炭过去，“谈，谈就谈。你放心，大爷我没恶意——你带回来的那只蛇妖，来自海市吧？你们去过海市了？”

叶行心里“咯噔”一跳，海市的说法，他是从黎戈那里听来的。黎戈几经周折才勉强查到了点海市的影子，他们怎会轻而易举地知道？

等等，做手术？什么手术？

他们是周长生的人，还是王总的人？

叶行用脚把木炭拢到手边，吃力地抓着碳火，一边烧绳子，一边说：“你们想知道的有关海市的事，我都知道，说也不是不行，把我的人放了。”

黑狗笑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在搞基因实验吧？在野外？”

他们连实验都清楚，就算不是王总的人，也脱不了干系。就在他这么想时，黑狗啧啧道：“你小子知道的事不少。我也跟你透个底，我们就是坏人，不但坏，还吃人呢～”

这时，默不作声的李白站起来，一声不吭，进了帐篷。

沙瓢看他去睡觉，推推黑狗：“别瞎逼逼了，老子困，要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黑狗扭头摸了摸鼻子：“得，这就睡。”

他回头拍了下叶行的肩，给了他一记意味深长的笑：“不用跑，你那两个同伙，可都还在我手上。”

叶行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进左边亮着灯的帐篷，里面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边儿上站着个人，白大褂，背影有些眼熟。他一扭头，叶行惊了——是老李。

碰见熟人，叶行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你……”

老李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突然间，他一脚把叶行踹出去，骂道：“什么鬼？不知道老子做手术最讨厌被打扰吗？！”

叶行没有防备，摔了个仰面朝天。

外面，黑狗从帐篷里探了个头，乐了。他冲叶行竖了个大拇指，“这波狗吃屎六六六。”

叶行爬起来，等黑狗被沙瓢拉进帐篷，他手揣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帐篷边儿上的灌木丛里。掏出来了只手机——刚刚老李踹他时塞的。

手机壁纸是只小黑猫的大脸，他在猫脸上划了一下，一条信息蹦了出来：长话短说，老大派我来卧底！他们要去错尔岽，拿一样叫花海子的东西，你先跟着他们，别跑。手机给你，有事联络，藏好！［猫猫头jpg］

叶行一脸地铁老人表情。

花海子？什么东西？

这里是青海玛多县，错尔岽位于扎陵湖与鄂陵湖之间，是一座山峰。跟南八仙虽然同样都在青海省，但这俩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开车也得十十几个小时——他不是一般的懵逼。

算了，老李在就好，尽管不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来的，至少心里还能有个底。

第二天，天没亮，黑狗从帐篷里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偏头一看，叶行缩在灰堆旁，没跑。

他啧啧了声：“小伙觉悟挺高啊，竟然没有跑路。”

也在这时，被挡路的沙瓢踹踹他：“一天到晚就你爱说。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如果让人捷足先登，我扒你一层皮。”

黑狗揉揉屁股：“你属狗的吗？怎么见人就咬？”

“你第一天认识我？”

“……滚滚滚。”黑狗走到李白帐篷前，拍了下门帘，“白大爷，好了没？上路啦。”

他话音刚落，李白走出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青藏高原山尖上的寒冰。

黑狗打了个冷颤。目送走他，他把最后出来的老胡拉到跟前：“那俩人怎么样？几时醒来？”

老胡戴上口罩，睡眼惺忪：“我不行，你说的那个男人的问题，我弄不明白。他是变异妖，又不像变异妖。就好像……变异过后，又被强行逆天改命改回来的。也许和那个人有关。”

黑狗摸着下巴：“这事着急不来，那盒录音带留下的最终线索，不就是错尔岽吗？也许，等到了错尔岽，一切谜团就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