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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戈没找到许二三,本来要走,但被拦住了。原因是,黑狗他们留的烂摊子,需要她收拾。她攥着拳头,心里窝火,想跑路,还是忍住了。
此时,许二三被绑在后备箱里,空气稀薄,他极度缺氧,已经到了垂死边缘。忽然间,前面的人停了车,说:“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过了个把分钟,后备箱开了。许二三睁开一条眼缝,外面站着个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许二三咬牙:“孔延安,你要有本事,就放了我。”
孔延安三十左右,头发梳在头顶上,金边眼睛下藏着双半眯的瑞凤眼,鼻梁高挺,下颚线弧度完美清晰,不丑,但阴气森森,不像正常人。
他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谁让你来的?”
许二三有些意外,对于这个比孔胜凡还要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他们之间其实还有点渊源。少年时,因为父亲出事,家里揭不开锅,他在孔家待过一段时间。
这个孔延安,本是孔家大少爷,有因为门内一些弯弯绕绕的事,大少爷的身份不被认同,被判定成了孔胜凡的儿子,他就是在孔胜凡那里碰到他的。
孔胜凡酗酒,一喝酒,就打人。一开始,孔延安还会帮他挡酒瓶,后来,他为了自保,就替孔胜凡打他,他没少挨他的打。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年左右,直到他被打进重症监护室,才被他妈接了回去。他也是偶尔听说,孔延安越来越优秀,又做回了孔家大少爷,成了孔家的一把手。
关于他,许二三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出手打他的那些事上——他对他没好印象,却没想到,他绑他来,第一句竟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话。
许二三从车里爬出来,大脑飞速转动着:“你都把我抓来这里了,还问我怎么来?”
孔延安关上后备箱,掏出根烟,想点,打火机响了几下,没打着火。他把打火机揣进兜里:“听说,孔胜凡,见你了——应该不是白见的吧?”
“你想说什么?”
“作为孔家人,给你科普一个热知识,孔家没一个好东西。”
“头,”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小伙跑过来,紧张兮兮地说,“他们好像找到路了。”
孔延安揣揣兜,冷哼了声:“走。”
许二三刚要跟过去,但被两个大汉拦了回去。他咽了口气,只能目送孔延安离开。他捂住胸口,孔延安和他说,孔家没一个好东西,是在暗指孔胜凡在害他吗?
如今孔胜凡执掌孔家大权,突然无缘无故地给他换心脏,说不可疑,绝对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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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沼地里,林照影趴在雾里肩膀上,警惕万分地盯着远处,“这沼泽地星罗棋布,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身陷泥潭,你千万小心。”
手中剑在颤动,雾里盯着剑的方向,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叶行跟在她后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眼前幻影重叠,似有东西,又似什么都没有。
走了一会儿,等他再反应过来,眼前忽然变了天地。泥沼还是泥沼,但天亮了,万丈霞光扑面而来,人声鼎沸,却又空无一人。
不,不对。叶行再看四周,熙熙攘攘的全是各种牛鬼蛇神,有牛头人,有红衣女鬼,有卖酒人,有无头小儿临岸卖花。
叶行扯住雾里的袖子,岂能用震撼来形容所见所闻,这是海市蜃楼还是山市蜃景?不,他们到底是不是幻像?
林照影:“叶行,你在看什么?小心脚下。”
他刚说完,就看到叶行怅然撒开手,要往水坑里走。他倒吸了口凉气,忽然间,雾里一把扯叶行回来:“跟着我。”
叶行回过神,再看四周,白昼归于黑夜,眼前景象消失不见,原来方才所见所闻都是假象。他一低头,却又被水里的景象吓了一跳,水里澄澈清明,霞光铺在水面上,有人有鬼有怪从中经过。每一片浅滩,都有一方世界。这些生物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身处湖中。
“这是什么?”叶行问。
林照影解释:“估计是——”
没等他解释,雾里手里的剑“琤”地一声,飞走了。两人一蛇快步追上去,奇怪的是,尽管走得很快,他们却没碰上沼泽地。
不知绕了多少路,那把剑突然斜斜地插进了一片泥沼里,一时间,金光大作,大地轰隆隆发出一声巨响,雾里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泥沼漩涡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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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黑狗正在收拾东西,忽然感觉到地在震动,他吃了一惊,朝地震的方向看去,那里雾蒙蒙的,实在怪异。
这时,沙瓢冲出来,抱着剑就要往沼泽地里闯,黑狗拉住他:“你疯了?营地就我们仨,你走了,万一孔延安声东击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沙瓢咬咬牙,“我们就一块儿万年历,也不在身上,他想抢也没地儿抢,怕他干什么?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黑狗揉揉眉心,沙瓢这爆脾气,根本拦不住。他钻回帐篷:“你等等。”
片刻,黑狗变成只巨型哈士奇,把老李沙瓢驼到背上,飞着进了湖沼地。大地还在颤动,距离震源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震感的强烈。
沙瓢揪着他的狗毛,心里急躁万分:“你他妈狗刨吗?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再晚一点人都没了。”
黑狗气了:“再闹把你丢下去信不信?”
