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盯着地面上的泥土,半晌才漠然地开口:“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不会就为了让我存个号码吧?”
“这个嘛…………也不是啦,我就是想你了。”她没有丝毫的腼腆或者难以启齿,直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就是想让他知道,才分开一下午,她就开始想他了。
白尹城眼底的光颤了颤,在星光的映衬下格外清冷,他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
“这才几个小时,你就想我了?”
伴随着他凉薄语气的,是阿识瞪大的眼睛,铁锹在他手上仿佛不听使唤。
现在恐怕只有“诈尸”才能跟阿识现在的惊讶程度成正比。
平时不玩女人,话都懒得说的白尹城竟然对一个女人说:这才几个小时,你就想我了?
他没听错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在他想竖起耳朵听下去的时候,白尹城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往别处走。
阿识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想到还真遇到了“诈尸”事件。
白尹城背对着他接电话,忽然听到一声惨叫”,立马回头,只见阿识将铁锹扔出老远,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按在地上支撑起上半身,眼睛里全是惊恐,直直地盯着土坑里的人。
麻袋里有动静。
里面的人挣扎着,想要冲破黑暗。
白尹城很镇定,低声对电话那头的她说:“先挂了吧,我这里有点事。”
“那就不打扰你了,明天我想去酒店找你,可以吗?”
他随口道:“可以。”
等挂了电话,他大步走上前去,神情冷峻道:“怎么了?”
“城…………城哥,他还在动…………”阿识已经吓到语无伦次。
他淡淡地瞟了一眼,阴狠道:“没用的东西,滚!”
阿识二话没说,爬起来就跑,不顾身上的泥土,由于双腿发软,跑两步跌一下,头都不敢回。
白尹城双手插兜,望着麻袋中挣扎的人,眼神极为冰冷,他跳下土坑,站稳后,一脚踩在麻袋上,不知道踩到了头还是身体,反正就是踩了个实打实,那人越是动,他踩得越狠,恨不得直接把他踩死,把骨头踩碎。
他的表情依旧冷漠,垂眸道:“不甘心吗?不想死吗?还想翻身吗?做梦。早知道麻醉这么快失效,我就该用十倍的量,再把你的五脏六腑全都掏出来!省的多费这些功夫。”
周围的树木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那声音竟然如此诡异,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枝桠,就像是人枯瘦的手臂…………
良久,终于安静了。
白尹城收回眼底的戾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阿识在车上瑟瑟发抖,突然听见后备箱被打开,吓了一跳,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之而来——白尹城把铁锹扔进了后备箱,心情还没有平复,又被开门吓了一跳。
他坐进车里,神色如常。
“城哥,都处理好了吗?”
“好了。”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在动?”
白尹城淡淡道:“谁告诉你他死了?我只是给他打了麻醉。”
阿识非但没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反而更加震惊:“活埋啊?!”
他缄默着,冷淡地瞟了他一眼,白皙似雪的脸庞在清冷的月光照拂下,显得甚是妖孽。
对于此刻的阿识来说,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妖孽”。
这就是白尹城,长着最妖孽的脸,做着最残忍的事,说着最平淡的话。
阿识咽了口唾沫,选择闭口不言。
今晚的夜色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次日,嘉华酒店。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姜亦可提着保温桶进了酒店,她今天肚子已经不痛了,又新学了几道菜,就心血来-潮想给他送午饭,由于白尹城事先已经跟大堂经理和前台打过招呼,所以她进来得畅通无阻,甚至大堂经理还几次三番询问需不需要带她去总经理办公室,那个语气之温和,态度之蔼然,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经理…………
她独自搭乘电梯上了二十六楼。
电梯缓缓上行,直到“二十六”那个按钮的灯熄灭。
他的办公室在六楼东,出来后,她却分不清哪边是西哪边是东,张望了半天,望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扶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进了客房,男人一身腱子肉,身材魁梧,纹了夸张的花臂,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女的应该是喝醉了,外套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说是“扶”,其实整个人都是挂在他身上,脚下的步子也是虚晃的。
姜亦可的好奇心又在作祟了,谁让她是人民警察和人民教师养大的女儿呢?看到潜在的危险就忍不住一探究竟,要是力所能及她还想施以援手,这是骨子里带来的“正义感”。
可惜她的好奇心和正义感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当感到肩膀一沉的时候,她回头一看,正对上白尹城那双冷淡的眸子。
“在干什么?”他道。
“阿城,你来得正好,我刚才看见一个男的把一个喝醉酒的女的扶进去了。”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看见的事实。
他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不很正常吗?”
