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接了绣球?”那个一身雍容的妇人看着沈寒开口道。
沈寒愣了愣,盯着脚边大红色的绣球,才反应过来原来楼上的人是在扔绣球招亲。
那妇人对着身旁几个小厮耳语了几句,那几人快步从楼上下来走到沈寒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公子,我们夫人请您到楼上说话。”
沈寒没心思考虑这些,只想马上离开,环顾一圈,却见周围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直落在他身上,那几个小厮见他没什么反应,都凑到了跟前,有一股要将他架走的架势。
沈寒心里想着还未寻到颜清辞,不想在此处多耽搁,只得跟着小厮上楼,想着向楼上的人解释清楚就罢了。
那妇人见到沈寒,脸上顿时堆满了笑,从头到脚不住地打量着,同时暗暗点头,笑意更浓。
“公子请坐,不知公子姓名,家住何处,家中有些什么人?”
沈寒面色冷淡,并未坐下,只道:“夫人弄错了,我只是路过,我还有急事,就告辞了。”
妇人的脸一下就沉了下去,忙让那几个小厮拦住沈寒,一改刚才欢喜的语气:“我们徐家好歹也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今日我为小女招亲,岂容你这般儿戏?!”
沈寒不语,依旧向楼梯处拦着的小厮走去,袖口中的拳头已暗暗捏紧。
那妇人见沈寒并不理睬她,更是怒火中烧,咬牙道:“今日你若敢走,我定叫你粉身碎骨!“
说着,就听一声脆响,桌上的茶具被她摔了粉碎,同时酒楼两边帷幔处闪出数十个黑衣人,个个腰间配着长剑,此时右手已按在剑柄上,只待一声令下。
沈寒依旧未停下脚步,就在距离楼梯口只两三步的距离时,空气中传来阵阵剑出鞘的声音,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别动手,别动手!”
一声焦急却柔婉的叫声打破了这种紧张,众人齐转头向楼下看去,就见一身鹅黄色的少女快跑了过来。
沈寒微蹙了一下眉头,认出那少女便是颜清辞。
急急跑上楼,颜清辞一把扯住沈寒,将他拉向身后,正对上那妇人带有怒气的眸子。
颜清辞嘴角挂上笑,声音中还带着一路狂奔后的微微喘息:“夫人莫生气,徐大人是名满天下的富商,这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徐夫人也是名门之女,算得上京城里女子的典范,我仰慕的很,今日一见,果真不凡,能一睹夫人的芳容,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
这套溜须拍马对徐夫人倒也管用,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问道:“你是什么人?”
颜清辞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我叫刘翠,我是从京郊来的,想着来城里的上元灯节凑凑热闹,没想到竟见到了徐夫人,我回家定要向街坊邻里吹嘘一番。”
徐夫人已然消了怒气,心想在一个乡下女子的面前动怒有失名门风气。
徐夫人看了看颜清辞身后的沈寒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颜清辞后退一步,挎住沈寒的胳膊:“这是我家夫君。”
沈寒愣了一下,搞不懂颜清辞想做什么,直想甩掉她揽过来的胳膊,却不知这个娇柔的少女此时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只是死死按着他。
徐夫人秀眉一拧,刚平息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你们这些乡下人还有没有点规矩?你既已成亲又为何来参加我家女儿的招亲?是想让我女儿做小吗?!”
颜清辞忙答道:“可不敢,可不敢,徐小姐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就说是皇妃那也是当得的,岂是我家这个老土的夫君能高攀的,他就是……就是……”
颜清辞突然面露难色,叹了口气,手在脑袋处指了指:“我家夫君也是个可怜的,十岁的时候染了伤寒,连着高烧好几日,这就烧坏了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的。”
沈寒冷眼看着颜清辞,就见此时她的眼眶里已有泪花在打转,心想她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颜清辞声音已有些哽咽,继续道:“我们二人刚才走散了,想来他现在又是有些糊涂了,这才误打误撞破坏了令爱的招亲,又冲撞了徐夫人,都是我们夫妻二人的罪过。”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眼泪流出,就捏着袖口在眼角擦了擦。
徐夫人见她说得这般声泪俱下,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摆了摆手,让屋内的黑衣人都退下了:“念在你们也是无心,我就不计较了,若是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颜清辞连忙应道:“是是,我们一定记着。”
说完,便扶着沈寒,向楼梯走去。
转过身,颜清辞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她在楼下看到了沈寒,不然定要有一场恶战。
一步,两步……就在要迈下楼梯时,突然“砰”一声。
二楼的宁静顿时被打破,颜清辞身形一震,就见是那枚珠子摔在了楠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接着就听身后传来徐夫人尖厉的叫声:“这是北疆进贡的极品梨木珠,你一个乡下女人,怎会有这么名贵的东西,你骗我!”
