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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章 上

帝都的冬天很冷,夏日也热得很。火球一样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她的光辉洒在大殿前的紫花石砖上,那种光怪陆离的光芒会使人头晕目眩,周同尘每次进殿时,都半眯着眼,在不失体统的条件下用最快的速度通过那里。

大殿里头就要凉快许多了,后背被汗水浸湿的衣料也隐隐地透出些许凉意。他走过冰鉴的时候,故意放缓了步伐,才下拜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钟离宴把方才看过的奏表递给柴胡,再由柴胡接过,走下金陛交到他的手中。

“这是……”周同尘接过,用最快的速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奏表的格式有些不妥,好在里面的内容并无涂改。

“是扶渊上的练兵办学堂预计所需的银钱,”钟离宴道,“你看看,可有不妥的地方?”

“请殿下稍等。”周同尘马上低头又细细看了一遍,又在心中反复思量了,才开口,“启禀殿下:上神所上奏表,皆按往年成例,本无不妥;可如今不比往年,国库也不比往年充盈。依臣之见,办学堂一事可以延缓,至于军费,朝廷亦应略有裁夺。”

他悄悄抬头看了钟离宴一眼,又补充道:“或……令上神于本地富户借些钱粮,也未尝不可。”

“你说的是让他借,还是让他代朝廷借?”钟离宴忽然问。

周同尘被噎了一下,没答上来。

“罢,这二十万人的军费照常给,学堂的事再议。”钟离宴一锤定音。周同尘忙把折子呈上去,由钟离宴朱笔批了,再发下去交给各部衙门。

钟离宴命各省练兵,如今各省的报表也都上来了,他们有的如同周同尘一般善解人意,变着花儿地帮着他省钱,有的则比扶渊还不懂事,比往年的成例要得还多,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给钟离宴气得直接原样发回去,结果今日又送回来——也不过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周同尘只好捧着这份一波三折的奏表再次请示太子。

“就按祖宗成例来!多一粒米也没有了!”钟离宴气得摔笔,“同尘,给他写份文书过去,就说本太子的令,他再这般不知体恤无理取闹,就罚俸!”

周同尘躬身领命,坐在下面去写谕令了。

“启禀殿下,”外面有小内监进来,叩首,道,“文山殿周家二爷求见。”

二叔来了?周同尘抬起头,就看到自家二叔不等太子殿下表态,就火烧屁股一样地跑进来,宽大的袖袍尽数展开,远远看去,像一只黛色的大扑棱蛾子。

“参见太子!”周二深深一揖,又飞快地起来了。

“二叔,”周同尘搁笔起身,先行了礼,才道,“殿下还未传召,您这样……”

“做侄儿的训起叔叔来了,这是沾了谁的光?”谁知周二先瞪了他一眼,对着钟离宴拱手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子门生?”

“同尘不敢。”周同尘无话可说,又一礼,便立在一旁等着钟离宴发话。

“周先生这是什么话,同尘他不是那个意思。”钟离宴也站起来,笑着走下来迎他进来,“先生近来可好?”

“托太子的福。”周二干巴巴地道,“殿下,有结果了。”

钟离宴好似骤然变了神色,忙把他迎进去说话了。

周同尘只好坐下,继续写他的文书。

“可查出来什么?”钟离宴把周二迎进后殿,这才低声问道。

那日大太监要喂给天帝的药,经太医院众人验过之后确定了并无毒性,可之后钟离宴偷偷用鸽子试了,那鸽子喝了一口便暴毙——钟离宴思来想去,就觉得二爷最信得过,便把这东西交给二爷了,可谁知二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慢慢查验,到如今才有了结果。

“药里兑了符水。”周二爷很少说没有把握的事,“殿下把郑公公放了吧,我看他也是老糊涂了,从外面找了偏方,给陛下瞎试。”

“那鸽子喝了怎么?”

二爷苦笑,摇了摇头:“谁知他烧的是什么符?我试过了,人喝了的确无碍,这些个猫猫狗狗的都不行。”

钟离宴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略放松了一点:“这样就好,我还以为是……”

“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依我看,小爷是思虑过重了。”二爷直接道,“扶渊那儿也是,你告诉他不用瞎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这疫病啊,那年都得闹出来几回。那痨症,说白了也就是穷病。”

“是。”钟离宴应下,好生送他回去了。

周同尘与他同去,回来仍旧写他的文书。钟离宴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很漂亮的馆阁体。周同尘他不管些什么都是信手拈来,不似扶渊那般一写奏章便要查问格式,写到入今竟还是错的;也不像他写着写着就写错了字抄穿了行,每次都要浪费一两个空白的折子。

“同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钟离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