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小苍山五百里外的湖州。

都督府。

左丘这几天消瘦了许多。梁必道攻下金良关的消息让他两天来寝食难安。

幸亏路东野逃出虎口，退据四水渡继续指挥作战，否则他左丘就得赶到前线。

这一次梁军的进攻比十年前的那次要狠得多。两路夹攻，显然谋划已久。袭击漓州这一招更是奇招。

幸亏乌醒石的提醒，要不然这次仓促之间，来不及应对，梁军肯定处处得手，说不定现在已经占了湖州，整个魏国都保不住了。

左丘明显感觉到自己老了。六十多岁，应该含饴弄孙了。他感觉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

自己不但没有发现梁军的阴谋，而且，在明知梁军会打过来的情况下，也没有快速做好应对的措施。要不是乌醒石的提醒，眼前的部署都没法及时做出。

乌醒石，唉，这小子是不是故人之子？他为什么不说呢？又好像不是，因为姓不对，要是姓吴那就肯定是他了。

左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欧阳炯的来信说到了左玉的变化，经历了战争的孩子就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们又经历了许多场战争了吧？漓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左丘正这样胡思乱想，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鹰的鸣叫。

这太奇怪了。

他想起左玉跟他说过，乌醒石手里有一只听话的鹰。

他推开窗子，一只鹰就在窗外栏杆上立着。左丘一眼就看见了，它腿上绑着一封信。

是如电。

它腾跃而起，飞落在左丘面前的窗台上。

左丘迟疑着取下了信。信封上写着两个字:醒石。

一只鹰充当信鸽，担负起了送信的责任，这的确让左丘感觉到非常惊奇。

他知道乌醒石怀中经常抱着一只猫，名叫玉狮子，据左玉说，那只猫也不简单，能够胜过一般的保镖，相当于一个武林高手。

这只鹰则更让人不解:它不在乎地站着，任人靠近它，从它的腿上取下信件，好像完全失去了自己野生的天性。

不得不说，乌醒石确实有独到之处。不仅仅头脑好使，而且有这样超人的本领。

左丘点点头，心想，如果他真是故人之子，那么，我该高兴才对啊。

左丘取信在手，见信封上两个字“醒石”正是乌醒石的字迹，他见过乌醒石的字。打开信封，拿信在手，边看，左丘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他提笔写信，把湖州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信的末尾又叮嘱了几句，主要是他想左玉了，也担心她。

他写好，卷起，将信绑在如电的腿上。

如电鸣叫一声，展翅飞去。

这时，听外面有人说道:“大人，李大人让人来请，说是特命钦差大臣马上就到，首先到知府衙门，然后到都督府。”

左丘答应了一声，让下人准备衣服等物品，自己则坐下，他要整理一下思绪。

皇帝的钦差大臣在上一次的文书中就提到过，只不过没有说是谁。

这个钦差大臣显然是来坐镇湖州的，他来了，就意味着我左丘要去前线了。与梁国这一战，如果胜了，那就是钦差大臣的功劳，是皇帝的丰功伟绩；如果败了，我就是替罪羊，是要替皇帝向天下谢罪的牺牲。

唉！左丘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老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是不应该的。

钦差大臣首先到李源那里去，显然是告诉我，他们是站在一起的。

好吧，大不了我走就是了。

左丘叫来了管家:“左福，你通知家里人，我会马上到四水渡前线去，所以，让她们给我准备好衣物用品。你也准备好行李，跟我一起去。”

左福下去了。老四死了之后，左福成了这个都督府的管家。

左丘换了身官服，起身去了知府衙门。

李源老远就迎接出来。两个人互相客气了一番，进了李源的会客室，说了些闲话。话题自然转到了钦差大臣身上，左丘发现，不但自己不知道这个钦差是谁，李源也不知道。

这让两个人都很意外。

一个钦差搞这么神秘干什么？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这才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钦差大人到了。

钦差到了的意思就是，钦差已经要进入湖州城了。

李源笑道:“这位钦差是踩着饭点才来的。”他赶紧让下人准备酒席，要最高规格的那种。自己与左丘上马，到鉴湖南的十里亭处等着，迎接钦差的到来。

湖州各级官员已经在十里亭处等着了，见到左丘和李源，又是一通行礼，一通客套。

左丘在这个过程里没敢说一句不敬的话，因为他明白，钦差和李源是皇帝的心腹，而自己不是。一旦说错话，后果很严重。平时他左丘说了算，今天，他就看着李源上蹿下跳，口无遮拦。

左丘只默默地等着，谨慎地陪笑，只扯淡，不说一句随意的话。

李源当然也明白这层意思。平常里他矮左丘几分，因为湖州军事掌握在左丘手中，按照惯例，左丘是老大，他李知府是老二。虽然自己是皇帝安插在湖州的人，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全，也要给足这位前任相国的面子。

现在不一样了。钦差一来，就意味着左丘得去前线御敌了。这样，钦差和自己就成了湖州的老大。钦差虽然大一级，可是毕竟是临时的，所有具体事务还得我说了算。

所以今天李源比较兴奋。

终于，钦差的队伍出现了。

没有马车，也没有大轿，只是几个人组成的仪仗队，身后十几匹马而已。

大军肯定在后面。这是惯例。这次这位钦差带来了两万军队。

钦差的队伍走近了，仪仗队分列两边，后面十几匹马簇拥着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黄色绸缎，一看就是贵族服饰。帽子上镶嵌的美玉在阳光下闪光。

李源有些疑惑，左丘则是目瞪口呆。后面的官员们也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只听有人唱道:“特命钦差大臣、信王殿下驾到，湖州官员等跪地迎接！”

左丘和李源已及各级官员，都跪下，口中喊道:“下官恭迎信王殿下！”

应该喊“恭迎钦差大人”的，不过，来的人是皇族，那就得以皇族身份为上。

左丘在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确定了这是信王时，已经激动得不知要说什么了。

他的眼泪先流了下来。十年未见，据说信王遭遇了一些不幸。

任何人都能想到，信王不受皇帝的信任，虽然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也许就因为他是亲弟弟才备受猜忌的。

乌醒石离开湖州时说，朝廷有可能派信王来湖州。当时左丘认为是不可能的。今天，左丘在大呼意外的时候，脑中想起了乌醒石的话，不由不感慨，乌醒石太聪明了，真是神仙级别的聪明。

正想着。信王已经下了马，走了过来，他先去搀扶左丘:“左督，我的老左相，快快请起。”

左丘两手趁势抱住了信王的双臂，抬头看信王的脸。

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印象里他还是个娃娃呢，如今已然成熟，并且感觉信王都有些苍老了。

“信王殿下，想煞老朽了。”左丘眼泪直流。

信王扶起左丘:“左督，也想煞本王了。快起来说话。”

信王舍了左丘，扶起李源:“李大人快快请起。”又抬头看着后面跪着的官员大声说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

大家都起来，听候钦差训话。

信王笑着说道:“天凉了，咱们回李大人府上说话吧。李大人，本王听说你府上有几瓶好酒，今天要拿出来共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