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内十分拥挤,喻延抓着扶手,跟随车身左右摇晃。日头渐渐西落,染红半边天空,美景如画。
旁边两位女学生叽叽喳喳讨论着娱乐圈的新闻时事,其中一名女生偷偷看了他两眼,又飞快的转过头去,从喻延的角度看来,那女生耳朵尖有些微红,他顿了顿,突然转了个身,背对着。
那两位女生的八卦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到了江斐身上,某某营销号又曝光了江斐的“恋情”。
也是,这位正当红火的大明星,到哪里都能成为讨论的话题。
这些言论听进喻延耳里,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澜,对于江斐这些花边新闻,他已经习惯了。
只要是会上网的人,都会看到那些,时常有不安分的跳出来爆一爆江斐的绯闻,但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波浪,热搜不过半天就会被压下去,反而被江斐的公司告个诽谤的罪名。
喻延知道,那些并不是狗仔队捕风捉影,江斐是真的风流成性,不然怎么会与他这种普通人扯上关系。
车内响起机械的电子女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提醒他衡水街到了。
喻延跳下车,往不远处的巷子里走去,傍晚的巷子里十分热闹,有刚放学的小孩追逐嬉戏,他在一家熟悉的包子铺面前停下。
包子铺老板老远就看见了他,一眼便认出他店里的常客,他站起身来,对那少年温和一笑。
少年苍白纤细的手腕一转,从包里摸出一张揉得有些发皱的纸币递过去,“老板,两个馒头。”
包子铺老板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同情,无声叹了口气,趁身后老婆不注意往袋子里多塞了一个肉包子,压低声音说道:“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呀,整天吃馒头怎么行。”
他微微扯起唇角,伸手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转头奔进巷子深处。
破败的筒子楼内,外墙斑驳陆离,院内杂草丛生,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喻延停下脚步,一只通体橘色的猫咪摇着尾巴朝他走过来。
他眼底染上一片柔软,蹲下身去,那橘猫在他脚边走了个来回,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拿圆溜溜的脑袋直往他裤腿上蹭。
他摸摸橘猫的脑袋,将方才包子铺老板塞给他的肉包子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到橘猫嘴边。
橘猫轻轻嗅了嗅,突然大快朵颐起来,可它似乎又很挑食,吃完了肉馅便不再碰皮儿了,他顿了顿,将另一半也递给它。
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前方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喻延下意识抬头,眼前晃过一个人影,他的嘴角蓦的僵住。
他瞬间恢复成冷漠神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冷,脚步朝楼梯口走去,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突然奔跑起来,迎面撞上开门出来的大婶,大婶“哎呀”了一声,竖起眉毛骂道:“赶着去投胎啊!没看见有人出来嘛!”
喻延没空理他,掏出钥匙在她隔壁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迅速将钥匙插进锁孔扭开,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关门的力道有些大,震得老旧的窗户哐哐作响,插上门栓,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紧张,即便他再冷漠,面对一个未知的危险人物,难免感到有些害怕。
屋内,空间狭窄逼仄,床上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窗户上贴满了旧报纸,床尾是一张铁艺折叠桌,桌上摆满了厚厚的书籍,那些书本十分破旧,纸张发黄,封面翻了皮,一看就是主人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
插好门栓,脱力般仰躺在坚硬如地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向摇摇欲坠的吊灯,他确实有难处,或许……那张名片他不应该丢。
很快他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猛地坐起身来,赶走脑中那些不该有的画面。
稳了稳心神,他撑着床沿坐起身来,接了一壶水慢慢烧开,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意翻开看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毛绒绒的阴影。
放在桌上的手机此时振动起来,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眼神顷刻间变得黯淡无光。
或许是太久无人接听,电话被自动挂断了。可不到两秒,屏幕又重新闪烁了起来,仿佛他不接起这通电话,对方就会不休不止的一直拨打。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这才有所动作,放下看了一半的书,接起那催命夺魂一般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年男人粗旷的大嗓门混入其中,隐约听到有人问他“到底还有没有钱啊,没钱就回家去”,男人忙不迭回答“有,这不正在打电话找钱嘛。”那头一阵哄笑,有人笑骂他吸血鬼,有人羡慕他有个儿子。
喻延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的颤抖,握住手机的手指紧绷,看起来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才反应过来电话被接通了,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声音由远及近,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今天发工资了吧?”
