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湖安排在第二日晚上,从仓库出去,天色大亮,雾色已褪去,来时没细看,林场里没有木头,全是设备,有下湖用的,有声纳、可视探测仪,有红外线探测设备,还有探水质的。
边上放着几具棺材,尚未盖棺。
黑狗他们走过去。
这时,叶行拉住雾里,没忍住,问,“你…没事吧?”
雾里停下,歪头看他,私心认为他在担心女娲石,便回,“东西不在我身上,幻化出来骗他玩的。”
“我是说你。”
她脸色不好,上次的事没完,她吞了怨气,后来恢复,却居然没用女娲石。那怨气去哪了?她脸色一不好,他总担心怨气的隐患。
雾里笑了,“你担心我?”
“是。”怎么能不担心,放血喂出来的,都快成骨肉相连的亲人了。
雾里,“怨气在星宿海时,被一只魇吃了,还有那把解封的剑,也在无形中帮了我一把。以及,重点是,我饿了。”
昨日舟车劳顿,饭没吃上,腹中空空,自然气色不好。虽然,这些都是借口,她并不需要吃饭。
叶行把包取下来,拉链一开,双手送到她面前,几乎全是零食。雾里随手拿了一堆,边拆边吃,人已经走到了棺材边上。
棺材里,躺着几个穿迷彩服的人,湿-漉-漉的,全是血水,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胸部炸开而亡,内脏被掏空,枕在脑侧,有的肠子干脆横在脖子上。
老李想上手摸,但被拦了住,林场里的人挡在前面,“几位,这些尸体碰不得,有毒,还请到旁边去。”
黑狗撇撇嘴,“有毒?什么毒?这些人身上都是湿的,下水了吧?”
那人昂首挺胸,站的笔直,不说话。
这时,刀疤脸走过来,有些尴尬,“黑爷,这几个人,都是从巴松措运回来的。晚上下的湖。”
司机走过来,打断他们,“几位也别干站着,吃完饭,带上装备,我送你们上岛。”
那一片,白天没动静,方便过去,怕的是一来一回天黑下来,被怪物围堵,死在半路。所以,得早去。
临走,黑狗将手枕在脑后,故意撞了下人,老李下手摸了尸体,不动声色地走开,把手藏在身后。
吃过饭,装备带上,车分两路,一共三辆,周立业一路,叶行一路。开了个把小时,路上蜿蜒曲折,终于到了巴松措边上。
一行人下车,青山环座眼前,绿湖横在山脚下,平静无波,很安静。湖心岛就在不远处,有两道木桥,牵系着两岸。
周立业下车,司机殷勤地给他搬了把椅子,他没坐,淡定地站着,等手下搬设备。他说,“这个湖,得晚上下才有用。”
此时,黑狗人已经上了桥,他回头看,满脸无所谓,“晚上下就晚上下,我们去探探虚实。”
司机想拦人,周立业抬手制止,“你们随意,反正,你的人、特调局的人,都在我手上。”
上了扎西岛,岛上群树环绕,树间巨石,石尖上挂着经幡,因为没风,病恹恹的。
叶行心里很慌,不属于自我情绪的、不受控制的慌。这熟悉的感觉,和昨晚相似,而且还更强烈。
他率先看向沙瓢——他脾气爆,容易受干扰,果然,这会儿他涨红了脸,攥着拳头,眼睛盯着黑狗,随时都要动手。
感受到杀气,黑狗看过去,吓了一跳,“你这,多大仇多大怨?我平时待你不薄吧?”
沙瓢咬牙,忍住怒火,“你再说,我才会发火。老刀,”他叫住刀疤脸,“你对这地儿熟,赶紧的,带我们去出事的地方。”
再拖下去,地儿没到,他人都被气死了。
刀疤脸不敢犹豫,加快脚步,前面是措宗寺,西-藏有名的红教寺。
抛开传说,现实一点,这座寺庙,其实是唐末的寺庙,被后来宁玛派的高僧翻建的,上下两层。里面供奉着三尊佛像,左千手观音,中弥勒佛,右金童玉女。
什么意思呢?这里有生子崇拜,通常来这里拜的人,基本都是男女成双。庙门外左右还立着男女的下半身,在藏族,这些不是个例,和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不太沾边。
一路上,大家心情沉重,顾不上看路上的佛像碑刻,就直接进了庙。一进去,气压更低了。
老李皱皱鼻子,“好难闻的味道。”
说完,他抬头看,庙里三尊佛像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他“咯噔”了下,缩到雾里身后,“好…好可怕。”
黑狗,“你看到什么了?”
