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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块女娲石碎开,月白色的光影淡去,一道光直奔雾里眉心而去,她往后一退,要往地上倒。
叶行回头看,把人带进怀里,想摇醒,但没用。
老李喵呜一声,变成人形,在她腕间探了探,脉象平稳,没有异常,只是晕了过去。
——
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见。这个地方,不是头一回来了。雾里收回目光,站在原地,决定等。
一秒
两秒
三秒
眼前云雾散开,一抹人影从中走出。女人踩着高跟鞋,鞋跟与云接触,云被踩出点点涟漪。她朝上看,白瓷圆润的腿从腿弯处被包进白旗袍,旗袍将她衬托的玲珑有致。
她眉眼如画,缓缓走来,像幅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子。
女人走到她面前,停下,“又见面了。”
雾里盯着她,那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又涌上了心头。再看宴青时,她满脸防备,“你是谁?”
她隐约觉得自己不是宴青时代的人,既然不是,便大概率没见过宴青,所以哪里来的熟悉感?
她记得,她跟孔莹有张合照。在问出这句话时,其实她就已经有了答案。
对面回她,“我是宴青。”
雾里,“别在我面前装,我记性不好,并不代表,我是傻子。”
“行。”看她不上套,对面也不再多此一举。她双手环胸,“你应该猜出来我了,没错,我是孔莹。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果然是孔莹,她能把神识存在女娲石里,说明已近距离接触过女娲石,但却没动。这是不是说,她的顾虑,真的存在。
孔莹,“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我算到你不会动女娲石,所以想来劝你一句,你不动,自然会有别人动。况且,这是目前唯一解决乱象的办法。”
“解决乱象?”雾里歪头,笑了,“说的好听。真当我不知道,太岁能力越强,最后越会被反噬吗。不管是谁动了女娲石,最后都会成为下一个万年历。我也不可能例外。”
“叶家人——”
“你在说什么?”雾里清楚,她想说叶家人能救她。这也正是她顾虑的一部分,她怕被牵着鼻子走,最后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岁与叶家人有什么关系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到最后,她跟叶行,大概率只能活一个。
叶行是她的后代吧,她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
孔莹看她情绪激动,苦笑了声,“你以为我想?这么大一场烂摊子都摆在我面前,我也以为我能处理好。但你知道吗?当年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到最后,我却发现,我才是被排除在体制外的那个人。”
“宴青给了我生命,却从没把我算在她的局里,我苦心找齐女娲石的下落,想把它取下来,无济于事,无能为力,我们都失败了。你体会过那种绝望吗?”
“——你才是她留下的后手。”
意识到情绪失控,孔莹抬起头,别过身,“路都给你铺好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别在这里给我发散你那没用的同情心。”
洋洋洒洒几段话,轻而易举把问题抛给了雾里。她再抬眼,孔莹的身影顷刻化为云烟,消散在了眼前。
——
雾里睁眼,思绪缓了几秒。她人横在车上,后座没人,车里除她之外,只有个开车的,很安静。
雾里坐起来,头上的毛巾顺势滚落。她拉住身上的毯子,将之放在一边。
前面,黑狗打了个哈欠,百忙之中撑开一只眼,随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后面的人起来,他打了个激灵,猛往后看,“姑奶奶,醒了?”
雾里轻轻“嗯”了一声,“去哪里?”
黑狗,“去赤水,王总的老家。主要是,抑制伥鬼的药剂,有眉目了,咱们长年在外的,先去验验货,准备准备。”
顿了顿,雾里想起女娲石的事,想问,但没问。黑狗既然说了要去王总老家,自然已经知道了。她扫了眼车外,虽然同样有山,但地貌不同。
说明已经离开了林芝,林芝以外,没有必要发展别的业务,用不上车。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已经下了飞机,目前正在赶往赤水的路上。
她睡了那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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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厂村下来,和上次来一样,还是大背头来接的人,他和从前没差,风里来雨里去,雷打不动的朋克风。唯一不同的是,从前的大背头如今扎成了脏辫。人本来就黑,乍一看,像非洲人。
他走上前,往叶行身后一扫,比起上次,多了四个人。往常他来,都是孤身一人,说不上来的孤单。如今,真好。
“二哥,”叶行问,“老王呢?”