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冷,“知道了,等会转给你。”
对方很满意他的回答,电话那头又有人在喊男人的名字,男人应了一声,说“搞定”,转而叮嘱他马上把钱打过去,这句话听起来和颜悦色,但喻延知道,男人这是在命令他。
他面无表情的掐断了电话,搁在桌上,拿起书本又放下。
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手机,屏幕反应不太灵敏,他皱着眉头手指划了好几下,才点进微信界面。
转账完成,屏幕上方跳出一条短信提示,提醒他卡内余额还有500块,也就意味着他只能继续吃馒头才能熬过这个月,眼神黯了黯,将手机搁在一旁。
馒头有些冷了,吃起来口感不太好,有些发硬。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视线不曾有半刻离开过手里的英语书,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毛绒绒的阴影,中性笔在纸上窸窸窣窣,落下一个个字迹工整的单词。
初春的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穿堂而过,带来阵阵凉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起身去关窗。窗户年久失修,关起来好像有些费力,他手上一个使劲,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实在太过响亮,他听见隔壁开始叫骂,怪他扰人睡眠。
他面无表情地坐回凳子上,凳子发出吱呀一声,仿佛在预示着它的寿命快到尽头。
屋内昏黄的光亮持续了许久,直到凌晨一点,才与这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这一觉喻延睡得极不安稳,眉头深深皱着,额角布满细汗。明明是被梦魇住,他的脸上却爬满了红晕。
他又来到了那个光线昏暗的房间,只是这一次,眼前少了遮挡物,他能看清房间内所有情景。
黑色的眼罩静静的躺在木质地板上,天花板上的灯光很刺眼,他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头顶传开一声闷笑。
男人半睁着眼,眼神迷离,俯在他身上,大汗淋漓。
男人的脸倒映在他瞳孔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俊美绝伦。
那张脸渐渐与他白日里所见的那张脸重叠起来,一滴汗水顺着男人的下颌线滴到他的胸口。
这炙热滚烫让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视线好半天才有了聚焦,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屋内光线昏暗,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密的小雨,聚集的雨水滴在隔壁的雨棚上。
滴答……
仿佛那梦还未散去。
江斐。这名字在脑中不断盘旋。他那日走出会所时就看见了这个名字。对面商业楼的广告牌上印着一张硕大的海报,那人的笑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进视线里。
他忍着浑身酸疼,站在那张海报下面看了很久,也看了江斐那两个字很久。
或许是好奇心作祟,回到家里,他拿起手机去搜索这个名字,那些花边新闻自然而然就跃入眼帘。
但他并没有多震惊,既然能跟一个陌生人睡一晚,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很奇怪一个拥有如此多绯闻的明星还能在娱乐圈立足,便又去搜索了江斐的背景,一目了然。
江斐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世背景,随便一搜就能搜到,江氏集团的太子爷,他查看了一番江氏集团的信息,这才明白过来江斐为什么能在娱乐圈立足。
就这样,江斐的信息被他了解了个透彻,而江斐完全不认识他。
他想若是那晚眼罩没有松动,他没有从眼底看清那人长相的话,今日遇到江斐他或许能表现得更自然一些。
手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张名片坚硬的触感,以及江斐的手指圈住他手腕的灼热。
想到此处,梦中情景呼啸而来,那张脸在脑中愈发清晰起来,那旖旎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身体上的热度还未褪去,又悄悄起了变化,喻延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却又不得不承认江斐的技术很好,不然也不会让他两年还未从梦中脱身而出。
他睁着眼睛在昏暗中看了半晌,窗外的滴答声还在继续,隐隐能听到几声模糊的狗吠,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心中五味杂陈,他翻声下床,没过一会儿,卫生间的门缝中泄露出些许压抑的声音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