她本来想反驳一句:哪里正常了?旋即想起来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在酒店,这种事情当然正常,他可能早就司空见惯了吧?可是内心的倔强让她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那男的五大三粗的,还纹了花臂,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花臂?”他淡淡道,“哪只手?”
“右手吧。”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姜亦可就有机会问:“你不怕他图谋不轨吗?”
白尹城看着她灵动的桃花眼,平静道:“如果什么都不图,何必来这儿开房?”
姜亦可:“…………”
她的脸颊噌的一下就烧红了,像煮熟的龙虾,盯着他异常淡定平静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
对于这个回答,她找不出话反驳。
“你去办公室坐着吧,我还有点事。”
“不能把饭吃了再处理吗?”
他只是说:“不能。”
…………
等她走了,他双手插兜,径直走向那个房间,敲了敲门,半天没反应,他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
以至于里面的人很不耐烦,把门一开,扯开嗓子吼道:“艹nm!哪个不知死活的东…………”
一个“西”字还卡在喉咙里,花臂男呆若木鸡:“城哥,怎么是你啊?”
花臂男赤-裸上身,露出坚实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
白尹城直接无视他,冷眼一扫,瞥见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接着收回目光:“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大白天在我这里乱来,最近风口浪尖,日子过得太舒坦吗?”
“嗐!多大点事儿,不就玩个nv吗?”花臂男无所顾忌。
他一言不发,双手背在背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踏进房间,花臂男想阻拦却没那个胆量。
当他的视线落到床上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时,沉凉的目光汇聚成寒潭的水,又在片刻后消散于无形,他背对着花臂男:“胆子不小,你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花臂男大咧咧地承认,“林中旭的小老婆呗,说白了就是一放-荡的ji,姓林的能当她爷爷的年纪,根本满足不了她,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上钩呢?”
“林中旭就在嘉华,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女人,就不怕惹上麻烦吗?”他凉幽幽道。
“那老不死的上厕所都靠扶,我怕他个!”
“听着,要疯出去疯,别在我这里。”
“城哥,我衣服都脱了,你开什么玩笑?况且带出去风险多大?”花臂男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很是郁闷。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说完,他转身欲走。
花臂男在背后低声咒骂了一句:“艹!不就是仗着给人当儿子吗?嘚瑟…………”
白尹城的脚步骤然停下,眼底蒙上一层寒冰,幽凉道:“你说什么?”
花臂男意识到他可能听到了,试图打马虎眼:“没什么,我说这运气真是差。”
他一个字都没多说,一步一步走上前,猛地
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板凳上提了起来,看似没有用多大的力,白骨森森的手背上却已隐约可见青筋。
“城哥…………城哥…………饶…………命。”花臂男惊慌失措地求饶,身材魁梧的他在白尹城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成为砧板上的肉。
而他,面若修罗,千里冰封。
“别以为我听不见,再让我听见一次,你的舌头就别要了!”话音刚落,他一松手,花臂男就猛吸一口气,像回了阳间。
“滚。”他稳稳道。
花臂男捡起地上的衣服,匆忙走出房间,生怕舌头不保。
他离开后,白尹城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宁瑶。
她仍昏迷不醒,凌乱的衣衫遮不住大片雪白的肌肤,唯有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颊最夺人心魄——就像当初她在情人节喝醉那晚一样。
那天是情人节,她跟他在外面玩了一整天,请了假在外过夜。
宁瑶喝醉了,一晚上缠着他不放手。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开房,为了照顾醉酒的她,住的双人间。
她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缠,像只树袋熊一样,两人正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干柴遇烈火,他又一心一意喜欢着她,情到浓时,怎么能不心猿意马?
以至于她含糊地问出:“你会爱我多久?”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回答:“永远。”
宁瑶很满意这个回答,搂着他的脖颈亲上去,那个时候,他们心里眼里脑子里全是彼此。
然而,他们最终没有做到最后,就如同最终没有走到最后。
他的理智战胜了冲动,推开她:“对不起。”
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等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去了洗手间,只留下一抹挺拔清俊的背影。
宁瑶当时不明白他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后来他笑着解释道:“我想凑齐‘四喜’。”
在这个找纯情男女都得去小学找的时代,他能这样说让她有点意外。
当时的她,是真的被他这句话感动到了。
后来,也是真的无感了。
雪泥鸿爪一场了无痕迹,唯有当初那句“四喜”还刻在脑海里,白尹城转身,像是独断了回忆,无牵无挂。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久旱未能逢甘雨,他乡故知尽已去,年华不再红颜逝,金榜已无状元名。
没有什么四喜,倒是有一个怙恶不悛的白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