他这一句话,老李瞬间回神,“没…没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黑狗像知道他眼睛好使,而这一特长,是老胡没有的。
雾里,“你的人说的不假,这座寺庙,确实已被鸠占鹊巢。”
面前几尊佛像,本该散发金色光芒,此刻却被黑气缠身,光芒难见,不过,仍能看到金光。难怪这里只是晚上出问题,白天黑气消弱,为佛像所镇,不敢兴风作浪,夜晚黑气吞噬佛像,干扰磁场,所以才会伤害到周遭生灵。
这时,叶行取下行囊,从包的夹层里摸出来本书,——狗家密室里得来的笔记,上头画着各路被周长生拿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倘若女娲石在这一处,就意味着,这里也有镇-压的妖怪,结合刀疤脸讲的传说,这座湖下的,应该是水或鱼妖,又有压制佛像的本事,要么实力碾压佛像,要么与佛门一脉相承。
再有,根据血雾判断,没到血染几十里,绝对凝不出来那么大面积的雾。这本身也是妖的一种标志,不会太难找。
很快的,他在笔记的中后页看到了条鱼,这条鱼,在跳龙门,将要越过,但被拦腰斩断,血洒龙门。
仅此一点,就很可疑。
他问刀疤脸,“你的传说,从哪儿听来的?”
刀疤脸,“当地居民传的,此前我们住在哑巴村,那里的人讲的传说,不止这一件,只是因为鱼吐血水,和这现象有些像,所以我才只讲了这个。”
“别的传说呢?”
刀疤脸顿住,想了想,“还有一件,好像几百年前,有对神仙眷侣,踩着妖鱼成仙,事后怕东窗事发,回来杀妖鱼灭口。妖鱼受伤,躲回绿湖,造成水位上升,淹没了附近不少村子,后来天帝派神龙下凡,斩妖鱼,妖鱼死后,尸体化作绿洲。扎西岛,是妖鱼受伤的脊背所化。”
“再后来,他被犬神被钉上钉子,日日忍受剜心剖骨之痛,因为认错态度好,那根钉子,才变成松树长在它脊背上。它则变成了只桃树,与松树同根而且生,如今就在措宗寺南边长着。”
凡人讲故事,总要加那么些自己的意志进去,说到这里,刀疤脸沉吟,“我觉得吧,这事很扯,一来世上哪有神仙?二来就算有,妖鱼固然有错,但有原因,它不是故意伤人,怎会被这般对待。”
叶行沉思,“如果说,这事讲的不是神仙呢?”
黑狗插话,你的意思是?
“天帝是万年历,神龙是周长生,那对情侣,一开始我觉得是我爹娘,后来想想,时间对不上。但这个版本,全是对妖鱼有利的说辞,是站在妖鱼的立场说的话。”
“如果前两个假设成立,天帝明显在打压妖鱼,这对情侣,要么是天帝的人,要么不是天帝的人。前者,我倒不信天帝能无故为自己人做到打压妖鱼的地步,所以,后者可能大一些。”
“妖鱼被那对眷侣踩上位,说明任务失败,能使天帝打压妖鱼的,最大的可能是那对眷侣手中有他所求之物。所以他便派了神龙下场。鱼跃龙门,说白了,就是真假龙之间的区分,龙让鱼越了龙门,龙怎么办?于是,神龙借刀杀人,利用犬神,将其封印。”
“封印这只妖鱼的,是女娲石,而女娲石当时为宴青持有。”
这么一大段分析下来,其他人一脸懵,完全想不到他是如何把这两件事扯在一起的。虽然离谱,没有逻辑可言,但细咂摸,又似乎有几分道理。
不过,这只是猜测,作不得真。
黑狗,“传说经过万人传,早已面目全非,未必是本来的意思。不过,你也确实另辟蹊径,给我们提供了条思路。”
“思路算不上——”叶行蹙眉,“重点是,如果是真的,他知道的事,绝对不少于林惊鸿。”
而且,他肯定恨周长生,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又能浮出水面了。
岛上回来,傍晚,周长生穿上装备,冷着脸,“地图在我手上,你们跟在我后面,别怪我没提醒,死了我不负责。”
黑狗跟叶行对视了一眼。
今日是中元节,湖底凶险万分,如果全下去,不妥。况且,没人在上头守着,上头起火,他们也照样完蛋。
为确保安全,沙瓢、李白、老李、老刀被留在了上面。
湖水很深,他们到湖心才下去,巴松措最深约有一百二十米,其余水域水位也不浅,一路往下潜,无底洞一样,始终不见底。
突然间,黑狗打了个响指,雾里缠住周立业的人,把地图抢了过来。一切只在一瞬间,周立业根本来不及反应。
地图到手,叶行摊开,有些意外。上面画的,是一座庙?玉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