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过年猪分了肉，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欢喜的，但也有发怒的。
马秀菊一见顾大柱提回来的肉，登时眉毛一竖:“咋这么少，你是不是偷藏了？”
顾大柱立刻叫屈:“娘，大队就分咱们家这么点，还有两斤被老三拿走了，不信你问老四。”
紧跟着回来的顾老四也没有扯谎，点头肯定了老大的话，又着急催道:“娘，我都快饿死了，赶紧做早饭吧，再割点肉做汤，配上豆腐青菜，快得很。”
昨儿老三放话饿死也不回家的声音还在耳边，马秋菊心底又气又堵，张口骂道:“这么点肉还想喝肉汤，过年都不够！老大，你别把事推到老三身上，那两斤肉是他应得的，你呢？昨天去镇上买肉说肉没了，今天队上宰了两头猪，还没肉给你买吗？”
顾大媳妇忍不住了:“娘你又不给……”
但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大柱扯了一下，后者苦着脸朝马秋菊道:“娘，队上分肉后，剩下的都叫二弟买走了。”
“好几十斤肉，他全买了，你骗鬼呢！”
“别人买那些，但剩下二三十斤他真的全买了，我都没来得及张口。要不，我去找他买一些？”顾大柱小心翼翼地试探。
马秋菊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整张脸胀得通红，手指向顾大柱:“好，好的很！早就想好话堵我是吗？你去找他买呀，买不回来就跟老三一样滚蛋吧！”
顾大柱夫妻俩脸色都变了。
顾老四眼里却闪过窃喜，要是大哥被赶走了，那家里不就剩自己了吗？爹娘的棺材本都是自己的了！
但老四显然想多了，顾老头拄着拐杖急匆匆赶来:“他娘，别跟孩子生气，气大伤身。老大，赶紧跟你娘道歉！”
顾大柱心理憋屈的很，但还是低了头:“娘，我错了。”
“错？你还知道你错了，你有真把我当你娘吗？我来这个家里的时候你才两岁，我把屎把尿的把你带大，现在只是你给我买块肉，你就推三阻四，等我动不了了，等我瘫了，你是不是要把老娘饿死？”
“娘，你说这话就伤儿子心了，我就算把自己饿死也不会饿着你啊。”
“嘴上说的好听有屁用啊，你这一套哄不住老娘！”
“肉买不买，你自己看着办，老娘懒得跟你啰嗦！”马秋菊丢下这话，甩手进了屋子。
顾老四撇了下嘴:“大哥呀，就是点肉嘛，你买了不就得了吗？非得惹得娘生气。”
“你说得轻巧，钱呢！”
“你们俩别吵了，老大你过来。”
“爹，叫大哥过去干啥？是不是要偷偷给他钱啊？那我不依，都是儿子，你给了他，也得给我。”顾老四立刻凑过去道。
顾老头实在拿这个没皮没脸的小儿子没法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钱，一分为二，拍在两儿子手中:“爹就这点钱，都给你们，你们俩都去买些东西哄你们娘，你们娘要不高兴了，这个年都过不好。”
瞧着有两块多，顾大柱也不数，飞快攥紧了，拔腿就走:“爹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村里人买些肉回来。”
“大哥，爹这钱分的不公平了，你手里的钱肯定比我多，咱们摊开了数数。”
“那你去买肉，我买别的行吗？”顾大柱回头怒目道。
“那还是算了，我怎么能抢你的孝敬，娘就等着吃你买的肉呢。”顾老四笑嘻嘻的，走到院门旁的小车棚里，推出一辆二八自行车，潇洒地挥了挥手，“我去镇上给娘买东西去。”
“这么急干什么？先吃了早饭。”
“爹，我不吃了，我去镇上吃。”
“镇上一碗米粉就得花五毛钱，你这孩子……你省着点花！”顾老头追在他车子后头喊了一声。
“晓得啦。”车速不减的顾老四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琢磨着请朋友吃饭。
二哥是个没良心的，不肯帮他解决工作，他最后还得靠自己，但没有钱开道，再好的朋友也不好使。
老头子给他的钱不多，但是请好朋友吃碗米粉还是够的，以后再找老头要点钱拉关系，慢慢就把工作落实了，到时他也能端铁饭碗吃公家粮，不比二哥差！
顾老四心里畅想着，车子骑得飞快，风呼呼的将他灌了一个透心凉，他赶紧减速停车，把身上的军棉服裹了下，又用根布条搓的腰带捆住，不满地抱怨:“二哥真是的，寄棉服不寄腰带，穿起来都不够体面。”
正在抱怨的顾老四忘了，这棉服是两年前严柏寄给田宁的，他眼红就在老娘面前说了一句，老娘转头就把棉服拿来给他，他就喜滋滋地穿上，在村里，在学校很是显摆了一番。
不过人总是善于在美化自己，故意忘却那些自己做过的不光彩的事。
顾老四是如此，顾青青也是如此。
今天是方岩出院的日子，顾青青开心地挽上方岩的胳膊，方岩却忙不迭地抽出手:“在外头呢，顾忌点。”
“顾忌啥，咱不是要去领证吗？你答应过我出院就跟我领证，领了证咱们就是夫妻了，夫妻干什么别人又管不着。”顾青青理直气壮道。
方言摇了下头:“今天办不了。”
“怎么办不了？今天是29，民政局还上班呢，咱们赶过去完全来得及。”
“不是日期的问题，是材料问题，首先得带彼此的户口本，最好还得有村里开的介绍信。”方言不急不缓地说道。
“介绍信我有啊。”
顾青青立刻掏包，但被方言按住:“我看过了你的介绍信，有些地方……嗯，不细瞧的话，买票住宿都能糊弄过去，但是咱们是结婚，那样的介绍信可不行的。”
顾青青抽出手，红着眼冲他道:“结婚哪有那么麻烦？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不想娶我，你还惦记我二嫂……呜呜呜……”
顾青青还未说完就被方岩捂住了嘴，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才松开手沉下脸道:“你这随口胡诌的毛病要是不改，我早晚被你害死，不如干脆自己去公安局交代，顶多把我关几天。”
说完就走，但疾步时，腿脚就有些瘸，方言眼底闪过阴翳。
“方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顾青青惊慌追上去抱着他的胳膊，见他不为所动，咬着唇哭道，“结了婚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你别把我丢下，呜呜呜……”
方岩的眼睛眯了一下，拿出帕子给顾青青擦了眼泪，温声道:“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准备娶你，但领证的材料确实是需要准备的……”
“那咱们今天买票回村里。”顾青青立刻道。
方言皱眉:“这么急啊，明天就过年。”
“方大哥，我爹娘要是看见你跟我一起回村过年，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