他们刚要吵起来,黑狗背上一沉,往下坠了几分——背上多了几个人。黑狗眼皮直跳:“谁?”
一只脚踩到他狗头上,脚的主人淡定地说:“动作快点,不然你这两个兄弟,一个也别想活。”
这声音,是孔延安的。黑狗想骂人,但忍住了。他晃晃身子:“孔孙,你给老子放尊重点,这下面全是沼泽,我稍微动一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孔延安给枪上膛,实话实说:“我不靠你也能过去,就是想拉个垫背的。”
“老黑,你别听他——”
“砰——”
一道枪响,在耳边炸开,黑狗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两秒。下一刻,孔延安说:“放心,只是废了他一条胳膊,还没死,不过,你要再犹豫……”
“我日你大爷!”
黑狗俯冲了下去,大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架势,他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孔延安瞳孔微颤,眼看就要摔进泥沼里,刚要跳下去,沙瓢反客为主,把枪抵在了他脑袋上。
没了威胁,黑狗把孔延安身边那几个甩出去,掠过沼泽地,冲进了前面的金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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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明忽暗、忽暗忽明,老李睁开眼睛,差点没吓背过气去。有个女的趴在他身边,用两个血窟窿盯着他看,他一动,她就要往他身上凑。他捂住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
什么情况?他该不会是死了,跑阴曹地府来了?老李打了个激灵,等那女的缓缓从他身边走开,他移开眼珠一看,老王在旁边,平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不对?老王?
老李小心翼翼地爬过去,碰了碰老王的身体,是真实的,有温度。他喜极而泣,变成四耳猫,在老王胸口上来回踩:“老王,醒醒!快醒醒!”
“咳…咳咳…”
老王睁开眼,回抱住老李:“你这小不点,睡个觉都不安生,不是还没到饭点吗?”
“你睡什么觉?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呢。”
“什么?”老王捋了捋他的猫脑袋:“你烧糊涂了吧?大白天说什么癔症话,这特么不是你家?这不是在你床上?你忘了刚刚发生什么了?”
“什…什么鬼?”老李偏头一看,刚才黑漆漆的地方变了,变成了他家,一草一木都是他所熟悉的。他不敢相信,挠了老王一爪子:“疼吗?”
“嘶,你抓的,都破皮了,还问我疼不疼?”
不等他说完,老李立马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真疼,老李欲哭无泪,如果这是梦,未免也太逼真了。
他爬下床,去衣服堆里找手机,着急忙慌地给老大打电话,电话那头一通,他机关枪一样:“老大你在吗老王在不在你那边我这里出事了快来救我!!”
一口气说完,他等了两秒,只听对面淡定地回:“还有事吗?”
老李:“没,没事了。”
老大:“挂了。”
电话真挂了,完蛋,老大一定以为他在为偷懒不想上班找借口。
他僵硬地回头,床上那位老王正望着他,虽然是老王的脸,但他总觉得阴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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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爬起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她看了眼周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时,她忽然转身,身后站着个人。
柳叶眉,丹凤眼,大红唇,烫卷发,墨绿提花旗袍,旗袍将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她只是站在哪里,就像一副流动的画卷。
是宴青。她红唇微张:“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这声音,带着几分风淡云轻。
宴青将手搭在胳膊上:“走到这一步,你应该已经把该知道的知道的差不多了。而我也应该已死无葬身之地。事到如今,有些事不能一一完成,我很遗憾。”
雾里打断她:“意思是说,我走到这里,都是你一步步策划的?我,是你创造出来的?海市的人,为什么不救?周长生,也是你手下的棋子?”
问题太多,想说的说不完,想问的问不尽。
宴青:“不,如果周长生没有动作,这盘棋就不会启动。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不解决掉周长生,往后还会有无数个你存在,我等不及,海市等不起,那些无辜受难的妖与人,更没时间等。——这是我用万年历封存的一缕残魂,时间不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盯着宴青,雾里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早有预感自己的存在跟她脱不开干系,预感被证实,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她开心不起来:“为什么是我?”
宴青笑了笑:“不止是你,在你前头,应该还有很多人,而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
“我的记忆呢?”
“你没有记忆。”
雾里不理解:“别人都有,为什么我没有?”
宴青:“这重要吗?”
“很重要,没有记忆,不是说明,我以后也有可能会失忆吗?我有心跳,有感情,是活生生的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