“在上二楼,你们进去吧。哦,对了,”大背头回头,“五哥,走了。”
叶行心里“咯噔”一跳,从二哥嘴里说出来的“走了”,只能是那个“走了”。五哥,梅姨的左膀右臂,跟着她腥风血雨里闯了多少年,怎么说没就没了?
上二楼,顾名思义,梅姨开在地下室的木偶店。几个人一起进去,穿过逼仄压抑的木偶店,从后面上去,才是上二楼真正的样子。
此时,老王正在院子里遛鸟,听见动静,扭脸一看,一群人里单单瞅见了老李。他愣了下,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你们来了。”
黑狗瞥了眼老李,不动声色地笑着打招呼,“来了来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上次见面,还是对手,不把对方打趴下绝不撒手的那种。这回局势一转,两方止戈散马,都能和气说话了。
自然,老王态度也不算好,他把鸟笼挂在树上,“东西全在仓库里,那里现在改成实验室了,817的人在那里,东西在他们手上,你们先过去看。——以及,你,梅姨在书房。”
他指的是叶行。言外之意,梅姨找他有事。
刚好,叶行也有事找她。
进去书房,没有意外,里头又是一股烟草味,梅姨坐在书案边,没看书,在刷手机。右手夹着根烟。
他带上门,就看到梅姨把烟夹灭,丢进了旁边的白瓷烟灰缸里。
梅姨,“有件事,想再找你确认一遍。”
她把手机放到桌上,稳稳地推过去,“你看,这上面的人。”
手机在中间倒头转了个方向,正面对着叶行。视线扫过去,仅一眼,叶行心头微惊。这上面的人,鸭舌帽,黑眼镜,不是王总是哪个。
只是,梅姨给他看王总,肯定别有用意。他拿起手机看,左右翻了翻,退出去看相册,里面是换个角度的王总,监控拍的,只有给他看的那一张最清晰。
梅姨起身,“我找人调查过这个人,别人称呼他为‘王总’,除此之外,什么都查不到。——所以我才来问你,你对他,应该有印象吧?”
她这么说,叶行没懂,“什么意思?”
王总,他肯定认识。既然她着手调查了他,也肯定知道他们有接触,既然知道,她没必要这么问。所以,言外之意是,王总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但见过面、甚至相识的身份?
她想告诉他,这是周长生?
但他爹那个时代,没有周长生吧?周长生是西海雪山出事之后,才被放出来的。而那时候,他爹也栽了进去。
梅姨沿着桌角走过来,手撑在上面,“你对你爹,真的什么印象都没了吗?”
?
晴天霹雳砸在心头,叶行没反应过来。梅姨这意思,不是在暗指,这个王总,是他爹吗?怎么可能?身高体型完全——
不对,王总用的是周长生的身体吧?他是西海雪山出事之后出来的人吧?
叶行不肯相信,“我没懂。”
在他印象里,他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日日沉着脸,断不可能会像王总那般厚脸皮。再者,他是反派,他爹向来嫉恶如仇,不可能变成那样。
梅姨沉默片刻。之前她觉得跟他也算出生入死过,其实她清楚,他什么事都没让她掺合,他不说,她不问,就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如此,她也曾是个满怀少女心事的女孩,好多年了,他的喜怒哀乐,都还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时而想起,炙热滚烫,毒药一样,怎么都忘不掉。
想了这么多,梅姨开口,也只是说了一句,“老战友了。我不会认错。”
她话锋一转,“也未必准,好多年未见了。——下次你们见面,带上我。我不确定,得见他一面。”
说白了,她想见他。
叶行还处在震撼之中,根本没心思回她的话。平白无故多了个爹,爹还是个死对头,这事儿搁谁身上,谁承受得住?
他把手机还给梅姨,“能等我想想吗?有些事,我还没搞明白,想理一理思绪。”
“没事。”梅姨把手机接回来,紧紧攥在手里。没事,确实没事,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活着可以,不活也可以。都是过去的人了。
她不等谁,谁也不等,只是偶尔念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