话音未落,就听见无数声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沈寒立时蹲下身捡起珠子,然后反手握住颜清辞的手向下跑去。
后面的人直追上来,举起剑就向颜清辞冲了过来,沈寒立马回身,一脚将那人踢翻,又一手捞起一把木凳甩了过去。
两人一直一直跑,颜清辞只觉得脚下发软,已没了什么力气,只得由沈寒扯着向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黑衣人还是不依不舍,黑压压一片直逼过来。
沈寒突然停下脚步,颜清辞心下一惊,知道他是打算与他们撕打起来。
颜清辞忙向周围环视,就见前面有个极隐蔽的小胡同,她拉起沈寒就跑了进去。
拐进胡同就见里面有个近一人高的水缸,颜清辞掀起上面的竹帘便跳了进去,然后招呼沈寒进来。
沈寒瞧着那水缸虽高,却很窄,颜清辞进去已占了大半的地方,如何能挤下他们两人。
思索间,后方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看向四周,却也没有什么别的藏身之所,来不及多想,便跳了进去。
沈寒一进来,里面的空间迅速被占满了,两人只能紧贴着,安静中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颜清辞抬头,正对上沈寒那双清冷的眸子,她从没这么近的看过他,顿时脸色一红,又因着刚才的狂奔,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黑衣人似乎已进了胡同里,沈寒立时伸手捂住了颜清辞的口鼻,呼吸声平静了下来。
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热,颜清辞的心如打鼓般狂跳着,她立马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他。
黑衣人走远,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水缸中跳了出来。
两人走出胡同,就见前方不远处正是河边,水面上一只只花灯摇曳着,火光让暗暗的河水发出璀璨的光亮。
颜清辞心中一喜,拉起沈寒走了过去。
来到河边,颜清辞拿起一只粉色的花灯点燃,轻轻放在了水面上,又拿起一只,递到沈寒面前:“你也放一个吧。”
沈寒没接过花灯,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呀?上元节放花灯,这是传统呀,放一个嘛。”
沈寒眸光一暗,淡淡道:“花灯寄托心愿,放花灯之人希望所愿成真,我没有什么好祈愿的。”
颜清辞将递给他的花灯点燃,放在了水面上:“那我帮你想一个,就愿你能多开心一点。”
沈寒愣了愣,看着颜清辞,火光映射在她的脸上是这般温柔,竟叫他有些失神,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那你许的什么愿?”
“我啊,我许的是,希望我的朋友沈寒年年欢喜,岁岁安澜。”
颜清辞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颜清辞粲然一笑,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眉目间满含清甜,仿佛能让人醉倒在她的笑靥中。
此时天上突然升起烟花,在空中绽开,点点星光落下,划过暗沉的夜。
颜清辞抬头看着烟花,嘴角笑意更浓,沈寒却侧头看着颜清辞,只觉得她刚才那一笑是这般耀眼,比烟花更甚,他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烟花落幕后,天色更加阴沉了,有几片雪花缓缓飘落,不一会儿便是大片的雪倾洒下来,那雪如撒盐般落下,越来越大,只一小会,周遭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颜清辞看着这漫天飞雪,洋洋洒洒飘下,落在梅树上,红梅映雪,真是美极。
她在雪堆里一蹦一跳的,如一只雪地的小鹿,在一片雪白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她对沈寒道:“上京的冬天是不是总下雪呀,我在南州城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美的雪。”
她自顾自说着:“真羡慕你们,南州城几年才下一次雪,那雪花也是小小的,还未落到地上便化了,将人的衣衫都打湿了。”
颜清辞蹦跳着来到沈寒面前,对他道:“我在上京没有什么朋友,若是以后再下雪,你和我还有醉禾,我们三个一起打雪仗可好?”
她满目期盼地抬头看着沈寒,希望他能淡淡抛下一个“好”字。
沈寒却躲开了她的目光,并未回答,只转过身,边往回走边道:“回府。”
颜清辞叹了口气,却想到已出来许久了,只得和沈寒返回,夜色渐沉,夜市只还有零星几个人,他们一路走的顺畅,很快便到了翻出来的那面高墙下。
沈寒又按照之前的方法抓着颜清辞腰间的束带带她翻过了高墙。
颜清辞刚刚站稳,回身一看,不由心里一惊,只见父亲铁青着脸站在自己身后,而父亲脚边不远处,是醉禾跪在那里,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