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的惊讶倒不是装的,他想着温庭拿回簪子,便会还给应辞,他还觉得有些可惜呢,不过想到那温凉的簪子一层层染上应辞的味道,再在手里把玩,便莫名地令人悸动。
但应辞没有收到?
应辞愣在原处,一瞬间仿佛想到了许多,又瞬间一片空白。
温庭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中惊惧与羞愤交替,她的脸上很快便浮上了一层粉色,房间里也飘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玉兰香。
“大人是何时将簪子还回去的?”应辞压着颤音问道。
“大概五日前。”贤王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一瞬间,应辞便觉得从头凉到了脚,五日了,温庭已经知晓五日了,可这五日,温庭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一直以为,她在一日日的融进温庭的心里,可今天她才知道,没有,她一丁点都没有,从温庭处理这件事的冷静自持便可以看的出来,她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温庭看来非常可笑吧。
应辞的脸色非常差,贤王这才确信,应辞没有说谎。
“姑娘若是没有没有拿到,许是丞相大人公务缠身,忘记了吧。”对他来说,温庭忘记了更好。
嗯,应辞点了点了,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那不知道丞相大人可问过姑娘来在下府上的事?”贤王又问了一句。
应辞这才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贤王心下了然,温庭果然是信口开河之辈。
“在下此前约见过丞相,与丞相提过,想让姑娘来在下府中,以报救命之恩,姑娘既然不知晓,大概是丞相大人一并忘记了。今日既然有缘得见,就再冒昧问一句,姑娘意下如何?”贤王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真诚地邀请,并无任何压迫。
应辞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可她与眼前之人不过一面之缘,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便如此相邀,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压下心中不安,回道:“多谢大人好意,奴婢是丞相府的奴婢,这些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她现在只是个奴婢,去留都要听温庭的,她当然是不愿意走的,但自己说不得,自然是要推给温庭的。
“哦,姑娘不必忧心,我已问过丞相大人,丞相大人的意思,去留全凭姑娘。”温庭当然没有说过这话,但贤王觉得,温庭那日的表现,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忘记询问罢了。
应辞难以置信,温庭竟说任她去留吗,她苦笑一声,果然啊,毫无半分情谊,可尽管如此,她也不能离开,还要厚着脸皮留在丞相府里。
“多谢大人好意,但丞相府对奴婢有大恩,奴婢不敢轻易离去。”眼前之人既是以报恩为由,那她便用报恩之事相堵,若是个通情达理的,总不至于还要为难她,若不是个通情达理的,她就更不能去了。
“姑娘说的可是应家一事?”贤王缓缓问道。
应辞猛地抬头,眸子都颤了颤:“你是谁?”贤王的问话,仿佛一道惊雷,让她放下的警惕之心,又瞬间提起。那日的龙涎香,她就该知道这人的身份不寻常,可她被他温和的态度迷惑了,一时竟放松了下来,此时再次听到,就像是一只浑身的刺都立起的小刺猬。
贤王推了一碟精致的糕点到应辞面前,有安抚之意,温声道:“应姑娘别怕,我是贤王,一直以来都非常敬仰应将军的忠义,应家入狱,实在令人心痛,本王也想尽绵薄之力,若是能帮到应姑娘,给应姑娘一个庇佑之所,也当是尽了力了。”
应辞听着贤王的话,只觉得荒唐的很。贤王,她只偶有听说,与应家更是没有什么交集。应家入狱之初,交好之人个个避如蛇蝎,怎的到了现在,反而多出了这样多的好心之人。
但不管如何,也是他人的一片好意,应辞连连道谢之后,还是回绝了贤王的邀请,如今她真的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温庭也好,贤王也罢,她依附于谁都没有区别。
况且,她已经在丞相府待了许久,温庭又是主审,怎么看,温庭都是最好的选择。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应辞不想再在这里耽搁,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修复这突如其来的缺口。
应辞起身告辞,贤王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袅袅身影,走向门口,在即将消失在他眼前之时,他终是开口:“本王可许诺,应家上下平安无虞。”
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应辞顿住了脚步,她身子有些僵硬,贤王的话,已带了些威逼利诱的意味。贤王提出的条件,其实与温庭并无二致,可对未知的疑惧让她放弃了冒险,至少,温庭这里,她尚可掌控三分。
但贵人,又不可得罪。有些贵人的脾性便是这样,嘴上说的想帮你,只不过是想称了自己的一时兴起,若是没有做成,便会觉得扫兴至极,还不知会生出些什么事端。应辞不知道贤王是不是这样,但谨慎些总没错,于是回身福礼:“奴婢感激王爷照拂,但这事对奴婢太过突然,请王爷准许奴婢回去好好考虑,再给王爷一个答复可好?”
