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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掌中之物

纯嫔笃定的胜利在接二连三的失利中逐渐变得遥不可及。

怪石腹内看似深不见底的黑洞,园圃丛丛花簇下埋藏的精致木盒,再到角楼厢房内机关封闭的暗格,长公主揣测出的几个地点,均是一无所获。

窃窃私语在耳畔若隐若现,仿佛裹挟着怀疑、兴奋、嗤笑,重重恶意令纯嫔如芒在背,几欲昏厥。

她是谁!她是易文公的嫡亲孙女,皇上钦封的纯嫔,长公主爱宠的贵女,如今、如今却如此丢脸……

不!胜负尚未定夺,她还有机会!

到底家中几番变故,纯嫔早已不是众姊妹羽翼庇护下单纯无知的小娘子了,她咬了咬牙,当机立断摒弃长公主与她相说的若干猜度,只从日常与晏帝的相处中抽丝剥茧,绞尽脑汁挖掘可能存在的线索。

陛下,陛下的话,究竟会将宝戒藏于何处?

与此同时,陆呦鸣这边也在紧锣密鼓破解着晏帝藏宝的地点。

纯嫔在怪石腹洞失败后,陆呦鸣便放弃了对她的监视,转而琢磨起明妃留下的两句似是而非的“醋话”。

颠鸾倒凤?腌臜地?

这真是明妃醋劲大发,对着芙嫔抱怨晏帝的胡话吗?

这样独宠十数年的女人,怎会在收拢麾下的小妃嫔面前随意暴露自己的脆弱?

“阿姊,纯嫔当真不会找到玉女戒吗?”

芙嫔放声音怯怯弱弱,细长的眉眼笼罩在成片挥之不去的愁云间。奢靡昳丽的妆容仿佛被卸下了青黛与脂粉,七分黯淡中夹杂着惶恐与犹疑的挣扎。

她想要信任最疼爱自己的阿姊,宫中的经历却教会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拉扯着她萎靡不振的精神,几乎让她想要发疯尖叫。

陆呦鸣似有所觉,纵使思绪被贸然打断,她也没露出什么嫌弃或是鄙夷的态度,反而如往常那般和悦笑道:

“窈淑到底长大了,连阿姊都信不过了?”

她说得好似玩笑话,却宛如一根银针戳破了芙嫔极力掩藏的龌龊,令她无地自容。

陆呦鸣见她眼角垂挂晶莹泪珠,却强忍着不肯落下,心底不由酸楚起来。

她的幺妹,不过是个懵懂执拗的小小少女!

“小妹放心,阿姊总不会骗你的。”

陆呦鸣想要将她搂在怀中细细安慰,但是此刻身份悬殊,早已不是当初姊妹亲密无间的时候了。

杵在一旁的北武见两位娘子面色怆然,也跟着锁住了眉心。

她不过离府数月,世界就仿佛天翻地覆。家主本意娘子入宫为妃,如今却换成了幺娘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北武想了想,目光移向避让在旁边角亭中的两位郎君。

这二人倒是有趣得紧,一位郡王世子,霁月清风似那上古时代的圣人君子,口里说的是大道理,行止却如觅食的猛兽,对着娘子虎视眈眈。一位侯府世子,皇帝亲侍,绯衣似火,追逐娘子的劲头却是冷若冰霜,细微之处倒也可见体贴。

江湖闯荡数年,北武自诩识人无数,自然徐女官发话娘子已到成亲的年纪,她自然要好好把关,莫让那些贪花好色的登徒子唐突了自家县主。

明察暗访数日,这位江湖侠女秉着挑剔的眼光,稍稍将居烛尘看顺眼了一点。

她向那侧挪了几步,总归还在可以保护娘子的范围内,对着两位世子喊道:

“二位可有高见?”

晏雯冰不过借着寻宝的机会来与陆呦鸣搭话,那枚宝戒说到底与他干系不大。

他觑了北武一眼,神色中隐隐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被儒雅和顺的眉眼掩住,乍看只有真切的关心与无奈:

“皇伯藏宝之处,我着实猜不出,居世子久在陛下身边侍奉,不知可有高见?还望居兄莫藏私,你我相争不过小道,可别误了娘子的正事!”

这般浅显的挑拨,听得北武嘴角抽抽,偏偏这人长相委实端庄正派,似那皎洁如雪的清风明月,让人实在怀疑不上他的不良居心。

若是寻常的大家娘子,光是对着这样一张温柔如水的俊脸,怕是早已沦陷了整颗真心。

只是北武对他颇有微词,闻言只是冷哼了两声讥讽道:

“看来郡王世子郎,也不是传闻中龙章凤姿的有为郎君啊!”