应辞声音柔怯,身段娉婷,美人的要求,没人拒绝的了。
贤王十分善解人意的准了应辞的请求,应辞这才转身离去,关了门之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手心,湿潺潺的,她已经出了一层汗。
正好小二打包好了茶点,应辞接过,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福昕楼,直到坐回马车里,听着车轮子辘辘的声音,她才彻底平复下来。
温庭今日公务缠身,直到接近傍晚,才回到府中,他先回了清竹轩,没有看到应辞,便又去了趟老夫人的院子里,只有檀木伺候在一旁,也未看到应辞,招来明梵问过后,跟着应辞的暗卫竟是还没有回来。
他转了脚尖就想回去,老夫人叫住了温庭:“庭哥儿,这般急匆匆地做什么,我这老婆子的地方是长了刺还是怎么的,一刻都停不住。”
温庭无奈转身:“孙儿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
老夫人心里门清:“行了,也不差这一会,我有话与你说。”老夫人说完,让丫头都走了出去,只剩下沈婆。
温庭见推辞不掉,便自己取了个凳子,在老夫人身前坐下,问道:“祖母有何吩咐?”
老夫人向沈婆使了个眼色,只见沈婆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温庭。温庭接过,看了一眼,都是些药名,看起来像是个药方子。
温庭眉头皱起,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这才开口:“这没有外人,有些话得跟你叮嘱一番,省的你年轻气盛,不懂事。你与辞丫头浓情蜜意,老婆子没有意见,可辞丫头年纪还小,还未正经走礼,若是一不小心有了子嗣,影响的是女儿家的名节。这是张避子的方子,是伺候我的府医写的方子,不伤身子,先给辞丫头用上。”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
温庭虽然很少耽于男女之事,但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对于祖母直白的话语,也没有觉得不自在,只是稍感意外,随后仔细地思索了一下,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他欠考虑了,从第一次到现在,应辞从未吃过避子药,难免出现意外,保险起见,回头还是让大夫先把脉看看。
他之前甚至都未考虑过娶应辞为妻,更别说生儿育女了,以至于疏忽了这件事。但将来若是有一日,应辞有机会怀了他的孩子,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温庭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只不过现在不太合适,祖母的这张方子来的正好。
温庭将方子收起,朝老夫人道:“孙儿知晓了,此前是孙儿疏忽了,之后会让阿辞服上。”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既然过来了,也不要来回跑了,便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温庭公务繁忙,大部分都在清竹轩里用饭,忙起来时便直接在弄砚斋里,偶尔得空才去慈溪堂里陪老夫人用饭,今日老夫人得了机会,就把人留了下来,又道:“等会差人将辞丫头也叫来。”沈婆笑着点了点头。
从前老夫人不是不爱与温庭一起,只是一张宽大的八仙桌,却只有祖孙二人,显得太过冷清,两人相对时,难免会想起那些伤心往事,温庭虽然笑着,却总是藏着凉。如今有了应辞,老夫人才觉得温庭身上,总算多了点人气,脸上也多了些寻常人的情绪。
她高兴的很,也想多与二人一起,热热闹闹,有个家的样子。
应辞回到府里,日头还挂在天边,红彤彤的。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温庭,干脆先用那花茶烹起了茶饮,准备先给老夫人送过去。
做到一半,慈溪堂那就来了人,沈婆自己来的,应辞认得,待沈婆说完,应辞笑着道:“沈婆等等,我这花茶饮就快好了,正好给老夫人带去。”
“可要我帮忙?”沈婆问了句。
应辞摇了摇头,灿然一笑,露出莹莹贝齿:“不用,沈婆等着就行,我这一会就好了。”
沈婆点了点头,应了句好,慈爱地看着应辞忙活。她是伺候温老夫人的老人,温庭的父亲是独子,老夫人又没有女儿,与儿子再亲,但男儿大了,便会变得恪谨守礼,到底是没有女孩爱粘着人,和人亲近。温庭的性子也是随了他父亲。沈婆觉得,老夫人是打心眼里喜欢应辞。
她瞧着,也挺好,应辞模样好,性格好,庭哥也喜欢,样样都遂了老夫人的愿,还孝顺,老夫人随口提的一句话,便能记在心里,难得。
沈婆这边想七想八,应辞已经将茶饮做好,倒出来装好,便和沈婆一起去了慈溪堂。
应辞压着步子刚进了房间,一抬头,便看到坐在凳子上的温庭,心头一颤,手里的茶壶差点没拿稳。沈婆刚刚来时,可没告诉她温庭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