她这话说得晏雯冰心头突突,想到陆呦鸣与其四位侍女关系亲如姐妹,婚事抉择上怕是少不得几人的撺掇。

“宝戒的位置……”

未待二人对峙起来,居烛尘便将正话接过,一双利眼黝黑如夜空,似有繁星点缀其间,耀眼夺目。

“职责所在,不可泄漏陛下的情报,便是猜到宝戒在哪,我也不会告诉陆娘子。”

他的语气铿锵坚定,并非欲擒故纵那般刻意的试探与随意,而是如实以告后静待对方审判的镇定。恰好进入亭中的陆呦鸣将这句话听进耳蜗,却没升起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是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脱口而出:

“那我要你有何用!”

刚说完,她就懊恼地捂住了嘴巴。她要、要个鬼哦!

居烛尘绷紧的身躯好似在一问一答间彻底放松下来,他自然而然地绽开轻快的笑容,回道:

“便是不能直接告知于娘子,能力范围内我还是可以提供点帮助。”

“至少……”

软剑抽出,凌厉的剑花一径砍断了遮人耳目的矮木灌丛,纷飞的尘土与草叶将里面尾随偷听的细作吓了个屁滚尿流,几乎是半跑半跪的姿势逃离了现场。

“至少,我能帮你赶跑不该在此的宵小。”

北武不是很服气地挑眉:

“此等无能之辈,亦不是我的对手。”

居烛尘却摇头:

“姑娘武功天下无双,在宫中身份却被掣肘。这些人中不乏皇亲贵胄,你若出手,呦鸣必遭牵扯。”

此话在情在理,北武虽有不甘,却没无脑反驳。

她再是天下第一,于宫中不过县主身边小小侍女一枚,若是随意对宗亲出手,必会连累娘子。反观这居烛尘,作为督查使,昆仑宫的防备安全少不得影狩卫的协助,便是伤了个把几人,只要找理由化解成误会即可,想来一般人家不愿与皇帝身边的近侍结怨。

陆呦鸣亦是想到了这点:

“那便多谢居大人照顾了。”

她又对着晏雯冰道:

“冰世子到底是皇室子侄,不宜与芙嫔娘娘久居一处。不若我们兵分两路,有居世子和北武照应,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差池。”

晏雯冰不由沉了脸,素来知情识趣的男人面上恍若染上了一层霜色,透着冰心的凉:

“娘子可是嫌我碍事,打算将我支开?”

陆呦鸣丝毫不怵,点头道:

“我与芙嫔有私话要说,本是世子擅自跟随在我身后,想来不会回绝我这不情之请吧?”

晏雯冰脸色阴沉到几欲滴下黑水,他磨了磨牙,半晌厉声道:

“行!我不扰娘子!只是娘子须得借我一炷香时间,我有话与你详说。只要说完,我保证本轮游戏中,绝不靠近娘子三尺之内!”

陆呦鸣也不含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二人留在角亭,亭中四面敞亮,北武与居烛尘在不远处遥遥相立,四只眼睛恍若哨塔上的精兵聚精会神紧盯着亭内一举一动。

“冰世子有何事?”

陆呦鸣不欲浪费时间,单刀直入道。

晏雯冰却是露出复杂的神色,他苦追陆呦鸣数月,却是难得有机会与她单独相处。哦,不对,也算不得单独,几道目光简直可以在他身上烧出洞来。

他颤了颤嘴唇,嗫嚅道:

“为何?”

那声音简直比风声还要低沉,陆呦鸣觉得自己有些耳聋:

“世子说什么?”

“某只想问娘子,为何居兄可以陪伴娘子身侧,某不可以?”

晏雯冰眸色深深,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他自诩不凡,便是出身有瑕,如今世子地位稳固,这陆家娘子到底在避讳什么?嫁给自己,少不得皇家诰命,荣华富贵,岂不比“乱营”之称的昌勇侯府逍遥快活?

“可是为了王妃?她不过一蠢妇,目光短浅,娘子何须在意?”

想到府中尽给他使绊子的正妃嫡母,晏雯冰心底更是升起一股浓浓的戾气。那女人不知从何处听来自己有意迎娶陆家大娘子,特意派了自己的奶娘装疯卖傻,寻滋挑衅,不过是为了搅浑自己的亲事,好让他儿子重新上位。

她也不想想,她那儿子失去了生育能力,哪里还有资格继承王府?

不在此时好好拉拢于他,反而尽忙些嫡庶对立的窝囊蠢事,难怪养出那般不着调的儿子!

晏雯冰狠狠呼出几口浊气,稳下心神,面上摆出一副郁色难抑,似有隐情的模样。

他在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将自己的难处夸大十分,告知陆呦鸣以此博取她的同情。

年轻女子,总是心软如水,何况处境有些相似的女孩子。便是此刻厌恶于他,心底怕是也会不知不觉生出丝丝同病相怜的裂缝。

只要存有缝隙,来日方长,他总可以钻出洞来,定叫这小娘子成为他的掌中之物!